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暮云犹豫了下，然后接过车钥匙。
她并没有注意到宋小路来过公司，大概率是为了度假村的第二次概念汇报。
Bonnie给完钥匙没有立即让她走，径直问道：“你是为了跟远舟避嫌，所以要辞职？”
蒋暮云张了张嘴，发现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准确。
她都要记不清自己这次回来后撒了多少谎。虽然她这几年撒了很多个谎，但加起来好像也不比这次回来后撒的多。
“Bonnie，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Bonnie仍旧疑惑，但没有继续问下去，“就像你之前说的，远舟不会在招标这么大的事情上开玩笑，他们在邀标函里写得也很明白，资质和条件卡得很严，能符合条件的大多是中字头单位，这就意味着竞争激烈。我不是对弗兰克没信心，但即便注定了要陪跑，这无疑也是个绝佳的锻炼机会。而且不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
不等蒋暮云回答，Bonnie继续说道：“你的辞职申请我暂时还没通过，你可以再考虑两天，两天后你给我答案，如果你坚持要辞职，那就直接不用来上班了，如果你来，我们就得着手准备远舟这个项目。”
Bonnie知道弗兰克几斤几两，这次陪跑的概率很大，但她仍然决定投标。即便蒋暮云辞职了，她也会拿这个项目去考验和磨炼其他员工。
蒋暮云回到工位，手机里躺着两条新消息，一条是一家餐厅的定位，另一条是让她把车开去那儿。
她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宋小路的车是辆白色拉法，看着就不便宜，蒋暮云坐上去后有些忐忑。
副驾驶位置上堆着一叠文件，蒋暮云并不想偷窥，但拿起纸巾盒子压过去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封面上有“邀标”几个字眼。
她收回视线，在脑袋里模拟一遍操作过程，才启动了车子。她按着定位一路开过去，刚拐进餐厅的露天停车场，就看见站在走道侧边的宋小路。
他鲜见地没在接工作电话，穿一件白色夹克，就那么笔直舒展地站着，像春天街上开得正盛的白色琼花，骑车经过的人总会停下拍张照留念。
蒋暮云坐在车里看了他一会儿，她打好了腹稿，可一下车就先看见他脖子上显眼的创可贴。
宋小路见她蹙眉盯看着，扬手摸了下，双眼含笑故意问她：“怎么了？”
蒋暮云不想再逾距表示出自己的关心，可那伤在脖子上，她又止不住多看了两眼。
宋小路见她几度欲言又止，主动解释道：“被斜出来的树枝戳了下，小伤。”
其实伤口不深，只是总有人问，他索性还是把创可贴给贴上了，可一贴，问的人反而多了。
蒋暮云费解，“工地里怎么还会有树枝斜出来？”
宋小路仔细望着她，一时没说话。
以前他可以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她即便伪装，在他面前也会露出端倪，而在别人面前就滴水不漏了。现在她把对别人的那套用在了他身上，他不仔细辨别也很容易被骗过去。只不过现在他也长了岁数，说阅人无数有点夸张，但也看得出她现在看上去一脸平静，其实整个人很紧张。
他安抚性地解释：“不是工地，是人家家里自己种的，下工地都戴着安全帽，风险也都规避了，我下那么多回从没受过伤，这回就是意外。”
他说着直接把创可贴给揭了，“看，估计连伤口也看不见了。”
蒋暮云迅速看一眼就别开目光，“我只是好奇怎么树枝还会伤到人。”
她说着把车钥匙递给他，宋小路扬了扬手，“没处放，先放你那儿，进去吧，等你都等饿了。”
他仍然是说完就转身，不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蒋暮云小跑着追上去，“小路哥，我不吃饭了，我跟你说……”
宋小路又是一个止步，蒋暮云差点又撞了上去。
“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不跟我打赌了？”他语调一压，被敛去的魄力就又显露出来，“蒋暮云，你的话我还能不能信了？”
宋小路并不想这么凶，可蒋暮云总要逃，他只能适时地吓一吓她。
蒋暮云果然也怔了一怔，她还没说出口话的就被他拆穿，这倒让她一时无话可说了。
宋小路语气柔和下来：“画室那儿我刚跟老板请过假了，先吃饭吧。”
他连假都帮她请好了，蒋暮云只好继续跟上去。等两人一落座，菜就陆陆续续上了一整桌，显然是宋小路提前就点好了，那一整桌菜里有蒋暮云以前爱吃的，也有她不常吃和从没见过的新菜式。
换作以前蒋暮云早就馋了，可现在即便是再好吃的，对她来说也没有太大吸引力。她以前的馋其实也是被宋小路惯出来的，回淮清读书之前她吃得很少，也经常忘了准点吃，宋小路自己对吃的不挑，但为了让她多吃一点，时不时带她去试新的馆子，忙的时候就掐点打电话督促她吃饭，等她习惯了三餐规律饮食，他的电话也还是照旧打来。她慢慢地被馋惯了，体重也跟着上去了不少。
以前她还能细嚼慢咽，现在习惯了快速解决，东西还没吃出味道就被她咽了下去。
蒋暮云准备动筷，对面宋小路忽然问她：“这顿饭你请还是我请？”
她其实早就想好了待会儿自己去买单，可被他这样直接一问，她莫名想起上回他跟她要车费的时候，脸立即就红了。
她表面还算镇定：“当然是我请，之前就说过要请你吃饭。”
宋小路却像是不信，“说话算话？”
