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压寨夫人

傍晚,书院斋舍。

庙会的最后一日随着夕阳缓缓落下帷幕,节庆的余韵仍未完全消散。

谢瑧休养一日,精神更好,斜斜地倚在窗下看书。

她心神不宁,书里的字总是模糊跑远,开始想早上蒋峻伯把林逢春拉走聚会,可是天已黑了,月光浅浅地洒下。

翡墨在屋外煎药。

院门处传来听不真切的交谈声,谢瑧的余光穿过窗户看到林逢春悠悠走了进来,她将目光收回,移到书上,恰是曹植的“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她眼睫轻颤,伸手翻过一页。

“阿瑧,好些了吗?”林逢春快步走到她身边,“怎么还看书?多休息休息养精神嘛。”

“白天睡了好久,总不能一直睡。”谢瑧的目光没有离开书。

林逢春拉住她的手,使她放开书,稍微侧过来,认真打量她的脸道:“气色确实比昨天好些。”

“娘子!药好了!”翡墨急急忙忙进屋,见到林逢春不禁提高声音,“林逢春!你少扒拉我家娘子!让开!”

她边说,边端着药硬生生从中间分开两人。

“翡墨,你提防贼啊?”

“你本来就是贼!山贼!”翡墨毫不客气。

“你——”林逢春下意识攥起拳头。

“好了。”谢瑧取过药碗,中断二人的争吵。

翡墨鼓起脸:“娘子,你又偏袒她!”

谢瑧嗔一眼:“翡墨,落水多亏她救我,你勿要再针对她。”

“娘子,你心善,信她是个好人。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人搞鬼。”

林逢春冷哼一声:“狗眼看人低。”

翡墨乜斜:“你说谁呢。”

谢瑧扶额,连忙打发翡墨去收拾药锅,避免争吵升级。

林逢春瞪目看翡墨离开,气鼓鼓道:“阿瑧,看你的面子,我才放过她……我怎么忍心让你落水……”

谢瑧喝一口药,见她蹙起眉,面色低落,道:“逢春,你别在意。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救我,担了风险,还好都没事。”

“我知道翡墨不喜欢我……”

谢瑧抿抿唇,翡墨总是对林逢春抱有很大的敌意,反复说她为山匪,必是阴险狡诈,没安好心,谢氏高门,怎可与这种人深交。但与人相处,贵在真心,书院点点滴滴的交流,让她觉得林逢春并不是恶人。可她自己的感受,无法说服翡墨改变想法,亦是无可奈何。

“不过谁管她,你喜欢就行。”

“嗯?”谢瑧抬头,感到这样说怪怪的。

“哦!”林逢春被盯得想起一事,连忙从怀中掏出布囊,递给她,“差点忘了。你没法逛庙会,给你带了东西。”

“好端端的,干嘛?”

“诶呀,你看看嘛。”

谢瑧接过,松开袋口,露出一截桃木梳。她取出观察,疏齿桃木,柄上刻着一朵桃花,细细摩挲,似乎见过。

“那天我见你拿起又放下,想来应是喜欢,买了送给你。”

谢瑧挑眉惊讶:“你与任盆儿争执,还记得这样的小事?”

“我在你旁边,当然记得!”林逢春笑,“你的事,怎么会不放心上?”

谢瑧疑惑望她,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信息。

初见时,林逢春赤乌劲装、红巾扎额,勃发出山林间的英气。如今惯作书院学子,葛巾白袷,虽衬得肤色更黑,倒添出一段儒雅风流,只是眉间英气不减,总带着山野间溪瀑花树的气息。

林逢春的眸子很黑很亮,如同野外的篝火,能跃动出喜怒哀乐,不像世家贵族,眼中的黑漆将情绪妥善隐藏,叫人无法辨别。而此刻,她的眸子流淌着笑意,只映照出自己。

谢瑧移开目光:“你今日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有吗?我一向这样吧。”

她将桃木梳塞回布囊,作势要退还,林逢春见状着急:“阿瑧,这柄桃木梳不过十文钱。唉,你落水,我也有过错——若不是我拉错人,你也不至于被挤走。这是饱含我心意的赔礼!”

“好啦,我收下。我们之间,不必说谁赔谁,不然,你的救命之恩,我如何报答?”话到这份上,谢瑧不推拒。

“其实不难报答,你考虑下……”

门被推开,翡墨的声音响起:“公子,谢夫人来了,说看看你病情如何。”

林逢春暂时闭嘴,翡墨挤开她,将谢瑧扶回床上。

不多时,谢芝兰走进,朱喜随侍在旁。

她坐到床边,伸手把脉,看看眼皮舌苔,摸过额温,道:“好了许多,仍要将养。我回去重新配药,减轻剂量。”

谢芝兰殷切嘱咐几句,让明天去医舍取药。

随着她们的离开,翡墨顺势以休息为由把林逢春赶了出去。

她打发走人,回头为娘子做睡前梳洗整理,瞧见书桌上有一只布囊,好奇拎起。

“啊,给我吧。”娘子不等她打开便急切道。

“这里面是什么?之前没见到。”

谢瑧接过,放到枕下:“桃木梳而已。”

“林逢春来之前还没有,娘子托她买的?”

