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秋少关停住,看他,“你是?”

他还真不认为他能和苏乞白的初恋有什么联系。

也不对。

之前那通电话不就是一个吗。

秋少关笑了声,双眸不偏不倚地对上那人的眼睛,四目相对,说:“对了,我记得你的声音。”

这实在不是什么该提起的。

但既然他都主动问了,秋少关总不好不接话是不是?

卫生间灼亮的顶灯正投头顶,晃得人眼睛发花,秋少关向来不喜欢这种灯光,他现在抬眼看那人,总觉得那光像是为这人而生的一样,柔顺地落在肩上,温和伟岸,圣光加身,搞得像什么神仙一样。

秋少关往后退了小步,避开顶光。

那人笑了声,伸出手,“看来你不记得了,我叫秦叙白,以前我经常去听你的街头演出,你还给我签过名。”

秋少关怔着,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所以这算什么?阴差阳错,还是无名孽缘?将一切想法甩到脑后,秋少关伸出手,和秦叙白轻握了下,短暂两秒,维持了个表面,便分开,“不好意思,脑袋不大好用,记不住事儿。”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脑袋。

秦叙白笑了笑,那张脸长得便是温润包容之相,眉宇舒展,眼尾微垂,笑起来时脸上也连带着牵连起一小抹笑纹,看起来年纪应该比苏乞白大上些许。

但也是,年少的时候谁不喜欢这种宽和待人的大哥哥,苏乞白也不能免俗。

秦叙白笑着说:“在美国那两年你经常在我家楼下那条街演出,我偶尔有时间就会去看,某一天之后却再也没见到过你,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还真是巧。”他语调和缓,话语中夹杂着抹熟稔,仿佛两人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般,丝毫不见尴尬。

秋少关点了下头,“确实挺巧的。”那句巧却又莫名比秦叙白口中吐出来的巧多了不少莫名的意味。

重新回到包间。

秦叙白落座,看着对面那心思明显早就远飘的人儿,抿了口酒,才慢条斯理道:“我在卫生间遇见他了。”

不用说名字,苏乞白就知道这特指是属于谁的。

苏乞白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哦。”

看他那模样,秦叙白忍不住轻笑了声,说:“你现在在想什么?想他是不是交了新男朋友?是不是早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了?”

苏乞白端正了些视线,看向他,许久,才说:“他就是忘了。”

忘得连个记忆的残屑都舍不得给他留。

“可是你也没给他什么提示不是吗。”秦叙白娓娓道来:“在我的记忆里,别说你高中时候了,你大一时候都和现在天差地别,你把两个阶段的照片摆在我面前,我都未必能认出来是一个人,而且你的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吗。”

“在社会中,一个人存在的象征包含着很多层面,而最浅显也是大部分人赖以生存的那一层面,就是这个人的姓名、外貌、声音,乃至性格,当岁月冲刷走其中一部分,哪怕只留其一,曾与其有过纠葛的人都会在心里层面被赋予暗示性的熟悉感。”

“但你通通都抛却了,你和曾经他熟悉的那个人没半点类似了。”秦叙白用最平易的笑说最残忍的话,钝刀子在肉上卡顿一次又一次,终是落下:“你在他面前,就是个没关系的陌生人,连忘记都称不上,在他的记忆里,你现在是一片空白区域。”

苏乞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眼睫,遮挡住眸中情绪,他根本无从静心下来去听那些析精剖微,他只是个瘸了腿瞎了眼的机器人,设定好的程序告诉他沿着一条路走到尽头,于是一步一蹒跚地摸黑往前走。他以为尽头有另一个机器人在等着他,却发现就只有一片黑。

