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section25

周五晚上,邹述就联系周倚文了,他要了周姑娘的身份证号码,说是订机票。婚礼预计举行一天半,在三亚海棠湾,七星帆船酒店,亚特兰蒂斯,格局不低。

周倚文在家收拾了两件连衣裙,一件绯红色,一件粉红色,都是周母拿去找裁缝定做的。粉红色那件是旗袍款式,但有袖子,袖子是周倚文自己设计的,她现在蝴蝶臂,穿短袖不好看。绯红色那件是公主裙,那是周倚文在家看了一部BBC英剧,女主角在某个场合穿了这条裙子,周倚文定格了电视画面,然后模仿女主角的裙子画下来的,最后送给裁缝打板,花了将近四个月才做出来。

那位裁缝是福建人,做了二十年衣服,手艺非常好,后来听说他回福建了,周倚文想做的裙子,再也没找到合适的裁缝。此后她的裙子,不是变形就是裁缝私自改版,要么是裁缝手艺不够,不过更多的是裁缝嫌弃看图打板麻烦,不肯接。周倚文严重怀疑,是不是现在的裁缝只会直来直往机器走线,他们可能根本不会打板。就像某些年轻的所谓室内设计师,只会搞软装,根本不懂工程建筑力学。

胖姑娘周倚文与斯文男邹述相约,他们约在机场,邹述已经到了,周倚文看了时间,她是踩着点儿来的,确定自己没有迟到。“嗨,”邹述瞧着周倚文,目光温柔。

周倚文穿了绯红的公主裙,脚下是同色的小猫跟皮鞋,邹述看着她,“你好呀,周小姐。”

周倚文笑笑,“走吧,邹同学。”

周倚文所在的城市飞海南不远不近,两个小时,到三亚机场的时候,上午十点钟。邹述帮周倚文拿小箱子,“周小姐,你带了很多衣服?”

“没有,我带着一些随身物品,必备的。”其实周倚文带着叶烟云的相框和小香炉,她记得叶烟云的祭日就是这几天了,她得勤快点供奉香火。

“好吧,我还以为你带了七八套衣服,准备随时更衣呢。”邹述开玩笑。

周倚文瞥了邹述一眼,她看他确实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一个随身的手提剑桥包,可能是因为明天就要回程,没必要多带东西吧。

外头有人接机,来人像是专业司机,还很讲究,穿着燕尾服,白衬衫,可三亚这天气!周倚文一出机场,便觉得热浪袭来,这是热死人,不要命啊!

“少爷,请!”

来的是一辆加长林肯,周倚文觉得并不稀奇,新人结婚,总有好这一口的,弄点仪式感,租个豪车,让客人有面子,新人也有面子。

从三亚机场去海棠湾差不多四十分钟,沿路上,椰林风海,邹述给周倚文倒了一杯冰镇香槟,“来,会喝酒吗?”

周倚文酒量一般,既不是千杯不醉,也不是一杯就倒,于是她接过酒杯,说了句:“感谢邀请,多谢邹同学。”

邹述笑。两人在加长林肯里,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更多的时候,邹述都在说他自己的事情,周倚文就听着,也不做评论。

大家都还是普通朋友,人家家里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评论。

“你呢?”

“我?”周倚文扭头。

“是啊,听说你过去是个大美女,现在是怎么,忽然想体会一下发福的感觉?”邹述说。

其实现在细看周倚文,她现在也是美女,这姑娘眉形清晰,她的一双眼睛尤其水灵,就像里面藏着星辰大海一般,她的眉眼非常深邃。再继续看,她鼻子也是秀丽高挺,嘴巴一样长得好,若仔细看她的五官,没有一处不好的。除了脸上的肉厚了点。邹述细微一打量,以周倚文目前的状态,再减掉30斤,还不知是何容色,又该是多么招蜂引蝶。

邹述口无遮拦,虽然他是开玩笑,笑着说的,不过当时周倚文心就沉下来了,她心想,我瘦不瘦,肥不肥,与你有什么关系?

