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是周末的最后一天，罗曦说要跟着父亲下海一次，想找点东西看看。罗德问要找什么，罗曦说就是研究一下生态环境，要定期看看。

罗德只感觉这个理由有点扯，但想来以前也常带她下去，更何况外围空岛渔民带孩子下去帮点忙也都是基本操作了，也就同意了。

但在那之前，罗德再三强调警告罗曦，下海很危险，很可能遇到危险的海洋动物，最好还是不要去。但是罗曦始终坚持，最终罗德还是同意了。

自从世界被水淹没，所有的海洋连成一片，就只有一个共同的命名——青海。

从外围空岛直接下到青海，就只有早晚一趟的专车，垂直几千米的高度连接下方的漂浮海上平台。海上平台很大，由水晶供能，同时也起到港口的作用，为那些潜艇和渔民接风洗尘，顺带晒盐。

这里除了一般渔民以外，偶尔还有一些来自各类海洋研究院的学生和研究员，柯蓝下属的海洋研究院也会在外围分派一些学生做研究。

除了生态研究以外，青海最大的资源就是海产，主要是鱼群，然后就是甲壳其他种类的海洋动物。鱼群分为两类，浅海和深海，虽然青海的平均深度都在十几千米，但是浅海几十几百米的深度，还是有大量的浅海鱼群为了捕食蜉蝣生物而聚集，由此产生的逐渐丰富以及向深海发展的食物链为空岛的人类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小型鱼就用船拖网，大型鱼就直接上人下海，有的时候鱼群也会集体逃到几百米甚至一千多米的深处，那里渔船的拖网够不到，或者因为水域太大鱼群太灵活，对船和渔网太敏感一看到就跑，也只能换人来。

鱼类是空岛最主要最丰富的食物来源，也成为了主食，而螃蟹蚌虾一类的，只有在浅海的海床才有。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曾经的世界最高峰们在海难后，也成为了深度最浅最容易接近的海床，珠穆朗玛和乞力马扎罗更是因为旧世界的遗迹残留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矿场”，它们原本陡峭的山峰也因为时间和海流的磨砺而变得平缓。

所谓矿场，就是可以勘探挖掘的地方，无论多少年多少人前赴后继，这里总是不缺含金量和宝藏，因为旧世界的遗迹实在是太巨大了，据说从那些山脉延伸下去几十千米，百分之七十的青海海床，都有丰富的遗迹。

但是就目前而言，空岛文明最深也只探索到了喜马拉雅矿场下方再四千米深的海底高原矿场——那里几乎是连四分之一面积都没有探索完的无人区，没人知道那里到底掩藏着什么。

所以主要还是在现在海平面以下大概一千米以内的地方，也就是珠峰矿场和渔场进行开发。议会相关法律允许企业和个人在持有相关证件的情况下合法发掘，但每周必须将每次的所得以表格形式上报。其中，重要技术遗产必须上交，其他只要挖到就都是你的。

挺上去就和淘金热一样夺人眼球，但实际上一百多年的连续勘探，矿场的遗迹大都被翻了个遍，水晶啊，机械啊，零部件啊，文物啊等等值钱的都被捞走了，所剩的都是些不知所用的东西。

个人基本很难有大的收获，现在基本也就只有各大学院和大企业用大型舰船和专业器械在矿场边缘拓展新的矿区。先前也说到，随着深度增加，能够继续勘探的人也越来越少。当柯蓝海洋研究院的无人机在巨大水压下报废，柯蓝重工的潜艇独自一路下潜没入黑暗中莫名失联，基本就没有人愿意继续往下勘探了，他们只是在最后的深度附近徘徊，时不时能够带上来一些新鲜有趣的关于旧世界的小玩意儿。

以现在的海平面为标准，空岛在海平面以上两千米，珠峰矿场在海平面以下两百米，海底高原矿场四千米深，而柯蓝重工的最低勘探记录则是海平面以下八千米，那是空岛文明有记录以来探索到的最大深度。

