蒋暮云一路到了戏园外，街道路口立着一棵圣诞树，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又走过去从树上取下来一只圣诞红靴子。
她将靴子攥在手心，抬头见那人从门口走了出来。
表姐说他现在人模狗样，确实没错。即便以前他不上心，但无论什么衣服到了他身上都有一副样儿，让人想多看两眼。
现在就更是了，他只是迈着步子过来，就有人往他身上看。
等他在面前停下，蒋暮云想冲他笑一笑，却没笑出来。
她知道他不想跟她说话，所以得赶在这出戏结束之前跟他说上话，他不至于在这时候拒绝她。
但仍然是那副冷漠的样子，话也还是那句：“什么事？”
蒋暮云暗自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眼睛：“小路哥，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有很多事情处理得不恰当，你不想见我我完全理解。我说想请你吃饭，是想着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不是爱记仇的人，应该也不会再跟我计较以前那些事了，你——”
“你觉得以前那些事不需要计较了？”
他径直打断她，语气十分平静，脸色看着却很是吓人。
蒋暮云心里打着鼓，紧紧捏住手里的东西，“不是，是我不应该把事情弄成那个样子，但错误已经犯下了，我也没法回头，所以才更想跟你道歉。”
他一动不动盯着她，“为了什么道歉？”
他目光冰冷，令人招架不住，蒋暮云只能逼着自己看向他，“把那个单子跟信封给你，是我太冲动了。”
“是么？我以为那是你思考过后做的决定。”
蒋暮云还是低下了头，看向手里的圣诞靴，用力捏了捏后重新看回他：“无论怎样，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我不需要。”
他语速飞快，蒋暮云愣了愣，她咽了咽喉咙，又鼓起勇气问道：“你还是在生我的气，是么？”
他并不正面回答她，像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火气，“蒋暮云，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当初是谁说的不会再回来？又是谁说的分手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我……”蒋暮云被他的话噎住片刻，又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反悔了。”
宋小路有片刻的沉默，很快就轻嗬一声，“是，你以前也说过再也不见蒋三吉和沈志乔，结果呢，办转学手续你找了沈志乔，现在又跟蒋三吉一块儿听戏，你说的话没有一句当得了真。”
蒋暮云死死抠住手里的东西，“我只是想跟你好好相处，没有别的意思。”
他讥笑道：“好好相处？什么叫好好相处？”
“像小时候那样，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
他整个人都冷了下去，“不好意思，我不缺普通朋友。”他停顿几秒，忽然又轻声笑了下，“还有，你错了，我这人天生就爱记仇，没法像你那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然那天在车上跟你要车费，你觉得我是缺那点钱么？”
蒋暮云望着他，一时间只觉得绝望，“我知道，可是我们以前……不是也有很多不那么坏的回忆么？”
“所以呢？”
“你现在不想见我，那等过段时间——”
他再次打断她，“我不愿意。”
蒋暮云被噎住，她再度低下头，将手里被自己捏扁的靴子给按回去。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开口：“好，那就算了。”
说着重新抬头，平静地看回他，“本来我只是不想把关系闹得那么僵，也不希望表哥表姐他们在中间为难，但既然你一点儿都不想理我，那我就不勉强了。而且你身边也有要好的女朋友，我们再见面确实不合适——”
蒋暮云加快了语速，“淮清说小不小，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不多，如果实在避不开，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最后说道：“耽误你时间了，抱歉。”
蒋暮云没再看他，回头将圣诞靴子挂回了圣诞树上，然后冲他笑了笑，先朝戏园门口走了过去。
《锁麟囊》才唱到三分之一，蒋暮云坐下继续听戏。
隔会儿听见身后有凳子轻微挪动的声音，她隐隐觉得后脑勺一片灼热，但始终没有回头。
底下的戏她听过，确切地说，她听宋小路给她讲过梗概。
他原本不愿意跟她讲，说没什么意思，她听了后也觉得没什么新意，可又想了解一些。虽然他说过不需要一丁点儿勉强，可她知道他跟爷爷奶奶亲，她也本能地想跟他们拉近关系，但好像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带她去小北山吃饭，他爷爷讲的是《空城计》，问她是谁无谋少才能，又问她空城计讲的是哪几个人。她统统回不上来，回去后把《三国》拿出来读，读一页忘一页，只好又回过头去重新读。她偷偷地读，没让他知道，没两天就发现自己的书不见了。
他最讨厌背包，东西不是塞在兜里就是拿在手上，后来开始劳动她，钱包手机课本儿全放她包里。他肯定是拿东西的时候看见了，故意藏了起来。她去跟他要，他就问要什么，她说书，他说他撕掉了。她很是惊讶，他却一本正经地把她拉到一旁，说不管他爷爷奶奶怎么样，她都不需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她觉得没到那程度，他却低下头摸她嘴角，说那怎么感觉书上不少口水印儿？她立即追着他打。
她后来没再读三国，也很少听戏，《锁麟囊》的故事却还记得，这一次也罕见地听了进去。
一出戏唱了两个多小时，散场时两边又礼貌地道别，蒋暮云仍旧没去看宋小路，下楼时蒋三吉说要送她，她直接拒绝了，自己打车回了公寓。
圣诞假期一结束，蒋暮云照常去事务所上班，马上就是元旦，要赶的图不少。
她仍然做着简单的活儿，图画得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但年底太忙，似乎没有什么她可以加入的新项目。
但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第二天她把手里的图全画完了，直接去问了Rachael，Rachael忙得四脚朝天，说她先去跟Bonnie商量一下，元旦后尽量给她安排。
她回到工位，看了会儿行业资讯，然后拿起手机切到工作号。有人跟她约游戏人物图，她边跟人交流，边在纸上随手勾出轮廓，刚画出个粗略的样子，身后有人身后过来，一把摁在了纸上。
蒋暮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被Bonnie逮到，她给了她很多次机会，这一次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Bonnie绷着脸看她，“来我办公室。”
蒋暮云立即起身跟过去，然后心虚地站到了她对面。
Bonnie径直问她：“这是第几次了？”
她脸还是红了，“对不起。”
Bonnie往身后椅子上坐，“你上班干别的，这事儿我们先按住不说，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蒋暮云看回去。
Bonnie问道：“你跟远舟地产什么关系？”
蒋暮云愣住。
Bonnie紧接着解释：“他们来找我们委托项目，指定要你参与。”
蒋暮云快速消化着，Bonnie已经看明白：“看来你不知道，你认识他们什么人？”
“是有认识的人……”蒋暮云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解释。
Bonnie没追问下去，“这个项目Frank已经口头应下了，基本没什么问题，元旦后你就来我这个组，你现在回去跟Rachael交接一下，我马上跟她说。”
Frank是弗兰克的大老板，弗兰克建筑就是根据他名字取的。
蒋暮云没动，“Bonnie，可以再等等么？我想先问清楚。”
Bonnie有些迟疑，“我就跟你说实话了，Frank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既然人家指定要你，你要是不参与，这个项目可能就没了。”
蒋暮云意会过来，“如果这是别的项目，我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但我想，你也不希望我是一个会走后门的人。”
Bonnie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挥了下手，“行，那你就先回去问清楚。”
蒋暮云从办公室出来后去了茶水间，手机里那串电话号码她已经能背下来，她犹豫一会儿，最终没把电话打过去。
元旦她要去舅妈家吃饭，小侄女办生日宴，他肯定也会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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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Merlo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