气氛有点尴尬。

所幸尴尬也没有持续太久,海棠湾到了,亚特兰蒂斯旁边是威斯汀,隔壁是红树林,对面希尔顿,各家豪门酒店凑在一出,再往前一千米,那边就是购物城,海南特区名品免税店。

“好了,咱们下车吧,美丽的周小姐。”邹述是个聪明人,知道话题不对劲,立马改了模样,化作绅士,只见他先下车,然后一手握住周倚文,“来吧,小心点。”

三亚的海风在酒店大厅穿堂而过,周倚文觉得心灵都遭受了洗涤,这也太舒服了吧。邹述手机响,那边说了几句,邹述说:“哥,我马上到,一分钟。”

“走吧,婚礼在沙滩上,咱们直接走过去。”邹述弯着手臂,示意周倚文将手搭在他臂弯里,周倚文看了他一眼,还是将手搭上去了。男人笑,又道:“没事的,都是朋友,婚礼嘛,喜事。”

“嗯。”

“你别担心,现场很多人我也不认识,没关系的。”邹述好像怕是周倚文觉得生分,不好意思,又道:“你的箱子司机会给你送到房间去的,这个也不用担心。”

周倚文点头。

亚特兰蒂斯酒店的沙滩上果然在办婚礼,这间七星酒店有自己的私人沙滩,并且今天有两场婚礼,一边是淡淡的海蓝风,布景和气球都是蓝色的,遥看一眼,一片深蓝浅蓝,那是典型的地中海风格。一边是粉红公主风,气球、场地、座椅、布景板,全是粉红的,看仔细了,好像桌布好像都是粉红的。周倚文远远看了一眼,问:“是哪一家?”

“稍等,我看一下。”邹述也拿不准,海滩上风大,阳光又刺眼,这一眼瞟过去,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家。

“邹述,你来啦,这边,来!”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男人的模样显年轻,仿佛是二十出头,他吊儿郎当,穿白色短袖,白色马甲,和同色的裤子,“嘿,带了个姑娘,女朋友啊?”

“朋友,”邹述也没让周倚文为难,说:“我这不是怕家里催婚吗,带着朋友,来冲个场面的。”

“嗨,你好,我叫纪宣怀,是邹述他哥,也是新郎官发小。”

对方热情开朗,周倚文也打招呼,“你好,我是周倚文,是邹述同学,听说东主有喜,我是跟着来蹭喜气的。”

纪宣怀笑眯眯的,又瞧了周倚文几眼,道:“你们来得正好,婚礼还没开始,伴郎伴娘都没到齐呢,走,先跟我去休息室坐着,吹吹空调。”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去海边。”周倚文指着海边。

“那——”邹述觉得把周倚文丢开好像不太好。

纪宣怀搂住邹述肩膀,“走吧,人家女孩儿想看海,有点眼力见儿,别打扰人家看海。”

周倚文脱了小猫跟皮鞋,赤脚下沙滩,那头纪宣怀搂着邹述,还回头冲她笑了笑。

周倚文穿着绯红的公主纱裙,赤脚走在沙滩上,三亚山美水美,海景更美,周倚文沿着海岸线走了几百米,她先是走到蓝色气球的那家,瞧人家婚礼布景颜色搭配,真是和谐大方。周倚文瞧了一对新人姓名,都很普通,芸芸众生中很不起眼的名字。但新郎不姓邹,邹述说是他堂哥,那可能是那一边。

周倚文在人家婚礼蓝色的天幕下站了一会儿,瞧工作人员摆花,布置场地,她瞧了一会儿,心想,蓝气球在海边真好看,太好看了。

瞧了一会儿,粉色那边也动起来了,周倚文转身又往粉色婚礼那边走,走了小半程,她仿佛瞧见了一条绿裙子,周倚文眯着眼睛,又瞧了一眼,这不是郭灵希是谁,她不是和陈蜚去参加郁蝴蝶的婚礼吗?

不会吧,这么巧?

