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再次争取

庭院中,三人围坐石桌,翡墨在一旁侍奉。

“所以,你每晚和谢郎君一起睡?”

互通姓名后,邓摩女探究地问林逢春。

谢瑧一口水喷出来,连连咳嗽,翡墨忙拍她的背。

林逢春跺脚:“摩姨!我没来得及说呢!谢瑧是女子!”

“哦~”邓摩女眼神飘向谢瑧,上下打量:“谢郎君……谢娘子?真没看出来。”

眼神直白,谢瑧想到林逢春验明自己女子身份的手法,慌得低头。

林逢春相信摩姨从见到谢瑧,自己脑补了很多东西。

果然,邓摩女又看向她:“春儿,我刚以为你要在书院造出个小逢春给我哩!”

“摩!姨!你!想!什!么!”林逢春义正辞严,“我哪是那种人!”

“哎呀,有什么关系?寨中向来不计较……”

“摩姨!”林逢春忙插话打断。

她郁闷,怎么人人都觉得自己来书院找男人的?冤枉啊!真的不是啊!

尤其,她不想让谢瑧觉得自己心思轻浮,来书院为找年轻郎君。

邓摩女看她着急,心中纳罕,又瞟谢瑧一眼。

谢瑧咳嗽方停,就听邓摩女丝毫不忌讳男女之事,不禁脸红尴尬,抬头看看月色。

翡墨心里暗骂:山寨就是没三没四!又来一个女匪,能不能离我家娘子远些!

邓摩女没留多久,站起身:“该回去了,我刚来,朱大娘那边还得熟悉,之后再聊。”

林逢春松口气,高兴地送到门口。

“摩姨,之后别在谢瑧面前乱说。我又不是什么奇怪随便的人。”她低声提醒。

“哎,”邓摩女愕然,“春儿,可从不见你这样扭捏。”

“什么扭捏?我不想叫她误会!”

邓摩女答应,走到半路,还想不明白:不是,都是女子,怕误会什么?

增加了人手,书院里更加热闹。邓摩女落宿当晚,书童间就起了冲突。

寒门的书童人数较少,平时一贯低调少言,避免冲撞,然而这天陆豹等人有些醉熏,言语上不加顾忌,书童们心里憋着气,几句话就吵起来。

声势愈来愈大,范敬儿率人赶来时几伙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他高喝一声,分开两方。

陆豹满口酒气,指着对方骂道:“你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呵!女教席?呸!女人就不该进书院!”

这场闹架,旁的都不知,唯有“女人就不该进书院”一夜间传遍。

朱大娘听了心里大不乐意,自己带着两个女儿在书院勤恳做工近十年,洒扫、煮饭、洗衣……什么活儿都做,这话什么意思?要把所有女人都赶出书院?

她愈想愈不服气,第二天一大早去找谢夫人,回来后就称病休息。

不止她,其他女佣工也陆续称病,到最后,整个书院的女佣工全部罢工。

学子们早上去膳堂只能见到空荡荡的饭桶饭罐,许踔在后厨指挥男仆役洗菜、切菜、煮粥,团团转,头晕眼花地出来说了句:“公子们稍等,我在催了。”

学子们满腹怨言,因时间紧急,只好先空腹去上课,谢瑧和林逢春早从朱大娘处拿了蒸饼,最为从容。

午间,膳堂仍旧乱糟糟的,饭菜远不如平时口味。部分学子不免抱怨:这帮女工太过分了!

谢瑧感受到机会,匆匆赶往医舍。

医舍门口也挂了“暂休”的悬匾,她心里落定,烦请门仆通传。

不久,她入内,谢夫人正在躺椅上晒太阳。

“夫人,学生有一想法,想求见王娘子。”

谢夫人好奇追问。

原来现在女工罢工,谢瑧想借此良机请王娘子在讲经台给女工们讲一次课。

“主要对象是女工们,但广场开放,若有学子想听也可以。就是讲的内容,不能太过晦涩,简单易懂就好……”

谢夫人坐直身,频频点头:“讲经台?不错的地方。”她抬眸笑,“谢瑧,难为你有心。至于内容,无须担忧。娥君当年,可是以说佛经知名呢,哈哈,商贩菜农最爱听她讲故事。”

邓摩女刚来一天,就碰上大规模休息,搞不清楚书院里到底发生什么,问过朱大娘,才知道什么“女教席”、“飞狐”警示。

这书院真够热闹,她心里嘀咕。

林逢春心情愉快,晃到后厨,探望“因病卧床”的朱大娘。

情势变化,不用像之前那般太过注重真实感地演戏。

邓摩女在旁听她们说话,琢磨出因果,但要维持住自己新来帮工的身份。之后找了个空,悄悄拉住林逢春问:“春儿,什么‘飞狐’与你有关吗?”

