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这个女人抛弃他,并带着她的新家庭搬往南佳已经过去一年多。
她离开苏商后,林羡明就再也没见过她。
他脚步混沌,如踩虚空的棉花般走出教室,看着站在门外那个身穿简单T恤,下着一条紧身牛仔裤的女人,眼底划过惊诧,似是没想到她会跨省找到学校来。
时隔一年多没见,唐一姝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
她小心翼翼向前迈了一小步,端详的目光从上到下将他扫视了个遍,然后抬头对上林羡明那道陌生且警戒的目光,轻唤了声他。
“羡明……”
“你来干什么?”
“我……”
“林羡明妈妈,去办公室聊吧。”
余筱眼见情况不容乐观,笑着将他们母子请进了办公室。
阳光高照,蝉鸣不止,盛夏的空气里总是带着一股令人烦躁不堪的闷热,搞得所有人内心时时静不下来。
十一班人八卦的目光跟随林羡明游移到办公室门口,然后收了回来。
蒋晨韵撑着脑袋,左手虎口搭着一根钢笔随心转着,她桌面是林羡明已经写了寥寥几行的检讨书,思绪忧愁的看向窗外女人身影,暗自心想这年纪,应该**不离十就是林羡明她妈了。
她叹了口气,没再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外面,继续沿着之前开好的头续写起来。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门口那台老式空调在呼呼作响。
余筱在这间办公室坐了多年,从未觉得那台空调运作的声音如此清晰且不绝于耳;她看着林羡明站在身旁与坐在对面的中年女人面面相觑,心底顿时陡升一种不安的心绪。
但好在下一秒,林羡明开口打破了办公室漫长的沉寂。
他眉头紧皱,面色铁青,目光定睛凝视着唐一姝的一举一动,开口冷言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前几天打电话不是说要给你置办转学吗?”唐一姝面色坦然:“你叔叔说让我过来帮你跟学校办手续,说是那边学校已经联系好了,下周一就可以直接报到。”
“而且——”她沉声又补了句,丝毫不在意身边还有个外人,“晓星也在那所学校,她学习很好,你要是跟不上课程她可以辅导你。”
“你什么意思?”林羡明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怒视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锋利的光;他指了指她,又指向办公室门口的方向,再也忍不住强忍压抑的情绪,对唐一姝大声呵斥道:“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他有什么资格?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办公室的气氛瞬时紧张严肃,而靠近办公室的十一班也毫无疑问听到了办公室争执的动静,纷纷探究往外办公室的方向望。
余筱坐在椅子上眼见情况不对,立马起身想要制止两人争吵。
“林羡明,你好好跟你妈说,别吵架。”
但那句不轻不重的劝和对于目前的两人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凭什么?”见林羡明愠怒,唐一姝也索性撕下那张母子情深的虚伪嘴脸,全然不顾余筱在旁边劝导旁观,讽笑道:“就凭,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妈!”
“我今天联系了中介,尽早办完手续我带人去看房。”她拿起斜挎包,抬眸睨了他眼,扭头对余筱点头笑了笑:“余老师,麻烦了。”
余筱虽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但大概情况也差不多摸清楚了。
她笑着将林羡明拉到身后,开口缓和两人凝重的交锋气势:“林羡明在我们十一班也是个十分优秀的学生,他是以特....”
但不等余筱说完,唐一姝就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如果不是第一,那就没必要说了。”
“我不会把耐心放在第一之下的排名上。”
她目光如炬的看着林羡明,走到他身前一字一句得清晰咬字道:
“自古以来,比赛场上除了冠军,亚军至始至终不过是人们给予失败者的美名,何来优秀一说?”
“......。”
余筱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她觉得现如今自己身处的位置有些尴尬,所以便以让两人再商量商量,统一意见,而自己却拿着书以上课为由先行离开了。
“不用考虑了,”唐一姝说。“我是他的监护人,有权替他做决定,直接办吧,我赶时间。”
余筱课本拿起又放下,她心情沉重地看了眼站在身边垂首无言的男孩,从抽屉翻出资料带着唐一姝往外走。
林羡明额角青筋暴起,他两只自然垂落的手在裤腿边一点点收紧,攥成了拳。
没多久,那两只充血紧绷,攥在一起的手徒然松开;他低头扯出一丝无力的笑,喉咙干涩的缓缓闭上了眼,声音喑哑难抑地问:“你们还差多少?”
少年一身傲骨在此刻被人打的支离破碎,他站在原地听着两人就事讨论,垂首低眸间,眼里失了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光彩,浑身开始弥漫着深深的无力感。
回想林泽那次出任务前,他坐在他身边说——
“羡明啊,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会犯错,人活这一生要学会包容。妈妈做错了一件事,但这件事爸爸相信她不是有意的,所以我们给妈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
“好。”
“那等这次爸爸出差回来,就跟单位申请调岗,以后都不出差了,多陪陪你和妈妈,好不好?”
