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陈思俊回国。
那天属于蒋晨韵正忙得焦头烂额的一天。早上她和白枝一起见过客户后,就回律所紧急接受对方传来的公司财务资料,准备走破产清算程序。
陈思俊发来微信时,是中午的十二点多。
历经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身心俱疲,拿着手机到处发散求助信息。
“叮咚——”
手机屏幕亮了又亮,静音的手机在办公桌上震个不停,但始终没人注意。
白枝在合伙人办公室和她一起整理资料,旁边还有两位刚进律所的应届实习生,几个人忙活一早上,完全忘了中午吃饭时间,还是吉泽外务回来,从蒋晨韵办公室路过时,才将将推门慰问提醒了一声。
吉泽:“晨韵,中午了,先让孩子们吃饭,有什么事下午再说。”
蒋晨韵抬腕瞄了眼表,这才注意到已经下班超十几分钟了。
她合上电脑,对沙发两个一起整理资料实习生说:“先吃饭吧,有什么下午再沟通。”
“好的蒋律。”
两个实习生放下手中资料,一前一后怯生生的推门出去。
实习生走后,白枝也合上电脑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她手撑着太阳穴,姿态慵懒地看向坐在办公桌旁边还在忙活的女人,啧嘴一声,贫了句嘴说:“我们蒋律认真的样子可真帅。”
“.......”
蒋晨韵敲键盘的手一顿,她收回半抬在键盘上的手,回想当年躲在田灿身后的那个小女生,接受不了此等变化无语道:“你能不能把之前那个含蓄的白枝还给我?”
白枝听完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办公桌前撑着桌沿,弯腰半开着玩笑说:“当律师如果还含蓄的话,没有案源我就要跟乞丐争桥洞了。”
蒋晨韵嗤笑一声。
不过这个行业确实如白枝所说,没有案源会饿死。
至少大学毕业出来那几年都是处于求索阶段;如果家庭背景不强硬,不能够给自家孩子开发案源的,那自己独行接案的那几年会异常艰难,如果这个时候再含蓄什么都不做,放任别人抢走机会,那真会十年寒窗苦读,最后颗粒无收。
蒋晨韵本科就读于哥伦,而哥伦的毕业和研硕申请是要有工作实绩的,所以在她从学校研毕前,就已经有超两年的工作经验了,不算什么很小白的律师。
她在美资所做了几年,以优秀战绩一路直升高级律师,却始终上不了合伙人的位置,所以当吉泽给她抛出巨大橄榄枝时,她立马辞去当前的工作,不听劝阻义无反顾的飞回了国。
回国之后依靠名气也有不少找上门的合作案子,外加蒋晨韵本身就自带大企业的法务合作资源,像是她刚加入就给德西带来至少三家上市企业的金融类型合作,其中包括光祁、禾星的公关业务,都是指名道姓只要蒋晨韵负责的东西,所以对于所有律所来说,蒋晨韵就是一块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大家都费尽心思的开高价,想把她挖到手。
但她也能理解白枝,虽然只是调侃说要她把之前的白枝变回来,但内心其实也为现在的独立自主的白枝感到高兴。
至少,在舍弃原有一切的同时,在努力奔向更好的自己。
白枝见她笑,自己也不自觉弯唇跟着笑了,她走到她身边拉她胳膊,把电脑熄屏,问了一嘴:“蒋律中午吃什么?”
蒋晨韵被她从办公椅上拉起来,翻出被文件压在下面的手机随意道:“都行,你看。”
她打开手机,锁屏页面立马跳出百余条微信消息,带着浓烈不满占满了整个屏幕。
【三毛:我马上下飞机了,你快来接我!】
【三毛:我下飞机了,你在哪了?】
【三毛:我靠?!你没来?】
【三毛:我给你们发微信没一个人回,都在忙什么啊?】
......
【三毛:一群没良心的,头一次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社会冷暖自知....】
蒋晨韵看完立马回了个电话过去。
“嘟——”
电梯楼层到达一楼,电话在拨出的瞬间被秒接,一刻犹豫都没有。
“你手机是摆设吗?你干嘛呢?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的。”
电话一被接通,她还没来得及问陈思俊现在情况,就被对面的人丢了一连串问题过来质问她。
蒋晨韵和白枝游走在公司楼下商业街,漫无目的地逛着。
她不答反问:“你现在在哪呢?”
