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原本说要聚餐吃饭，但徐志远下午打电话让她回家一趟，说是有事要说，所以这顿约好的火锅也就就此作罢。

她和蒋晨韵双双下楼简单冲了个澡后从蒋宅出来。

十几分钟后，徐静开车到达徐家庄园。

她将车驶进庄园大院时，天色已完全黑沉。

道路两沿路灯自动亮起，中心花坛石雕喷水池因恒温控制，水面没受外寒一点影响，法式风格的五层建筑灯光四溢，花园一片正值盛期的梅林点缀景象，一眼望去，繁华又不失严谨端庄。

过完今天，距离除夕满打满算还剩下一周。

她把车随意停在院子里，下车径直往别墅走。

家门被挂上红色纸质灯笼，玻璃窗上也贴了各式窗花，迎新气息正充斥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徐静抬头望了眼屋顶上的灯笼，心生疑惑。

她依稀记得每年贴窗花挂灯笼都是除夕早上做的情，今年怎么这么早？不像是徐志远这种喜欢守传统的人的风格啊？

进入家门，徐静把钥匙交给管家，并问了声：“我爸妈呢？”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徐总和夫人正在餐厅等着小姐呢。”

她点头规矩地换了双鞋，去了餐厅。

来到餐厅，徐静的心绪越发变得紧张。

长方形餐桌摆满各式佳肴，一头主位上正坐着一位面带威严的中年男人，他侧边是一言不发的徐家主母，餐厅氛围严肃凝重，桌上冒着热气腾腾的菜品无一人动筷。

周围一度变得压迫使然。

“回来了。”主位男人听到动静，扭头朝徐静方向看，面上却无任何喜悦之色。

徐静自从归国创业后就搬离了徐家庄园，并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平层独自居住。

她很少回来，偶尔工作上需有必要联系，也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所以当徐志远叫她回来说有事要说时，那就说明这已经不是一件在电话里就能交代清楚的事了。

徐静心里有些没由来的忐忑，她害怕徐志远，很害怕，因为这些年在商战场上频繁犯错，还让千绿半道截胡了她的合作项目，让外围媒体各种倒污水给光祁和徐家，颠倒黑白，导致徐家三番几次陷入众矢之的谩骂声中，股票暴跌。

她慢步上前，在长桌主位下的第一边落座，与徐母面面相觑，心没底气地问：“妈，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抬眼往主位坐着的人瞄了眼，踌躇良久后，开口道：“最近我们和泰明生物联手合作，打算一起共制抗原体药物，所以今天我们去了陈家。”

徐静看了眼没说话的徐志远，一脸迷茫。

她出口的语气毫无温度，面色也平静的毫无波澜，仿佛这只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小事：“你爸打算让你和陈家那位联姻，以此来稳固两家之间的合作关系。”

徐志远的狠辣在商战场上众人皆知，那呼风唤雨的能力，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一家企业瞬间消失于无形，然后在明面上树立独善其身的人设，坐等看戏。

他的目光已经不止于房产、互联网、经济贸易等诸如系类的挣钱方向，下一步他要带领徐家进军医疗器械业，开拓自家如今的商业版图，着手掌握人们科技与生活的方方面面，实现延绵不息几代人的宏伟理想。

而对于一个刚入行且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来说，抱大腿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做法。

所以徐家选择了拥有百年基业保障的龙头药企——泰明生物。

也就是现在的陈家。

医药项目是长久项目，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看不到结果，最后抱憾终生，死不瞑目。

但徐志远依旧愿意带着徐家往前冲，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让徐静联姻的准备，待自己年老故去，她将是下一任接手的掌权者，继续走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事到如今，徐志远已经不求挣多少钱了，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将上一辈交给他，带领徐家盘地生根的愿望步步落实。

......