周倚文在沙滩上喊:“小郭!”可能是风太大,郭灵希没听见,周倚文跑两步,再喊:“大郭!”郭灵希正巧在这时候扭头,她仿佛没有瞧见周倚文,竟然又扭头,仿佛是想回酒店。

“喂!姓郭的!”周倚文无法,只好跑步上去,拍郭灵希的肩。

郭灵希扭头,一张脸通红,眼睛也是红的,好像是哭过了。“你哭什么?”周倚文从手包里掏纸巾,郭灵希一把抱住周倚文,“啊!我不活了!”

“干嘛呀你,什么事啊,干嘛不活了!”周倚文掏出纸巾,又拉着着绿裙的郭灵希往沙滩那头走,两人一红一绿,朝着人家地中海蓝那边走。

“是不是陈蜚打你了?”周倚文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说完,郭灵希就捂嘴,“妈的!他打我,他竟然扇了我一巴掌。”

周倚文给郭灵希递纸巾,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了解陈蜚,她甚至能想到郭灵希为什么会被打,并且她猜想郭灵希什么都还没做,如果等郭灵希真的要郁蝴蝶下跪,并且代陈父喝茶,那时候——那时候陈蜚可能会踹郭灵希几脚,然后将郁蝴蝶拉起来,一脸怜惜吧。

周倚文已经能脑补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她说:“你别管了,郁蝴蝶老公是邹述堂哥,太尴尬了,咱都别管了,婚礼也别参加了,咱走吧。”

“我不走,为什么要走?”郭灵希抬头,她并没有周倚文高,这会她仰着头,说:“我特么是代替陈爸爸来的,我又不是陈蜚老婆,他凭什么打我,我特么不仅要郁蝴蝶给我跪着敬茶,我还要陈蜚也给我跪着,给老娘跪着道歉。”

“嘴硬。”周倚文给郭灵希擦擦眼泪,“你管陈家的事干什么呀,陈蜚愿意花钱,愿意给他女人买东西,你管他干嘛呀?郁蝴蝶收了人家东西是不应该,但跟咱也没关系啊,不如趁婚礼还没开始,咱走吧。”

周倚文说:“你要是觉得这地方风景好,不想离开三亚,那咱们换家酒店,去隔壁红树林,或者威斯汀住,怎么样?那边也倍儿棒,咱们住个海景房,外头有大浴缸那种,咱们去日光浴啊?咱们别管什么陈蜚郁蝴蝶了,他们和咱有狗屁关系啊!我们去购物啊,我请吃海鲜,怎么样,我看了旅行攻略,这酒店旁边就是美食街,还有海鲜市场,咱们去吃虾,蟹,帝王蟹,怎么样?”

“那我这巴掌就白挨了?”

见郭灵希有些松动,周倚文继续劝,她说:“没有白挨,陈蜚打你一巴掌,他肯定也不好意思,以后会补偿你的。他打你一巴掌,他欠你的啊,本来就是他请你来当他女伴的,现在他失控了,他发脾气,他就得还给你,物质上,精神上,你到时候衡量一下,叫他赔钱。”

“谁要他赔钱,他让我打回去还差不多。”郭灵希道。

“没错,打回去,叫他不许还手,必须打回去。”周倚文见已经劝动了,说:“咱走吧,就去红树林,我瞧红树林酒店很漂亮,不比亚特兰蒂斯差,走,就在隔壁,步行五分钟吧。”

郭灵希低着头,心情还是受了影响波动,只是说:“行吧,你做主,我都行。”

两个女孩一红一绿往酒店大堂走,周倚文准备找邹述说一句,说婚礼她就不参加了。不过到了大堂,没有看见邹述,反而看见了纪宣怀,他换了衣服,穿得比方才正式许多,应该是伴郎打扮。

“周姑娘,海滩逛完了,准备去哪儿,不过婚礼差不多到时间了,还得请两位姑娘再上海滩。”纪宣怀很幽默,并且主动出声。

“纪先生,我们——”周倚文想说,婚礼我们就不去了,我们出去逛逛。

可话才起头,新娘子就从酒店出来了,也是要去沙滩,郁蝴蝶化着精致的妆容,脖颈上是钻石项链,她再也不是当年叶烟云去世的时候,穿戴虚荣又露怯的小家碧玉了。郁蝴蝶见了周倚文,先是来了句:“你怎么在这里?”后见了郭灵希,又是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一字一利箭,一句一枪一炮,气压强的很。

