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Riesling

“小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您。”

裴小凝往椅子上一坐,“我有没有找过她你不是一清二楚?当初为了这事儿你可是很久没回过家,对着我也没少说难听的话。”

“是,”宋小路竟笑了下,“这不是太久了么?我有点忘了。”

裴小凝脸色立时凝住,“小路,跟你妈说话还绕弯子?你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提起这个。”

裴小凝望住对面的儿子,汤勺在他面前悬着,热气氲住他脸,显得他表情愈发难以捉摸。

下一刻又见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今天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做葡萄酒了,就想起了那会儿,费劲巴拉非要去法国,到头来什么也没学到。”

裴小凝稳住脸色,“小路,我们也有苦衷,你爷爷奶奶辛苦起的家,我跟你爸也费尽心思想要守住,我们总希望你来接手,而不是最后落进别人手里。你爸身体一直不好,我们那会儿确实是急了点,想着你研究生可以先念两年商科,葡萄你已经学了四年,以后总还能捡起来。可你一门心思就要去法国,怎么劝也不听,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去找的她。”

裴小凝起初是不知道儿子在谈恋爱的,他也瞒得很严实,还给他爷爷奶奶做了思想工作,要两老先别声张。两老可能觉得小年轻处不长久,当真没往家里说,一直到儿子坚持要去法国读研,她才得知他不仅谈了很久的恋爱,甚至已经跟人在外头租了个房子同居。

蒋家的人她当然认识,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看上去跟她妈沈志乔完全不一样,一开口却照样硬得很,说她无条件尊重并支持宋小路的决定,希望他家里也可以支持他的理想,说着说着语气倒是软了些,把他打算要申请的大学和专业认认真真给她分析了一遍,又反过来劝她,最后还把那两杯水的单给买了。

那会儿裴小凝就知道,这姑娘也很倔,听不进大人的话,指望她帮忙是不行了。年纪也实在太小了点,才读大二,想法过于理想化,目光也放不长远。小心思倒是不少,回去就把见面这事儿告诉给了男朋友。

当天晚上儿子就气冲冲回了家,质问她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就跑去学校找人,她不知道他火气怎么就那么大,好话歹话说尽了也没用,反倒还挨了儿子一顿批。她就估摸着,小姑娘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了,儿子非要去法国肯定也受了这小姑娘的影响。

裴小凝看着对面的儿子,继续说道:“这些话以前也都跟你说过,法国去了就去了,现在一切也都好起来了,你要是还想做红酒生意,我们也不拦你,你在国外买的那些地,一直放着也不是个事儿。要是手上事情太多,你拎出来一部分,我来安排。”

宋小路仍旧笑了笑,“用不着,买地也不是为了别的,囤了再说。”

“那就先放着吧,”裴小凝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你成天这么忙,回家的时间都少了。前两天我给绮遥打电话,她说总联系不上你,这周末你就歇一天,我把绮遥喊来家里吃顿饭。”

宋小路放下勺子站了起来,“你们吃吧,我没空。”

见他要往外走,裴小凝也跟着站起来,“小路!”

她跟过去两步,“绮遥这孩子很不错,她心也在你身上,不是非要你现在就定下来,总可以先试着处一处,实在不合适那也就算了,你们年轻人现在不都挺看得开的么?”

“您上回说这话的时候,指的可是雨濛姐。”

裴小凝皱起眉,“不管是绮遥还是雨濛,我话的意思都一样,你也单了这么久了,总不能没一个瞧得顺眼的?”

“还真没有,我眼光太高,别人也不怎么瞧得上我。”

裴小凝见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脸色彻底一沉,“小路,奶奶走前说的话,你是一点不记得了?”

宋小路脸色也垮下来,“妈,别拿奶奶来压我,当初我就没答应。”

他转身就要走,脚边老猫忽然又蹭过来。

他脚步止住,再次回了头,“以前蒋暮云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她见了谁,什么人跟她说了什么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我信她,所以也信您。”

裴小凝脸色未变,“你要是不信,大可以直接问我。”

“您还找过她么?”