徐静听完愣然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妈，你刚说什么？”

徐母简言道：“徐家马上要和陈家合作，研制一种名为“菲尔泰”的西制药物，这是一个长久项目，为保证合作不止于当前，未来就算徐陈两家更换多任掌权者也能够保证合作顺利下去，所以两家决定进行商业联姻，来延绵这个合作关系。”

徐志远久闻开口，他板着脸，依旧是那副极具威严的样子，扭头说道：“陈家虽与我们徐家不能相提并论，但怎么说也算是门当户对，况且你俩从小玩到大，对彼此都很熟悉，如若真结了婚，日后生活想来也不会太过乏味枯燥。

徐静苦笑，极为不理解：“为什么你们的合作计划要牺牲子女作为你们脚下的踏实路？说句不好听的，陈家算得了什么？让我跟陈家联姻，我们徐家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倒贴的存在了？”

她冷哼一声，姿态高昂，眼中透着不屑：“这样的下嫁，为了一个合作，你们还真是会放低身段。”

“你！”

徐志远不愿跟她多说什么，他面色铁青，似是气得不轻，但掩藏情绪可是一个合格商人的必备之能，所以无人知道他心里深不见底的怒意。

他不容质疑道：“今天下午我和陈家商量好了，后天就举办订婚宴，到时所有财经媒体都会到场，所以这两天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我会让你妈在家看着你。”

事已至此，徐静也保持不了明面上有礼的态度，直言拒绝：“我不会嫁的，你以为谁都会像你一样妥协吗？天才物理学家——徐、志、远？”

徐志远动作一滞，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她。

他没想到这段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会再一次被翻出来。

徐志远与旁边王熙月就是上一任徐老爷子亲自定下的婚姻包办关系，当年他在物理学界正是拥有很多奖项，被称为天才学家，意气风发的少年；而王熙月也刚好与恋爱五年的男友毕业回国，准备结婚。

后来一道强制联姻命令，将两个不甘世事变化的男女捆绑。为此，徐老爷子亲自断送了他引以为傲的职业生涯，找人掩藏了他在学界发表的论文，抹去了他在学界得之不易的成就，并让他接手盛科，接手家族企业，把他锁在家里强迫联姻。

至此，那个在物理学界拥有徐志远的时代就此落幕。

而当徐静带着前缀再次喊出他的名字时，那段赤诚热血的青春好似浮现在了眼前，流连忘返。

曾经万般不理解徐老爷子做法的徐志远，多年后却成为了他。

徐家子女好似永远摆脱不了联姻的命运，徐老爷子是，他是，徐静亦是。

当年，徐老爷子曾对他说：“作为徐家继承者，既享受了优待，就要做好为家族企业牺牲的觉悟。如果一意孤行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变相来说，是极为自私的。”

有借有还，这是不变的定理。

徐志远那副不管身处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样子，现在却少见出现了一丝慌乱。他怔了片刻，临到嘴边反驳的话说不出口，最后默不作声离开了餐厅。

王熙月望着徐志远远去，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当初她知道自己要嫁给徐志远时，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都不同意。

而就算是到死，她都无法摆脱掉身上的重任，嫁进徐家。

但有了前车之鉴，两人对徐静的教育就尤为清晰。

在徐静很小很小时，他们就着手把她培养成未来继承人的样子，不许她有任何奢望，严于律己，并告诉她在外要有名流之风，时刻维护家族形象为任，事事以家族重任为先，不能有一丝耽误和怨言。

虽知道这天总会到来，可到底徐静是她的孩子，就算没有什么感情，作为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多少还是存在些惋惜和怜悯。

她起身抱住了坐在椅子上发愣的徐静，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静儿，我们并非想要你深陷痛苦，还请你不要怪我们……”

“妈，我不明白...”徐静埋在王熙月怀里，眼泪受不住下掉，哽咽地说：“为什么总会有牺牲子女成全大任的事情发生，明明我们徐家根本不需要这么卑微的....”

王熙月摸着她的头，语气温柔：“你爸说，等你订完婚后，他就会看在你们几个相识多年的情谊上，帮苏家重整旗鼓。上次你不是回来求你爸帮他们家吗？你爸那天晚上跟我聊了两句，他虽然平时对你管束有加，但对你的话都挺上心的，你也别怪你爸，那边拿捏我们软肋，想攀上枝头，两家各取利益，也是迫不得已。”

“......”

胸口被眼泪浸湿一片，她察觉怀中的人慢慢没了动静，就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徐静无声趴在王熙月胸口，眼圈通红，渐渐收起了声。

她想，如果牺牲她一人能换取苏家重整旗鼓，那她愿意妥协。

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自由，即便是嫁给了别人，她也依旧是光祁的CEO，依旧是徐家仅此唯一的继承者，不会有什么区别。

反倒是苏家，它已经岌岌可危输不起了。

所以，她必须要救他。

救它，救他。

是徐静最后能为苏家所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