蒋暮云不觉得自己该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话给惹恼了，她背脊挺得愈发直，“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宋小路忍住没笑，“跟你开玩笑，不会真的让你买，又不是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你的钱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要是被别人知道我要前女友请吃饭，我面子往哪儿搁？”
蒋暮云垂下眸，心里只一阵失落，“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而且说了我请就是我请，这回我肯定说话算话的。”
宋小路见她不再看他，立即把刚从餐厅要来的纸笔放到她手边，“这样好了，待会儿吃一口饭就画一笔，写满二十个‘正’就让你请，写不满说明你诚意不够，那就只好我买单了。”
蒋暮云这才意识到他提早给她挖了个大大的陷阱，一时间生气也不是，开心也不是，只抬眸瞪住他，“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去买单。”
宋小路当然不会让她去，起身从她手边的纸撕下来一半，“不是不信你，还是公平起见，我们都写，谁写得多就谁买。”
他说完就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送进嘴里，然后当真在纸上画了一横，再把笔递回给她，“我写了，你也写吧。”
他看上去一脸正经，很快又吃下第二口，也继续在纸上画了一笔，再抬头看她：“怎么不吃？要是觉得麻烦我替你写。”
他说着把她的那半纸也拿走，先是在顶上画了朵云，然后画下一横，“我帮你画了，吃一口吧。”又换上筷子吃自己的第三口，“我已经第三口了，三比一，你再不吃这单就买不成了，那以后你的话我就真的没法信了。”
蒋暮云望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忍住不笑的，等他吃上第五口的时候，她拾起筷子吃下第一口，再要吃第二口，对面的人立即计数：“第二口，现在是五比二。”
蒋暮云忍住瞪他的冲动，又吃下第三口，他却继续报数：“第三口，现在是六比三，我六你三，我等等你吧。”
蒋暮云受不了了，探身把自己的纸拿回来，又抢走笔，“我自己来，你吃自己的就好了。”
蒋暮云觉得吃一口记一笔太傻了，直接在纸上一口气写满二十个“正”，然后端起碗开始吃饭。
宋小路见好就收，他没怎么动筷，多数时间在看着蒋暮云吃。
蒋暮云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口，但肯定是远远大于一百的，好在她一口吃得少，也被宋小路几次提醒吃慢一点，所以还不至于太撑，但远比她往常吃得要多。
她起身要去买单，还没出门就被身后的人拽住，“蒋暮云，现在我没以前那么穷了，吃饭也不用买单，直接挂账上。你要真去结了，别人不知道，可餐厅的人会知道，我照样没面子。”
蒋暮云低头去挣自己的手，“小路哥，你在耍我。”
宋小路自然不松手，她手指热热的，语气怨愤的样子有点以前的意思了，他一本正经说道：“没耍你，骂我的人多着呢，我总归还是要保住一点面子的，你不是也骂过我了？”
蒋暮云一时忘了挣脱，“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他将她手攥紧，“看，不承认，沈西桐说你住进她那儿第一天，就说那个小区很土，难道是沈西桐骗了我？”
蒋暮云一时没了话，她其实知道表姐住的小区是远舟建的，但那是她们说话之后了，而且她也没说假话。
宋小路仍旧见好就收，将她手松开，“原来沈西桐真的骗了我，那是我误会你了，改天我去找沈西桐算账。”
见他就要转身，蒋暮云抬手拦住他，“那话确实是我说的，表姐没骗你。”
宋小路回过身来，“那你就更不能跟我抢着买单了，现在是你白吃我一顿饭，那就得帮我干点活儿。”
蒋暮云背靠着门板没动，要是以前他这样处处耍无赖，她已经伸手捶他了。
又见他低头挨过来，声音压低：“吃那么多，也得消消食。”
吃那么多明明是被他逼的！蒋暮云这回忍不住要反击，宋小路却已经伸手推门，“走吧，上次答应了要给画室老板送冰酒，说话得算话。”
他人已经往外走，蒋暮云只能跟上去，又在他的催促下坐上了他的车。等她坐好，他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掉了头把车往外开。
她明明是要跟他把话说清楚，现在却稀里糊涂地被他往外带。
眼看车子离开市中心，一路直往郊区开，蒋暮云到底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酿酒厂，以前不是去过？”宋小路趁空隙迅速看了她一眼，“今天有一批葡萄送过来，我们来做冰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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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Sauvignon Blan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