“八千米以下到底有什么？”罗曦在海上平台上，看着父亲穿上蓝蓝鱼青海资源开发公司发给员工的民用外骨骼，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有第四议会的插的法律标牌，上面写着禁止探索四个字。”边上走过一个渔民，这样笑着打趣道，“哟，罗德，这是你家的娃？前些天不是说考上航学院了吗？怎么又下青海了？来研究啊？”

“这妮子偏要下来，我还得给她租一套鱼鳞。”罗德没好气地说道，“一周才回来一次，以前还不肯来呢。”

鱼鳞是渔民通用外骨骼的戏称，因为长得像，实际上也没一般外骨骼那么坚固，称其为外骨骼都是对它的褒扬。鱼鳞本质上只是深海潜水服的硬化版本，是性能与造价妥协的产物，由柯蓝重工研发，配备了基本的捕捞工具和呼吸维持器，有多个版本，现任量产是IV型，而V型则还在研发中。一般的公司买不起大型捕捞机械或者潜艇，只能依靠人工加鱼鳞这样的方式维持运营。而正规的人工捕捞则一般用工业的外骨骼辅之以工用防水滑板。

“这么可爱的小女娃，细皮嫩肉白净白净的，你也舍得带来。我说罗德，自家女娃十二十三如果出落得漂亮就早点嫁了，带下海小心给鱼一口啃咯。”那人笑着调侃道，嘴里那副俗语腔调让罗曦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

“皮痒了是不是？小心我一巴掌抽烂你的嘴！”罗德穿好鱼鳞，一巴掌挥出去，次品外骨骼的力量到底还是把那人打出去老远，“罗曦，我跟你说了，这地方不适合你，尤其是现在还上了航学院。”

“没事儿，这里也接地气。无论科技多么发达，还是最底下的老百姓扛起所有。”罗曦笑着说道，“我挺喜欢这里的氛围，来这里换换心情也不错。”

“不愧是读书人家，说话水平就是不一样。”刚刚被罗德抽飞的那人看似摔得很重，但实际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站起来拍拍裤子，又露出爽朗的笑，“要是咱老板知道这话，就好咯。我也有点后悔，当年没好好读书。罗曦，考得好就好好读书，争做人上人，前阵子你爸跟我们说起你，那是老开心了。我们也开心，你给三十一号空岛争气啊，我以前都没听说那家的娃考那么高分呢。

“不过说起来，罗德，当年考试你比我高五十分，不还是在这里？当了队长，管几十人，也不还是要下海捞鱼嘛！哈哈。”

“老子薪水是你五倍，年终有奖金，福利比你好。”罗德也懒得跟他争，只是这么几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老子还可以检举你扣你工资，李文明，你给我闭嘴，别开玩笑了，快点把鱼鳞穿好，准备下海了。”

那人顿时止住了笑，吹了声口哨，走去穿鱼鳞了。

“罗曦，这套鱼鳞给你，自己调一下大小。”罗德把一套租来的鱼鳞IV递给罗曦，这样说道。

鱼鳞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贴身，从八岁到八十岁都适用，这个原理罗曦即使是现在都没有弄明白。这个技术看上去很厉害，但其实没有什么商业价值，因为一般外骨骼都是成人用，一米六到一米八都是适用范围内，但一米六以下，就只有鱼鳞能用——合法雇佣童工，这大概是渔民们愿意使用鱼鳞的最大理由。

有了外骨骼，捕鱼其实并不危险，也是一件很轻松的工作，一教就会，鱼鳞自带地图和紧急逃生装置，内循环可以支撑二十四小时常规供氧和四个小时断电供氧，更何况浅海没有危险的鱼种，一般鱼类很难咬穿鱼鳞的防护，除非是鲨鱼。所以很多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如果无法升学，就会下青海提前就业，避免未来成为无业游民和社会问题进而被城防军或者议会注销户籍。从某种角度来看，伟大的鱼鳞对雇佣童工的纵容不是一种残忍，反倒是一种仁慈。

