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木头酒庄模型蒋暮云做了很久，还请木工课的老师帮了忙，做好后要拿去校外寄，在校门口却被人撞了下，她手没拿稳，模型就重重砸在了地上。她在酒庄里挖了槽，装了土，还架了葡萄藤，打开一看，土果然撒了出来，好几根木头也从中间断开。

撞她的人她已经不记得，但这件事不可能忘。

季扬州问她：“你还记得么？”

蒋暮云冲他笑了下，“记得，原来是你。”

季扬州挠了挠头，“是，那天在雪场我就认出了你，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这件事季扬州记了很久，既因为这事儿错在他，也因为那次蒋暮云哭得实在太伤心。

那次季扬州其实有些无辜，他也是无端被人撞了一把，反应过来时东西已经坏了，他急忙过去帮忙捡，可被蒋暮云一把拦住，要他别碰。她说那是她要寄给男朋友的，别人都不可以碰。

她哭得太凶，捡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哭一下，引得路过的校友都要回头看一眼。

季扬州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说东西他会赔，蒋暮云却只是摇摇头，捡起那个模型就往外走。他不放心，跟了她一路，一直跟到校门口的那座桥底下。

那时已经是四月末了，江水涨得比较高，潮水声音很大，蒋暮云把模型放到脚边，蹲在那儿哭了快有半个小时，他几次想过去问问，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等她擦好眼泪抱着模型过来，他又继续跟了她一会儿，后来她发现了他，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想赔礼道歉，她直接拒绝了，又继续往回走。

他还是放心不下，跟了没几步就见她接起电话，开口先冲电话那头说自己感冒了，没说几句就又笑起来，电话那头应该就是她男友，她解释说临时出了意外，礼物要晚几天再寄给他。

这话说明这个模型还能补救，季扬州暂时松了一口气，又确认了一会儿蒋暮云的状态，才没再跟下去。

美术学院说大不大，可再要见到同一个人并不容易。季扬州没再见过蒋暮云，但偶尔经过大桥的时候会想起她，想起她蹲在那里泣不成声的样子，也会思考她过得怎么样，但那想法很快就被他从脑袋里挥去。

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得知她在伯克利留学，并在见识了她的优秀之后，他很为她开心。

他其实是个很认生的人，而蒋暮云很真诚，甚至为了帮他充实简历提出跟他一起出绘本，这让他不自觉想要跟她更亲近一些。

而他选择现在说出来，是刚才听到蒋暮云的语气，莫名就让他想起了那天她接电话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后来那个模型修好了么？”

蒋暮云再次笑了笑，“修好了。”

“那就好，”季扬州顿了下，“那……应该也顺利寄出去了吧？”

蒋暮云稍稍怔住，她是五月初寄出去的，而快递显示签收的时候是六月，那时她人已经在多伦多，宋小路则进了他家公司，没再回法国读书。

“扬州，”宋小路这时出声，“再去帮我点杯喝的。”

季扬州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立即起身去了柜台。

等他一走，剩下两人面对面。

蒋暮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面人问：“蒋暮云，你还有话要跟我说么？”

蒋暮云一时愣住，微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没有么？”

宋小路又问了一次。

她一声不吭忽然回国来，他不信她只是为了实习，国外好岗位那么多，除非弗兰克给的薪资高得离谱，不然她犯不着回来。当初在多伦多她把话说得那么绝，现在回来又说要跟他道歉，他并不需要她的道歉，即便要，她的话也应该说得更清楚明白点，而不是一两句话就让事情过去。

他知道他先前态度不好，她不说是因为怕他，她说要跟他当普通朋友，他也不信那些话是真的。

他要听她说实话。

蒋暮云在他的视线中将背挺得愈发直，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再做葡萄酒了么？”

宋小路怔了一怔，“如果你想知道，以后我可以告诉你。”

蒋暮云从他的话里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答案，她忍住笑意，想了想又问：“你最近很忙么？”

他如实说道：“有点儿。”

“那你哪天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宋小路看了眼周边的环境，觉得这样再好不过，“这周要出差，周六或周末回来。”

他并不确定能不能那么快回，但可以找辛勤重新安排。

蒋暮云点了点头，“那你回来给我打电话？我周末都有空。”

宋小路望着她没应，他仍然觉得这样的状况很是稀奇，以前他跟蒋暮云从来不这样说话，蒋暮云起初还很正经，被他一逗不是生气就是哭，后来被他传染，说话语气越来越像他，再正经的话也要说成不正经的调子，还能反过来挑衅他。他们也从来不这样面对面相安无事地聊天。

蒋暮云被他的目光看得耳热，回头见季扬州端着东西过来，起身去搭把手。

两人继续画图，蒋暮云却没了心思，偶尔往对面看一眼，宋小路并没有喝端来的东西，他工作电话很多，时不时起身去接，她就隔着一段长长的走道看他。

一直到十点半，三人从咖啡馆里出来。

咖啡馆就在蒋暮云住处附近，季扬州仍坚持要送她，他手里的车钥匙是宋小路的，宋小路偶尔会把车给他开，说是要他三不五时练练，不然会手生。

季扬州去取车，剩下两人站在门口等。

宋小路仍在接工作电话，蒋暮云跟他隔着一小段距离，不远处有人骑着共享车过来，见宋小路始终没动，显然是没注意，她立时上去拉了他一把。

拉得太急，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一只手捉住他胳膊，另一只却扣住了他的手。

不等宋小路皱眉，蒋暮云立即将手松开，嘴上提醒道：“有车。”

说完别开头，不禁暗自懊恼起来。她似乎总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

等坐上车，蒋暮云没再看旁边的人，只侧头看着窗外。

车子很快到了公寓楼下，她跟季扬州打了招呼，下车前又看一眼宋小路，他表情平静，看着并没有任何异样。

蒋暮云稍稍放下心。

她始终将两人周末的约放在心上，提前往木艺堂和画室那边请好了假，然而一直到周末结束，她也没有等到宋小路的电话。

她起初试过给他发短信，也试探着给他打过电话，但那边都没有回复。

当她打第二次的时候，那边立即挂断，她意识到他并不是没空，只是单纯地不想和她联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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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Ries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