周倚文觉得无所谓,她从没把郁蝴蝶放在眼里过,不管是三年前的隔壁班的班花郁蝴蝶,还是三年后的嫁给有钱人的贵妇郁蝴蝶。周倚文表情轻松,轻轻松松瞥了郁蝴蝶一眼,似乎是说,你也就这点能耐,尖酸刻薄,小家子气。

郁蝴蝶最恨周倚文这种眼神,当年学校男生宿舍做美人评选,她输给了周倚文;然后是陈蜚求爱周倚文,周倚文看不上陈蜚,陈蜚才接受她,她又输给了周倚文。这三四年过去,周倚文已经长胖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大美女了,她怎么还是这个眼神,她瞧不起自己?

“周倚文,这不欢迎你,请你离开。”郁蝴蝶无法破口大骂,陈蜚已经过来了,刚刚陈蜚在化妆间给她送了礼物,一件定做的珍珠晚礼服,珍珠都是手工缝制的,纽约做的,定价35万。郁蝴蝶觉得很感动,她方才假惺惺要把手腕上的玉镯子脱下来还给陈蜚,可扒了半天,拔不出来,三次之后,郁蝴蝶手腕就红了。

陈蜚心疼得很,立马说,拔不出来就不要拔了,送给你了就是你的,玉石有灵,它认主了。

这恶心的,这要是周倚文和郭灵希在场,她俩估计得一起吐出来。

不过郁蝴蝶也是白莲花中的战斗机,当下就说:“阿斐,我祝你幸福。”阿斐是郁蝴蝶给陈蜚起的外号,出自金庸小说《飞狐外传》中的胡斐,郁蝴蝶成天说自己是袁紫衣,陈蜚是胡斐,他俩有缘无分,天意弄人。

本来郁蝴蝶只请了陈蜚观礼,可陈蜚胆小发怂,硬是要拽上郭灵希陪伴助阵;这也算了,然后邹述又是新郎的堂弟,邹述又带上了周倚文。

好死不死,郁蝴蝶此生最恨的就是周倚文,没有之一。于是郁蝴蝶也不要什么风度了,她的婚礼她做主,新娘子直接逐客,“姓周的,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但我不想在这里看见你,你走吧。”

“瞧你说的,你不想在这里看见她,难道你想在别处看见她?”郭灵希心情本来就不好,原本都准备换酒店了,谁知现在当场被郁蝴蝶驱逐,更是失了颜面。

那好,你不讲脸面,那大家都别要脸了。“姓郁的,别废话,把镯子脱下来,那不是你的东西,脱下来,我带走。”

郁蝴蝶眼神阴郁,“陈蜚都不要,他送给我的礼物,凭什么给你?”

“哼,”郭灵希睃了几步之外的陈蜚一眼,说:“陈蜚?你不知道他是个二世祖吗,你不知道他是个废青吗?他哪有钱,他的钱都是他爸的钱,他爸说镯子不送给你了,因为你不配!你不配,你就不配戴百来万的镯子,姓郁的,你家是个什么环境,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郁蝴蝶已经气得发抖,她开始拼命拔镯子,郭灵希就看着她拔,还在旁边火上浇油:“轻点儿,玉碎了可就不值钱了,你得赔。”

镯子并不是拔不出来,这回郁蝴蝶一次性就从腕上脱下来了,郭灵希去接,“啪!”,玉碎的声音。

玉碎了,陈蜚摔碎的。

玉是好玉,镯子也是好镯子,玉并没有变成碎玉,只是直接分裂成两段,分裂成两个半圆的弧。

郭灵希叹气,弯腰捡镯子。

“好样的,你们都好样的!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穷,今天这婚我不结了!”郁蝴蝶一把扯掉头纱,将脖子上的钻石项链用力一扯,塞给纪宣怀,“告诉邹远,这婚不结了!”

新娘子跑了,再一看,陈蜚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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