零件里的程序上了锈,他被换了新零件。

曾经的一切也随着旧零件一切扔进了垃圾桶里。

走过的路只有他记得。

他分明能跑能跳了,但还是觉得,他瘸的那只腿,一直都没好过。

他的一切都变了,秋少关就认不出来他了吗。

那他能怎么办,现在立刻死掉,等着老天垂怜让他重新回到十七岁时候不死不活的丧鬼模样吗。

太丑了、那样实在是太丑了。

苏乞白说:“所以他就忘了我。“

秦叙白否认道:“确切来说,或许他没忘,‘李迟明’这个人可能一直都在他记忆深处完整保留着,只不过你和李迟明之间的联系纽带,在他那儿,是断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他你就是李迟明,而且,在我看来,你现在这身份和他唯一的接触就是不清不楚的**,现在的社会,**的舒缓是会给重压之下的奴役带来不可忽视的快感的,在这种快感之下产生感情的情感发展故事还不在少数,而你偏偏把你现在能走的、最便捷的一条路给斩断了。”

“为什么?”秦叙白问。

苏乞白答:“我不要快感之下生压硬挤出来的那么丁点儿感情。”

他要最直白果断、毫不吝啬的爱。

而不是像当年一样,昏头之下潦草的吻。

秦叙白也能猜得出苏乞白是怎么想的,他拿着餐巾擦了下嘴,才说:“所以没能得到预想的,就自己憋着气?”

苏乞白瞥他眼,没吭声。

秦叙白说:“所以你这次是打算怎么办?想让我开导你,以后别再陷在他身上,还是让我给你出谋划策?”

还没待苏乞白开口,他便盖棺定论到:“你没办法剥落一切,也无法坦然索求。”

桌上精致的菜样没动几筷子。

俩人各坐一侧,无声对峙。

苏乞白败下阵来:“那你说怎么办?”

-

关可年开着车来的。

一辆红色小超跑。

改装了不少,表面还有不少张扬的动画涂鸦。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帝都太子爷。

只不过正处叛逆时期,对摇滚着迷,一心抵抗家业,立誓要靠爱好征服世界。

但追逐爱好的通天梯下,是家产垫出来的块块金砖。

他吃不大了苦。

家里人也惯着他。

所谓少爷逐梦情节中的停卡、刁难通通没有。

他还是照样天天跑车不重样。

所以说,当初曹平海给他发五百块奖金的时候,他还觉得曹平海这人挺擅长往不锈钢盆上镶铁的。怪有意思的。

关可年坚持要送秋少关。

秋少关也没过多推脱:“我要去机场。”

“啊?”关可年错愕道:“今天就走?”

“嗯。”上了车,秋少关重新翻看了下今晚的航班,却发现昨天连夜暴雨,大部分航班推迟,今日复飞,导致不少航班晚点拖延,或就此取消,而今夜似乎还有场雨,飞回哈城的航班所剩无几,一班是半小时后,赶不及,一班是五小时后。

关可年不经意间瞟到他手机上的内容,方向盘打了个转,拐出这条街道,也没大踩油门,就不疾不徐地往前开,“哥,你回去有急事儿啊?”

“没有。”秋少关随口回,点开订票页面,刚准备摁下确认付款,就听关可年连着“诶”了几声。

“那就先别回去了呗?我带你在帝都好好玩玩啊。”关可年说:“我带你偷偷溜进曹哥家,他还保准不带发现的。”

秋少关刚准备抬头看他眼,手里震动了下。他看过去,只见屏幕最上边跳出来条信息,陌生号码,内容显示一半——少关,我是为了你好,你难道这一辈子都和男人搅合在一起吗?你不需要个孩子吗?你该和女人……

秋少关点进去,没全看,就知道这条信息扯的是什么狗屁。

他丝毫未迟疑,直接将号码拖进黑名单。

做完一切。

秋少关重新抬眼,透过车玻璃看前方拥堵成片的密集车流,低声说:“下次吧,等我修养一阵子,回回血再过来。”又察觉到自己语气放得太沉,他半开玩笑地补充了句:“总得让游戏npc回回血。”

“什么npc。”关可年嘟囔:“你可不是npc,是牛逼哄哄的主角呢。”

但也察觉到秋少关情绪不对,关可年打开车内音乐,打算以此缓和些气氛。

他这人嘴笨又不会安慰人。

而且他和秋少关又不大熟稔,真想努力憋出来两句安慰,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音乐自小屏幕里流淌出来。