“刚下飞机,当然还在机场啊!”陈思俊没好气地回。
她停下步伐,拉住走在前面的白枝,计上心头,“那你自己打个车,我还没吃饭呢,我先吃饭。”
白枝不明所以的扭头看蒋晨韵打电话,蒋晨韵歪唇不明所以的挑眉一笑,指着手机用口型对她说:“有人请吃饭。”
白枝疑惑:“谁啊?”
不及蒋晨韵答,电话里传来用一道哀嚎,他拿着行李从摆渡车上下来,随着行人出航站楼,低声嘶吼呵斥道:“蒋晨韵,你下次密谋能不能小声点!我才刚回国就让我请客,这!不!合!适!吧?”
蒋晨韵掩着扬声器简单跟白枝说了一下情况:“我现在要去机场接个朋友,他也是我们高中同校的,你应该见过,等会接完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你去不去?”
白枝倒是没什么所谓,有人请吃饭自然是好事,况且还是以前见过的同学,想来大家还是有点共同语言的,气氛倒也不会很尴尬,就点头答应了。
“行。”
蒋晨韵听完又跟电话里的人转述:“我带个大美女去接你,你不请吃饭说不过去吧?”
“.........”
看来今天她是非要宰他一顿不可。
他别无他法,只好无奈答应:“好好好,请请请。”
“这就对了嘛。”听到满意回复的蒋晨韵立马拉着白枝赶往地下车库准备去接人,“那你站着等会,我们马上来。”
陈思俊顶着寒风缩着脖子催促:“快点,冷死我了。”
蒋晨韵闻言直接怼了回去:“别催,美女都是值得等待的,一点耐心没有,怪不得找不到对象”
她开门落座副驾驶,最后交代了几句位置,然后不留情的直接挂了。
“——嘟嘟嘟”
陈思俊心被对面那人狠狠一扎,他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记录,撇了撇嘴气不过地说:“我要是没耐心,这个世界就没有有耐心的人了,什么人啊真是!”
“......”
不过这话也就自己耍耍嘴皮子,要真在那位大小姐面前,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么多年在国外都是如此。
她随性惯了,平常蒋司禾远在天边无人管她,她就能疯得不成样子,到处参加高危险性刺激活动。
前几年她不知从哪得知曼岛TT这类号称世界型高危险性机车赛事,那条赛道全场六十公里,弯道二百多个,那个行驶车速平均在200km\h,最高车速超330km\h以上,且道路尽头就是一家火葬场,这个赛事从举办至今已超过231人在车祸中身亡,相当于每几百米就会有一人死亡。
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发生意外,就会构成大祸。
蒋晨韵连续参加了三年,曾两年蝉联摩托车赛冠军,为此她还打造了至今都无人可破的女圈时速,是第一个以中国国籍参加的女赛车手纪录保持者。
她在桀骜不驯的表现在赛道上丝毫不比那些勇猛壮烈的男人差;在极限寻求速度与激情,每一次只要有她的比赛都能让在旁观赛者看到超越以往极致压弯,简直心惊胆跳,不禁让人为她捏一把汗。
所以要是论疯,现在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真是在拿性命开玩笑。
......
那边陈思俊独自托着行李在机场航站楼外秋风萧瑟,这边白枝和蒋晨韵才慢悠悠开车上高速。
德西距离机场也就半个小时车程,再加上吃饭一个小时,回去后估计还有二十分钟眯一会儿。
蒋晨韵提前给餐厅打电话预订位置,她人还没到,菜就已经先通过电话点起来了,“白枝,你有没有什么忌口,我先提前点菜,到了就能吃。”
白枝笑回:“我不挑,什么都可以。”
“那行,那我就随便点了。”
“嗯。”
菜品点完没多久,商家又致电过来叫她先下单结账,防止恶搞导致浪费。
蒋晨韵表示理解,顺手结了账。
结完账,微信支付消息刚跳出来,就被一通微信电话打断。
“噔——”
白枝听声往她方向瞟了一眼,笑着打趣道:“这下班了还消息电话不断,看来我们蒋律果真大忙人一个。”
“.....”蒋晨韵把手机屏幕转过给她看,解释道:“什么啊,做饭阿姨而已。”
白枝目视前方专心开着车没往那边看,她耸了耸肩,浅笑两声没说话。
她按下接通,整理褶皱的衣袖“喂”了一声。
“刚开完会。”林羡明简单交代了一下延迟打来的原因,像是报备一样,然后例行一问:“中午吃什么?”
