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进入六月之后,京城的形势急转直下。

大批义和团川流不息地涌进京师,很快就达到了数万人。他们在城内各处建立坛口,聚众练拳,并开始焚烧教堂和洋行。列强以保护侨民和使馆的借口调兵进京,京城乱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朝廷下达了两项人事变动的诏令。一项是任命郭曙为西原巡抚,要求他立刻赴任,整顿军备,准备对抗“洋鬼子”;另一项是工部侍郎卢仲贤因“贪渎”被革职,要求他即刻离京回原籍。

这俩大员一喜一惊。喜的是郭曙,因为这个时候呆在京城很危险,能够躲出去就是幸运。惊的是卢仲贤。他的“官声”很臭,有人一直在“弹劾”他。为此,他重金行贿掌权的端王,结果还是受了处分。幸好只是“革职”,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况且这会儿京城要打仗了,能回鲁南老家去避避风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卢梅仁请了假送他老爹。但是刚走到邢安,郭彦钦派一匹快马追上他们的车队,说有紧要公事商议,让卢梅仁到信河州会合。

信河州是西原巡抚管辖的地盘,背靠紫云山,离邢安还有三天的路程。卢梅仁风尘仆仆赶到那里,郭彦钦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郭彦钦先问他下一步怎么打算。卢梅仁说,没打算,送下老爹他还得回京“上班”。郭彦钦就说:“还回个屁。外国法兰西、英吉利啥的好几个国家来了几十万军队,已经打下天津,京师沦陷只在早晚之间,闹不好咱大清朝要完蛋。”

“啊?!”卢梅仁大吃一惊,“那那那,咱怎么办?大哥,你可要给小弟拿个主意啊!”

主意自然是有的。大哥说他已经说动了“老爷子”,让卢梅仁署理(代理)信河州知州。

卢梅仁以为大哥在“开玩笑”。因为卢梅仁买的官儿是从七品,而信河州的知州是正五品,整整差了五级。这还不说,更主要的是知州任命要先经过吏部,由吏部分发到省,再由布政使司(藩司)按缺额“挂牌”递补。怎么可能象郭彦钦说的那样,他爹自己说了就算呢。

郭彦钦拍拍他的肩膀大笑:“慕义啊,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谁管谁啊。比方我吧,我是光禄寺署正。可现在的京城除了义和拳就是甘军那些土匪兵,我那衙门的人全都跑光了。所以,趁着这个乱劲,你署理就是署理了,大乱之年你守土有功,将来时局安定了,朝廷也得承认这既成事实不是?”

听郭彦钦这一说,卢梅仁顿时来了精神。他不住称谢,说大哥的这份恩德天高地厚,我卢某人这辈子报答不完,下辈子变牛变马也要继续报答。

郭彦钦直摆手:“别这么说。不过这里有个小问题。就是杜振这个书呆子不知走的啥门路,抢先补了这个知州,很快他就要走马上任了。”

见到卢梅仁失望的样子,郭彦钦就旁敲侧击地提醒他:“杜振那人三脚踢不出个屁来,他能当知州?而且现在外面很乱,他赴任的这一路上,不是闹土匪,就是闹‘拳匪’,很容易出事的。”

卢梅仁脑子不开窍,他朝郭彦钦直眨巴眼,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郭彦钦只好亮出了老底:“这个姓杜的到处给我造谣,胡说八道,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那天真的去了魏记客栈,说是也想买那个玉玺,很可能知道了你杀人的事儿。留着他是个祸害,而且你也坐不上那个位子。你说呢?”

卢梅仁终于听明白了郭彦钦的意思。原来他是想借自己的手来除掉杜振。

其实,郭彦钦因为玉玺和“借书”两件事,对杜振有些疑忌不假,但到不了“不共戴天”的程度。郭彦钦之所以下狠心除掉杜振,是因为他要“一石两鸟”,同时除掉卢梅仁。卢梅仁才是更大的隐患。

他了解卢梅仁,对于暗杀杜振这件事,他最后会答应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他的把柄在“大哥”手里攥着;二来,“大哥”开出的酬劳实在是太诱人了。

郭彦钦没有估计错。听了他的话以后,卢梅仁沉思片刻,最终点了头,他阴沉沉地望着郭彦钦,只说了两个字:“我干!”

卢梅仁的活儿开始干的很顺利。杀死杜振之后,墩子等人立即拥进屋子,先捅了韩氏,又赶到西厢房搜查,丫鬟银杏刚从床上欠起身子,就接连挨了好几刀。

卢梅仁翻检行李,把值钱的东西划拉起来用包袱包上,然后让人把尸体拖到后院的屋子里,准备仿照上次在“魏记客栈”的“作案经验”,一把火全都烧成灰烬。

墩子过来报告说:“大爷,不对头,一共才七个人。”

“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几个人还数不清楚。少了谁啊?”卢梅仁急问。

“不知道,我就认识杜知州。”

“你小子是不是数错数了。这不是都在吗,杜振,他老婆,他闺女,一个不少。”

墩子挠着头说:“可能是数错了。头回干这大事,我有点害怕。大爷,七条人命啊!”

“怕什么?笨蛋。”卢梅仁嘴上硬,可腿肚子也在打哆嗦,他给墩子鼓劲,实际上也是给自己鼓劲:“你放心,这件差事是西原巡抚郭大人让干的,是郭大公子亲自筹划的。到时候他们往上报,就说是强盗抢劫。再说,洋鬼子都打进中国来了,以后的世道还不知怎么着呢。有什么可怕的。”

“对对。跟着大爷我们怕什么。大爷,杜振这一死,你老就是知州了,将来也给我弄个‘前程’吧?”

“你也想当官?”卢梅仁觉得好笑。他拍拍墩子的肩膀说,“没问题。只要你好好跟着我,自有你的好处。快点,赶紧收拾东西,然后就点火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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