“好!”
他站在门口目送林泽离家。
林泽笑着跟他挥手,然后开门上了出租车。
那时,他还不知。
此去一别,回见便是人间阴阳两隔,不复相见。
林泽再也兑现不了出差归来的承诺,他死于了山体崩塌的天灾。
而他说的那些话,却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
......
听到林羡明开口,唐一姝走到办公室猛地顿住脚,余筱先拿着资料去盖章,她抬手撩了下额前遮挡视线的刘海,漫不经心的报了个数。
“十万。”
林羡明眼底闪过诧异,像是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多少?”
“十万,”唐一姝不厌其烦又重复了一遍,她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并没有认为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林羡明侧身往她的方向撇了眼,轻笑出声:“薛晓星配得上十万块的钢琴吗?不怕她用折寿?”
“她是我的女儿,她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评判。”唐一姝厉声道。
一口一个我女儿,叫的还真是顺口。
林羡明恢复往常般不羁态度,直言道:“十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不是还有套房子吗?”唐一姝奔逸绝尘般走到他身前,“那套房子你叔叔说卖了能有四五十万,干脆卖了算了,我们也不要多了,就要十万块。”
林羡明转眼与她对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那个温柔慈爱的唐一姝,会跟他一起玩游戏的唐一姝,变成了现在这般虚伪势力的嘴脸。
她变得越发陌生,且越发让林羡明看不清她到底想要什么?
明明林泽是个那样顾家的人,他想不明白,那个男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吸引了她,还让她奋不顾身的在林泽死后头七未过就迫不及待的跟薛迎坤再婚?
他们之间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一个外人。
所以你告诉他,什么是爱?
他不知道爱是什么,也无从得知这种东西。
但对于这种感情,他有个摸棱两可的定义——
或许世间存在少见的真诚。
但更多时候,爱是瞬息万变的。
林羡明坐在椅子上迟疑了片刻,而后看着她拧眉道:“是不是只要给了你十万块,你以后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满足你的想法,”唐一姝摊开手无所谓道:“但前提是钱要到账,有钱一切都好说。”
林羡明的妥协完全在唐一姝的意料之中。
从南佳来之前,薛迎坤就跟她打了商量,说只要十万就够了。
他们根本没给林羡明找好什么转学高中,也从未想把他接到南佳一起生活。从始至终,他们惦记的,只不过是他名下那套房子罢了。
就算最后林羡明真的妥协跟她一起走了,两人也会商量着让他住校,反正无论无何都不会让她和薛晓星同住在家。
一女孩跟一陌生男孩同住一屋檐,那危险程度别说薛迎坤害怕,就连唐一姝都胆战心惊,所以随便打发打发让他住学校然后给两百块得了,反正到时房子拿到手就行,其它的对他们都不重要。
“好。”
林羡明他抬眼瞧她,眼底透着嫌恶,他的眼神如看垃圾般看她,“我会把钱转给你,烦请您拿到钱就滚,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和我爸面前,行吗?”
“我爸能原谅你一次,如果他还活着,就会原谅你第二次。”他咬牙狠戾道:“但我爸现在已经死了,我作为他的儿子不会替他原谅你。”
“因为我嫌你脏。”
唐一姝愣了。
他很少会说脏话,就连“滚”这样的字眼都很少说,由此可见他这次是真对唐一姝打从心底厌恶至极。
只是话音刚落,唐一姝还未发出反驳,下课铃就在广播外轰然响起。
林羡明站起身把凳子收回原处放好,拍了拍校服外套上沾染的细小灰尘,斜睨了眼唐一姝还未回过神的怔愣神色,无动于衷的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教室,蒋晨韵见他面不改色的坐在位置上看书,她努嘴往办公室的方向瞟了一眼,而后八卦的凑过去问:“林羡明,那是你妈吗?”
林羡明心情沉闷烦躁,他虽捧着本书,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过着记忆碎片,很显然不想搭理她。
蒋晨韵不见他回应,又把历时一节课,耗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的检讨放在了他桌上,“林羡明,检讨我写完了,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她把他书拿走合上搁在桌边,又把草稿本放他手上,说:“你帮我看看呗!你觉得我哪儿检讨不对,或者哪儿反省的不深刻,都可以叫我改。”
林羡明蹙眉看她,他本就心不平静,又有一人一直在脑瓜子旁边嗡嗡嗡,更是惹的心情越发浮躁,始终平静不下来。
“你能不能安静点!”
蒋晨韵被他突然那一嗓子吼吓的不轻,她怔了一瞬,耳边追逐打闹的声音渐渐弱下,就连同前桌两个犯贱斗嘴的男女也停下了嘴扭头看向两人,眼底透着莫名其妙的疑惑。
不过她也毫不示弱,当即就怼了回去:“有话不能好好说?吼什么?没病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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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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