车卡在个商场正前方的街道上。

秋少关侧头看着商场大屏幕上跳转的广告。

直到第一句歌词出来,他才扭头。

看了眼小屏幕。

《无人解答的问题》——苏乞白。

正在播放中。

察觉到他动作,关可年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待看清作词人上写着的名字里有一个是秋少关,关可年没忍住问:“哥,这是你的歌儿啊,真巧,这车是刚提的,我还没来得及往里导摇滚乐,里面曲子应该都是我妈抱着‘熏陶文艺气息,远离狂躁摇滚’的心思导进来的,没成想第一个就是你这个玩摇滚的写的歌。”

关可年爆笑如雷,哪怕车堵得一动不动,也不觉得闹心,反倒还又凑近看了眼屏幕里的歌词,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唱歌这声音不是秋少关的,就问:“哥,你唱后半段啊?这咋是个苦情歌,啧啧啧,有故事。”

秋少关看他那故作高深、眯眼抱臂的表情,慢吞吞地回了句:“怎么?要深挖我的感情史?”

“行吗?”关可年正有此意,立马问:“是有人把你甩了吗。”

甩。

这字眼用不到他身上。

他恋爱都没谈过。

但好像又挺贴合的。

之前和苏乞白那一段,不就是。

秋少关随便答:“算是吧。”

关可年立马兴奋的不得了,要不是安全带扯着他,他现在就能跳到车顶连续来几个后空翻,给这条街上的车主来个绝活。

他问:“为什么啊?”

秋少关回:“新鲜感过了呗。”

关可年又问:“那你甩过别人吗?”

顿了下,他又自信道:“肯定有过吧,哥你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安分的,你就是个大炸弹。”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秋少关弯着眼睛看他。

良久,他才说:“……以前也有人说我是个炸弹。”

秋少关脑海里清晰地想起李迟明那张脸,以及他认真地对满身伤的他说:“秋少关,你就是个炸弹,炸伤别人的时候,自己也遍体鳞伤,你不能这样。”

他当时怎么回来着。他说:“李迟明,我希望你是个炸弹,而不是现在这样,自己憋憋屈屈地炸开了,别人还当你是个闷着声的响炮,等着用你寻乐子。”

那堆看不惯李迟明怯懦,总爱欺软怕硬的,总是想在李迟明身上扯下来一把肉来,而李迟明前几次还知道在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提前在学校就借别人手机报警,后来呢,没人敢借手机给他,他没手机,不会反抗,就只能被欺负。

偏生被欺负之后,他连秋少关那儿都不敢去,就一个人呆呆傻傻地蹲在楼道里。看起来像一只没有主人的流浪狗。

接连几天他都躲着秋少关。

秋少关下课之后去他班级找,也找不到。

他早在下课铃响,就直接找了个空教室躲着。

要不是秋少关跟曹平海请了天假,在小区里贿赂那群小孩儿,用玩藏猫猫的方式,让他们帮着把李迟明这只猫给找出来了,他怕是就准备躲一辈子。

也就是这么个人。

要说秋少关做的承诺哪个落了空。

就是李迟明。

两条弯曲狰狞的线条艰难地缠绕在一起,他却突然销声匿迹,远赴另一片土地,以血腥的方式将自己撕扯出来,一切交代都耻于说出口,最后汇聚到一起,就只有匆匆一句“记得好好吃饭”。

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换号码。

但那条线,却再也没出现过。

复杂而别扭的情绪桎梏在一起。

他不想把“甩”这种带着轻视意义的词用在李迟明身上,但不得不承认,他当年就是不近人情地将李迟明从他的世界里甩了出去。

他在离开哈市那片土地的时候,他身上就已经背负了层叛徒的罪名。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而那将要戳破的薄纸也在刚刚触摸的那刻,便强硬地被叫停了。

秋少关的视线落到那滚动的歌词上去。

不得不说,词很应景。

逡巡徘徊,囿于等待,都是李迟明会做的事。

秋少关说:“有吧。”

关可年立即追问道:“这个是因为什么?”

秋少关说:“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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