“没有。”

“我想也是没有的。”

宋小路转身出了门。

一路压着限速回了朱绮门,进屋后径直上了三楼,房间门开着,他走到靠窗的书架前,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橡子,挨着上次那枚,嵌进木盘的坑里。

木盘是蒋暮云做的,坑是她让他挖的,还要求他照着两人各自名字的笔画挖,浅浅一个,刚好能把橡子托住。

她高考毕业那年,他们在南京的明孝陵捡了很多野生橡子,起初没想到能干嘛,就洗干净了存着。一直到两人住在一起,那袋橡子才有了用处。

有一回她饭没吃完就坐去电脑前画图,说临时有了新想法,一画就是一下午,晚饭也不吃,他忍不住凶了她几句,她也不高兴,背过身继续气汹汹画图,等她画完再洗了澡上床,已经过了凌晨。他故意不理她,她就摊来他身上,说刚刚把他热的饭给吃得一干二净,一粒米都没留,他想笑却忍住了,继续假装生气,她紧跟着就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灯光下一照,是颗橡子,上面还有她画的笑脸。

她一脸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橡子还有个别名,叫‘可以允许得到一次原谅果’,简称原谅果,你现在收了,就不可以生我的气了。”

他的笑已经到了忍耐边缘,“是么?我看它还有个名字。”

“什么?”

“做错事就得自食恶果。”

两人争着吵着,最后还是她赢了。往后两人谁惹谁不高兴了,只要拿出一枚橡子,就代表可以得到对方一次谅解。即便对方再生气,也得忍耐一阵过后再发火,在这之前两人都得和平相处。

他并不知道她把橡子带走了,更不知道她带走了多少颗。

宋小路站着没动,面前一个木盘是他的,另一个是蒋暮云的,谁多谁少一目了然。当然水分很多,他总是故意地挑她的错,她每回到了最后也认,于是乖乖地把橡子摆去自己的盘上。

身边人总觉得是她更黏他,其实是他更离不开她。

她到了大二越来越忙,还坚持去画室兼职。画室跟他们的住处离得很近,他每回还是去画室外等她。她班上的高三男生个个都比她要高,也喜欢跟她说话。他看了就很不得劲,要她按着她班上的男生人头把橡子放去木盘里,偶尔见她跟男同学从教室里边聊边走出来,他也不高兴,事后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怪好笑的。

可还是忍不住会吃醋。有一回她打电话说要赶作业,得在教室忙到很晚,让他先睡,他说去陪她,她也不让,只时不时给他回一条消息,他一等就到凌晨三点,实在等不住了,捞起衣服刚到楼下,就见男同学送她回来。

回去忍不住跟她吵,口不择言地说:“蒋暮云,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了。”

她一脸受伤的样子,张着嘴要回他,最后只是扭过头往旁边她自己打出来的衣柜里坐。他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过去将她捞起来亲,又去解她衣服扣子,因为太急,有一颗怎么也解不开,正打算直接给她套头脱了,就听她笑了一声,他低头去看她,她立即揽住他脖子亲了上来。

衣柜里堆满了衣服,被他们压得到处飞。做完后她倒在他怀里说:“明明就那么喜欢你,你这么帅,我怎么看得上别人?”

他心里的气早消了,还是忍不住往她身上捏,“是么?以前要我别花心,你自己呢?”

“明明都只是同学!”

她说着就圈紧他,要他抱着她去洗澡,还说这次她就勉为其难再摆一颗橡子吧!

洗完躺到床上,她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缠住他,说今晚就这样睡,不然又要有人说她不够喜欢他。他笑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把她手脚解开。她又主动解释,说最近作业实在太多。他后来才知道,她一边赶作业,还一边在做拼图,拼图是他们的合照,做出来给他当周年纪念日礼物。

饶是这样,他去法国之前的那段时间却愈发离不开她,但法国不得不去,而去了法国又愈发想她。偏偏她大三特别忙,加上有时差,每次电话说不了几分钟,她就说要挂了。视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以致于他常常会有买张机票飞回去的冲动。可冲动了一次两次后,还是得回归理智,书要继续读,恋爱也照样得异地。

在法国的那一年对他来说很难熬,但同样也让他更加明白了自己的热爱在哪,他知道自己没法不种葡萄,没法不做葡萄酒。

只是事与愿违,研究生没读完他就回了家,进了自家的公司,然后买地,建楼,买地,建楼。

摆了橡子的木盒旁边,是那张编了号的淮清地图,他花了很久也没能拼完整。

他那位爱搓麻的小学老师还没松口,他还得去找她。

隔天去公司,他让辛勤尽快安排了会面时间。等真正见到人已经是两天后,他从隔壁出差回来,麻将没打,价钱没加,摆出这次谈不成就没有下回的态度,晚上就接到电话,说改天见面谈合同。他一点儿不意外,价钱他早就给得很高,就看对方要不要继续绷着。

临近年关,商务中心区的大楼在夜里灯火通明,他把车子停在大厦前,几次想要开走还是停下。

手机忽然震了震,拿起一看是扬州。

“小路哥,今天我去签了出版合同。”

他将照片点开,看见上面扬州旁边还有另一个名字。

他直接把电话拨过去,扬州很快接了,又回说:“我还在外面呢,跟暮云姐一起画图。”

他沉默片刻,问:“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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