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破晓时分的回响

八月的最后一场暴雨在深夜肆虐，裴听风蜷缩在画室角落的折叠床上，听着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声响。苏妄言还在画架前反复调整细节，台灯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投下微微晃动的轮廓。画布上的荧光颜料尚未干透，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像一片凝固的星河。

"睡会儿吧。"裴听风裹着薄毯坐起身，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这已经是他们连续熬夜的第三晚，苏妄言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可画笔却始终没有停下。少年头也不回地说："再改改海浪的线条，总觉得不够......"他突然顿住，画笔在画布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弧线。

裴听风走到他身边，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苏妄言的掌心满是干裂的伤口，沾着各色颜料，像幅抽象的画。"已经够好了。"他轻声说，"伯父在等你好好休息。"提到父亲，苏妄言的肩膀猛地一颤，随即靠进裴听风怀里，滚烫的泪水渗进他的衣襟。

手术成功的消息是在凌晨传来的。裴听风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医生疲惫却欣慰的声音，感觉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他转身看向熟睡的苏妄言，少年蜷在画具堆里，脸上还沾着颜料，睫毛上却凝着未干的泪痕。月光透过天窗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裴听风突然很想就这样守着他，直到时间尽头。

作品评选当天，展厅里挤满了衣着光鲜的参赛者和家长。裴听风抱着画框站在角落，看着苏妄言在人群中穿梭，回答评委的提问。少年今天特意穿了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却依旧在领口别了枚颜料罐造型的胸针——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单时，便利店老板送的小礼物。

"这幅《盛夏方程式》，"评委中的老画家再次驻足，目光在画布上游移，"能讲讲创作灵感吗？"苏妄言下意识地看向裴听风，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是关于两个笨蛋的故事。"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他们在暴雨里骑车，在旧城墙涂鸦，用颜料填补生活的裂缝......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在一起，再黑的夜也能等到黎明。"

展厅里响起零星的掌声，裴听风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望着苏妄言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少年在脚手架下为他唱歌的模样。原来最动人的誓言，从来不是山盟海誓，而是无数个平凡日夜的相互支撑。

颁奖仪式在夕阳西下时举行。当主持人念出金奖得主的名字，苏妄言的手紧紧攥住裴听风的。走上领奖台的那一刻，聚光灯太过刺眼，裴听风下意识地偏头，却被苏妄言扳过肩膀。"看着我。"少年低声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光。"

奖杯是座晶莹剔透的玻璃雕塑，形状像展翅的飞鸟。苏妄言将它举过头顶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七彩的光斑。他对着话筒说："这个奖属于所有在泥泞中奔跑的少年。"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定格在展厅门口——那里站着刚出院的苏父，老人拄着拐杖，脸上挂着裴听风从未见过的骄傲笑容。

当夜，两人骑着二八大杠驶向海边。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妄言的白衬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车筐里装着冰镇橘子汽水和新购的荧光颜料，裴听风环抱着少年的腰，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

沙滩上，他们用荧光颜料画出巨大的向日葵，花瓣在月光下闪烁。苏妄言突然脱掉鞋子，冲向海浪："来比赛啊！看谁先跑到海平线！"裴听风笑着追上去，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冲走了所有的疲惫与不安。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两人躺在沙滩上，看着天空由深蓝渐变为瑰丽的橙红。苏妄言的手指在裴听风掌心画着圈，轻声说："以后的每个夏天，我们都来这里看日出吧。"裴听风转头，看着少年被朝霞染红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所有的疯狂与坚持，都在这一刻有了最完美的答案。

远处，旧城墙方向传来隐约的车铃声，像一首未完待续的歌。裴听风握紧苏妄言的手，在破晓的微光中，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盛夏，永远不会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