“嗯。”蒋晨韵小声应了声,如小女生一般回道:“三毛从美国回来了,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就不用做了。”
“.....”
她那句话音落下后,对面很久没说话,连在开车的白枝听到“三毛”这个称呼后都脊背一僵,脑子迟钝了几秒,手脚倏忽间忙乱起来。
三毛...
当年蒋晨韵转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说她表白多次被拒绝后觉得羞愧难当,所以一气之下转了学;还有很多人说她是转去别的市去读国高了,亦或者说是家里发生经济危机,供不了她在侨中读书等等....
那时因为父母工作的不稳定,他们怕她无人照顾,就找田灿一家帮忙寄养,每个月汇生活费过去。
从高二开始,她就和田灿同住在一间屋檐下,田父田母人都很好,并没有因为她是外人就偏袒自家亲儿子,反倒是对她照顾有加,事事有着落,如亲女儿般对待。
那时周六日陈思俊经常来家里找田灿,两人一起打游戏出门约打球约活动,导致她一来二去也就跟着认识了,再加上两人学得都是理科,比田灿文科更有共同语言,所以关系逐渐要好了起来,还经常一起背着田灿去图书馆学习。
陈思俊成绩还可以,不算差也不算好,算是中规中矩。
虽说是中规中矩,但是对白枝这个理科完全不开窍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厉害了,至少每次考试排名都保持在年级前百。
偶尔约在图书馆学习,他看她焦头烂额,都会询问并且主动施以援手给她讲题,饶有耐心的教她一遍又一遍。
其实没认识之前,她对他只是幻想,她只会根据外在表现去定义陈思俊是个怎样性格的人;但认识之后,她才发现他其实并不像外在表现的那样狂妄不羁。
他家教很好,对女孩子很有礼貌,很温和,还有别人都察觉不到的细心。
在初中时,白枝像学校的所有女生一样,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喜欢上了一个热烈的人;但现在,她不觉得自己和那群女生一样,因为她们喜欢的是他俊俏的容貌,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而她的喜欢却是褪去一切后,真正的他。
他也知道她并不擅长理科,所以在高考前在家复习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跑来监督她学习,并且整合了往年高考例题和网络上学者预言的押题给她做,还在紧张时带她出去看烟花放松,所有的画面,都是真实而美好的记忆。
但高考结束后他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谁都联系不上他。
待过了半个月后,陈思俊再次站在她面前时,就是提着行李箱和所有人告别的时刻。
白枝跟着田灿一起去机场送他,她站在徐静几人身后,眼睁睁看着陈思俊跟所有人告别,眼睁睁看着他穿过人群走到她身前擅自做主抱了一下她,然后背着大家悄悄在她耳边道了声歉。
他在她耳边说,他曾经对人许下过承诺,高考完后要去找她。
他说,她是他兄弟的表妹,那就是他的表妹,这段关系不会因为距离变淡,希望以后能够再常往来。
他说,虽然不知道你报了什么大学,但我知道,只要是你,都能考上的。
他说,如果下次见到你,希望能看到你摆脱自卑懦弱的自己,成为更好的人。
最后,他握着她的肩,微笑的肯定道:“你要谨记,白枝是最好的白枝,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陈思俊在走前还放心不下怯懦敏感的白枝,他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悉心交代了所有事情,并且再一次做了那颗能够让人心安的定心丸。
“白枝?”
“嗯?”
白枝神智慢慢回笼,她闻声茫然回头看向旁边喊他的人
蒋晨韵手边电话早已挂断,她指着仍旧在道路直行的车子着急道:“你想什么呢?车开过好远了。”
白枝往外看了一眼牌子,恍然发觉,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走神了。”
蒋晨韵倒是没什么,就是怕陈思俊等急了又叫唤,“你怎么突然这么心不在焉,怎么了?”
“没事。”白枝拐弯折回,摇了摇头说:“想到了些很久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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