林逢春方一拍脑袋:“呀!摩姨!你来了嘛!得帮帮我们。”

“不止我。你没遇到小满吗?他做护卫去了。”

“啊?”林逢春惊讶,“他怎么也来了?”

“你在书院,多个人照应。诸衍据点,也需要人看着。”

林逢春心中感动,亲昵地靠近她,拉住她的胳膊。

“诶,小心点,我们现在刚认识……你还是个年轻公子!保持距离!”

林逢春只觉好笑,摩姨入戏比自己还深呢。

她和摩姨商定晚间去小院一起商量。

谢瑧中午从医舍回来,心情一直低落。

林逢春奇怪,她回:“王娘子不愿意再讲一次,她说上次已惹出许多麻烦,不想再增加事端。”

于林逢春来说,她不太能理解士族女子的顾忌,想讲就讲,不想讲就不讲,如果是因为担心增加麻烦,是不是代表她其实想要讲,但因其他原因放弃?

做事总是想这想那,哪得痛快?

直到傍晚,谢瑧听到邓摩女说“借力打力”的法子,才有所振作。她再三思索,破解“飞狐”警示之后,若王娘子能很快公开讲授,应该能让对方无暇反扑。

只要让更多的人知晓王娘子的实力,即使有人坚决反对,也会变成少数。

商量落定,她决心再争取一次。

她趁学画的时候,向王山长提出自己的设想。

王混笑问:“谢瑧,你为何执着于此事?”

“学生钦佩王娘子才学,不愿她被世人偏见埋没。”

王混沉吟:“我会再向娥君说说,看她自己如何决定。”

谢瑧于画技进步很快,尤其笔法,已经能领悟平、留、圆、重、变的要义。

书画常能展现一个人的内心,王混知她专意山水,不介怀世俗成见,当是真心为娥君考虑。

他内心感触,教完绘画后,径到医舍寻王娥君。

谢夫人正和女儿一起包药,王混上去俯身嗅嗅:“栀子,麻黄,茱萸?”

王媛姿直笑:“阿耶,怎么在娘亲身边这么多年——只对一个。”

“诶呀,”王混挑眉,“竟蒙对一个!”

谢夫人笑着摇头:“你莫在这里碍手碍脚。娥君自午后就闷在房里不出,去看看吧。”

王混和妻女又说几句,方转到王娥君所居的独间小屋。

她恹恹地躺在床上。

王混踌躇良久,引向话题:“小妹,我还记得,你往枳园寺第一次讲经,我们那时都在建鄣……”

“大兄,别说了……”王娥君捂住脸,声音微颤。

“耶娘都不许你去,我叫你死心,别冒险。你非不听,还说要烹了我的鹤。”王混继续道,“我迫不得已,只好帮你引开门仆,骗来车马,掩护你去枳园寺。”

“结果,你初次就博得满堂彩,民众们很爱听,风头压过了住持。王氏娥君的名头传遍建鄣,后来好多佛寺争着请你去讲经。连陛下都知道我琅琊王氏,有位擅讲佛经的小娘子。”王混回忆往事,嘴唇上扬。

“大兄,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何必再提……”王娥君呻.吟。

“娥君,旁人无知,我这个做兄长的难道不知?”王混痛心,“那时,我因冲撞陛下被免官,深为受挫,整日在家里躲着不见人,借外物麻痹自己。是你把我揪出家门痛骂一顿,也骂醒了我……合族数百人,唯你最知我。”

“没有你替我在耶娘面前说情,我也不能下定决心创办书院……”

王混愈说愈感伤:“小妹,不怕明珠蒙尘,就怕无心擦拭。书院里的任何事都不用操心,有阿兄在。阿兄只盼,你再讲一场。”

王娥君早已流泪,她擦擦眼角,掩面长叹:“……阿兄,你安排时间罢。”

夜深,谢瑧命翡墨关好院门。

林逢春随邓摩女去办事,不回来,谢瑧望着东厢黑漆漆的,心里祈祷一切顺利。

翡墨松口气:“娘子,好难得瘟神不在。”

“翡墨,莫要如此说话。”

“娘子!”她不满,“你可不要忘了,她们是山匪。山匪啊!多可怕!成天打家劫舍!现在夫人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肯定……”

“翡墨!说好了保密,我可不想娘逼我回去。”谢瑧急道,“其实相处下来,逢春不是坏人。幸好有她,不然我们两个会更艰难。”

艰难的话就回去嘛,翡墨腹诽,但她知晓拗不过自家娘子,叮嘱道:“总之,娘子,你千万不能忘记我们是士族,她们是山匪。你忘了当初被打劫吗?现在与她们太亲近了!”

谢瑧惘然,方觉近来与林逢春渐渐友善,微微垂眸:“我记得,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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