因为残忍的一直是世界，而不是活在世界里的人。

罗曦穿上了鱼鳞，然后鱼鳞自动完成封装，调整大小，紧贴到皮肤，她又一次深刻理解了鱼鳞为什么称之为鱼鳞。

“活动一下，熟悉操作，做好准备。”罗德这样说道，然后有对已经穿好鱼鳞的李文明说道，“李文明，其他人呢？”

“不知道。应该快来了。喏，这是早上最后一班车。”

今天的渔民似乎比平常少，换句话说，竞争也少。罗德整队后带领鱼鳞们上了公司的大型捕鱼船，来到珠峰矿场，或者说珠峰渔场后，渔船开始撒网，然后渔民们穿着鱼鳞一个个跳下，在海中寻找鱼群，赶着它们逃向渔网。

三面人赶，一面网捞，趁鱼不注意，掌握好时机，就可以一次成功，收获半个鱼群成百上千的鱼。队长罗德在海中通过特殊的可以穿透海水的晶体信号给队友作指挥，结合鱼鳞的信号坐标地图，经验丰富的他可以高效地完成任务，有他在小型鱼群的捕捞就是十拿九稳。罗曦的领袖人格很大程度遗传自罗德，罗德本身也是一个有威信，能使很难服管的渔民们乖乖听话的优秀队长，所以蓝蓝鱼愿意给他较高的职位和较好的待遇。

罗曦穿着鱼鳞下海，静静地看着海中上演的狩猎剧目，鱼群来回转悠，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包围圈正在合拢。在指挥下，鱼鳞们慢慢靠拢，用强光或者外放电流迫使它们跳着舞蹈逃向逐渐逼近的高强度金属编织电网。一场狩猎最多花费一个小时，只有最有耐心的猎人才能满载而归，而三次收网，就意味着半天的工作可以结束了。

第二次的围捕的时候，罗曦也加入了队伍，成为了一角，她学着边上鱼鳞们的样子，当鱼群朝着自己冲来试图强行打开突破的时候，要看准时机，把握好距离，打开强光和晶体电流外放，透过海水刺激鱼群，迫使它们逃遁转向。实际操作之后，罗曦发现真的很简单，只要眼尖心细手快，多加练习就可以做到，鱼群远没有人那么聪明或者勇敢，它们总是跟着大流一窝蜂地转向，或者掉入陷阱。

因为是罗德指挥，所以很快就完成了上午的工作，而距离中午休息还有很久。拖船带着鱼回去之后，接下来就开始了渔民们个人表演，或者说赚外快的时间。

自由时间一般有两种选择，要么去矿场勘探挖掘，要么去狩猎深海大鱼。一般渔民都会选择第二种，因为来钱快，渔业公司为了吸引打工人都有这样的潜规则福利，渔民猎到大鱼可以直接以高于市场的价格卖给公司，公司则通过自己的特殊渠道把整只大鱼做成标本拓片或者其他艺术类的东西高价出售给个人而非市场——大鱼通常都是种类珍贵且数量稀缺的，位于深海而难于大量机械化捕捞，属于奢侈品，所以这样的经营模式对渔民公司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处。

中午的时候，渔船会再来一趟，接他们吃中饭，在那之前，都是自由的外快时间。所有的渔民都会去深海，凭借多年积累的经验技巧和大鱼搏斗，获得金钱和荣誉，就像那个冠军圣地亚哥。

但罗曦选择第一种。

柯蓝重工的潜水艇，全身由晶体合金板制造，可以承受三万米水压，甚至是一代机甲的全火力攻击，不可能像官方通告的那样摧毁于海平面以下八千米的水压。

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但几乎没有人深究。

海平面八千米以下，正好是旧世界的海平面，或称地面。那里，靠近旧世界的海洋，应该是海难的爆发地点，而现在却是一片空白的未知。

肯定有什么东西，摧毁了潜水艇，柯蓝重工知道真相，却封禁了它。

顺着珠穆朗玛的海床一路向下，沿着当年的潜艇路径往下走，应该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罗曦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探索未知。

民用版的外骨骼，未来会有这种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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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