谢瑧眨巴眨巴眼睛:“差不多……想睡了,先洗脸吧。”

庙会过后,正常上课,陆序在三才会上大出风头,神清气爽,而谢瑧因落水染病未愈,只得缺席。

林逢春更觉无聊,抓耳挠腮,半个字听不进,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在蒋峻伯过来搭话前火速溜走。

她想了想,要是翡墨守着,一定不让自己靠近谢瑧,不如先去医舍看看需不需要拿药,拿过的话催她煎药,没拿过的话带回去催她煎药。

需要这么麻烦地赶走翡墨,她不禁自嘲自己变了,若是以前,打服就是。但她是谢瑧的婢女,以自己对谢瑧的了解,她待这个婢女感情深厚,若是粗暴待之,一定会不喜自己……林逢春苦恼地叹口气,当初掳走谢瑧,怎么就把她放了?现在人在书院,束手束脚。

谢瑧才起不久,翡墨侍奉,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她对着镜子发呆,说清淡即可,听到屋外有哗啦哗啦的声音,让翡墨去瞧瞧。

自己支起窗扉,见到林逢春面色不善地将一包药交与翡墨,催她煎药。

二人说着说着,眼看要起口角,她无奈摇头,披起衣服倚到门口,让翡墨收下药,先去膳堂找朱大娘问问有什么吃的。

谢瑧看林逢春依然不消气,又安慰几句。

“不是因为翡墨,蒋峻伯这小子,真是太过分!”林逢春恨恨道,“你还记得,庙会的时候,他找我帮忙。”

谢瑧自然记得,林逢春射中箭靶后,二人勾肩搭背,极为亲昵,但她问:“我还不知,他找你做什么?”

“哦,我还没告诉你?他求我帮他嬴来射箭摊的头奖,是盏精致的瓷灯。我是看在他诚心诚意的份上才答应帮他,结果我刚刚去医舍,那盏灯竟然放在医舍的桌上!”

林逢春气愤地一挥拳:“这混蛋肯定是送给王媛姿了!早说送给她,我肯定不帮了!”

谢瑧怔了片刻,脑中冒出她爱他,他爱她的戏码,不可思议道:“蒋峻伯怎是这样的人?利用你、还轻贱你的心意。”

“就是!我说他怎么非跟一盏灯过不去……肯定是王媛姿先看上了……嗯?”林逢春从愤怒的情绪中觉察出一丝不对,转向谢瑧,“轻贱我的心意?”

谢瑧同情道:“逢春,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具体如何……但他戏弄你的感情,真是可恨……”

“呃?”

“没关系,这样的人不值得留恋。”谢瑧鼓励地拍拍她的肩。

林逢春疑惑挑眉:“等一下,阿瑧,什么留恋?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林逢春惊诧地几乎跳起来,“我怎么会喜欢他?!”

“可是……你和他……”

林逢春认真梳理过往自己和蒋峻伯的交际:“我与他就是同窗、好兄弟啊,阿瑧,你怎么会这么想?”

“啊?”谢瑧眼神乱飘,“我看你们很亲近,还以为……”

“哦?”林逢春猛地凑近,“原来你挺关注我的嘛。我没想到的,你都想到啦?”

谢瑧慌忙退后一步:“我、我没有。”

她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听到林逢春和蒋峻伯没有感情纠葛,她莫名高兴,而对方突然靠近,又莫名紧张。

高兴什么?紧张什么?

林逢春得意抱臂:“就一盏灯嘛,他喜欢给谁就给谁,我不在意。只是怎么是王媛姿?她太可恶,好在今日谢夫人领我进去,不然肯定又要大呼小叫。”

谢瑧心绪不宁,敷衍地点头。

“阿瑧,”林逢春忽然认真喊她,她才抬眼对上林寨主的眸子。

又黑又亮,仍是只映照着自己。

“那盏灯不是我的心意,昨晚送给你的桃木梳,才是我的心意。”

林寨主说完,嘴角扬起平常的笑意。

谢瑧被“心意”弄得晕了,细细咀嚼两遍,迷茫问:“什么心意?落水赔礼的事不用再提。”

“不是那个。”林逢春急了,“谢瑧,”她咽了下口水,“我肯定,我对蒋峻伯没有那种心意……可是我对你有。”

谢瑧眨了一下眼睛。

“阿瑧,考虑下吧,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谢瑧听懂了每一个字,但连在一起不知所谓。她看过许多书,知晓许多道理,在此刻都化为空白,木讷问,“什么?”

“我喜欢你。”林逢春的眸子里跃动欢喜。

“我知道,你之前说过……”

“那时候是朋友。现在不是了。”林逢春顿了顿,“谢瑧,我才明白恋情并非只能男女之间……所以,我心中有你,想和你长相厮守。”

“……”

谢瑧僵硬片刻,混沌地弄清林寨主话中含义,巨大的冲击使她伸手一推,连退几步。

“林逢春,你说什么胡话?!”

最近还做了个小手术……更新时间难以保障(捂脸)大家可以多囤囤(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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