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失踪(三)

汪峤之被人粗暴地推进一间阔大库房,他跌倒在地,娇弱道:“诶呦!轻点!弄疼奴家了!”

奴仆之一摸着下巴道:“世子不喜欢,我瞧着倒有几分姿色。”

另一奴仆呵斥:“少胡想了!这里的女人都属于世子,你敢混想,世子定扒了你的皮!”

“嗐,我就想想……”

二人关上“咯吱”的库门,后一瞬,汪峤之从地上爬起。

他扫视周围,房内六七个女子衣衫发髻脏乱,神情畏葸地互相依偎着缩在墙角处。他走上前,借助昏暗光亮一一扫视面容,却没有王媛姿。

其间一个胆大的玫色衣衫女子问:“娘子,你也被掳来的?”

“你们都是被掳的?”汪峤之仍细着嗓子。

“是啊。”女子们纷纷应声。

汪峤之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娘子,五尺多高,杏眼鹅蛋脸,应梳着十字髻,穿着赭红衫裙。”

玫色衣衫女子思索道:“下午抓进来一个娘子,与你的形容很像。”

汪峤之闻言精神一振,又听她道:“但天色将黑时,她又被带走了,说世子要‘用’,再没回来。”

“啊?!”汪峤之大惊失色,这么听来,王媛姿凶多吉少。

另外一个女子补充:“我听看守闲谈,说小娘子性情刚烈,不肯听话,关在别处了。”

汪峤之定了定神,仍有机会,自己不能乱阵脚,几乎可以确定王媛姿为萧世子所掳,接下来必须向外面的陆序递消息。

他去查看库门,是钢铁所制,无法破门,只能从外面打开。他又去看窗户,同样为生铁浇筑,坚实无比。整个库房,是一个精心打造的铁笼子,女人们被关在这儿,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汪峤之急得团团转,就算知道王媛姿下落,可被关在这里,毫无作用,哎呀,之前失策,不该让把铁门关起来的。

他去敲了敲铁门,娇声道:“郎君,奴家内急,可否开门行个方便?”

“房内有桶!自己解决!”门外男声毫不客气,“臭娘儿们!别想耍花招!我可见识多了!”

汪峤之颓然靠墙坐下,心里暗骂,这臭男人还真警惕!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苦恼地拔自己头发,突然,门外发出“咚、咚”两声闷响,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门孔的“咔嚓”声,很快,门“吱呀”开了。

女子们不由自主抱成一团,汪峤之的心也突突直跳,他见来人做仆役装扮,脸蒙黑巾,不知是好是坏,紧张问:“谁?”

“是我。”林逢春扯开面巾。

“呀!”汪峤之激动地站起身,“林逢春!你竟然来了?!”

她皱起眉打量库房内的一切:“汪兄,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汪峤之将他和谢瑧女装潜入,陆序沈灿在外接应的计划简要说明,并告知王媛姿被关在另一处的消息,急道:“林兄,现在谢公子在大殿牵扯住萧世子,我们正好趁机救出王小娘子!”

林逢春难以置信道:“什么!阿瑧也来了?!”

“是啊。谢公子女装当真好看,若不是他,我们没这么顺利。”

林逢春怔在原地,心乱如麻。汪峤之不等她反应,抢先跑出去,朝天射出代表王媛姿就在别馆中的红色讯号烟弹。

大殿内的谢瑧没能看到夜空中绽开的红色烟弹,坐在上首的永阳王世子萧智献自然也没能看到。

“美人儿,别哭了。我只是找个地方先安置你姐姐——你若好好侍奉我,富贵荣华,享之不尽!”面色苍白,眼圈发黑的萧世子高高举起酒樽道。

谢瑧虚抹眼泪,她知道现在要尽可能拖延住萧智献,让汪峤之能够有充足时间打探王媛姿的下落。

“郎君,妾从不曾与姐姐分开,姐姐不在,妾心不安。”谢瑧忍住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恶心,轻声细语道。汪峤之假扮她的姐姐,方才因为过于热情想绑住萧世子被撵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美人儿,有我在,你便安了。”

“可是姐姐……”

“勿要担心,将来你们姊妹一同侍奉我,就如在家般不用分离,岂不美哉?”

……谢瑧更觉恶心,恨不能抠出他一双眼珠子,忍耐道:“妾还不知郎君尊名。”

“美人儿,说出来你不要害怕。”萧智献将酒饮尽,“我乃东扬州刺史、永阳王萧棱的儿子,萧智献,当今陛下是我的亲伯父,对我十分疼爱。我如今是世子,将来就是永阳王,美人儿,你跟着我,必不受亏待。”

身为皇室,享受常人不可想象的好处,却不思进取,专意荒淫,甚至劫掠良家妇女,子何不死?!

谢瑧心中鄙恶,嘴上道:“妾姊妹福薄,如今父母尽丧,无依无靠,怎堪配郎君?”

萧智献连忙起身,朝她走去:“美人儿,你这样相貌,就合该配我。外间太多庸碌饭袋丑物,都脏了娘子的眼。”他说着就要拉她衣袖。

谢瑧一边心想你又算什么好货色,一边后退两步,不让他碰到,福身道:“如此,妾多谢郎君。”

林逢春和汪峤之泼醒门口的看守,问清王媛姿被送到何处后,又一闷棍把他们打昏,寻来绳索,结实五花大绑,丢入库房内。

“陆序他们在哪儿接应?”林逢春问。

“东山别馆水陆皆通,后山临水,守卫薄弱,我发出烟弹,他们就会派人划船到水边等,船前悬灯,容易看到。”

“那阿瑧如何脱身?”

“陆公子说别馆里有内应,会制造混乱让谢公子逃出。”

林逢春眉头难舒,她望向东方,一点看不见大殿,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我们赶紧救出王媛姿,不能叫阿瑧白费苦心。”

二人匆匆欲走,凄惶的女子们围上来,为首的玫色衣衫女子跪倒扯住林逢春衣角,哀求道:“郎君!神仙菩萨!我们不想再呆在这里了!能不能带我们一起走?”

汪峤之为难道:“我们怎么能救这么多人?人多生乱,打草惊蛇啊!”

“郎君!”玫衫女子哭道,“这地方逼仄可怕,会吃人的。我们出不去就只有等死……您是大罗神仙,救苦菩萨,当牛做马,恩公您但凡开口,我们都愿意!”

林逢春看着女子们面孔乌七八糟,唯眼睛亮亮的,心下不忍,叹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神仙菩萨也不会来救人。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从后山走,有一段崎岖难行,你们自己能爬下去,就可以逃走。”

女子们十分惊喜,纷纷拜谢感恩。

汪峤之急道:“逢春,这么多人,怎么好走?我们还没寻到王小娘子。”

“我从后山来,知晓路线。你带她们去后山,先送她们走,叫陆序多备几条船,他不是名门望族么?我去找媛姿,你在后山等我们。”

“可是……”

时间紧迫,林逢春和他说清方向和下山路线,约定在后山一块方形巨石后再见,同时让女子们都带上木棍之类能防身的工具,以防路上碰上守卫。

她交代明白,就飞身远去。汪峤之跺跺脚,转身朝女子们道:“我们快走!”

别馆西北角,三间房屋相连,唯有中间亮堂,门口两个护卫守着,林逢春猫在一旁,暗中观察。

其中一个护卫听了会儿房内动静,道:“现在总算安静了,真是个厉害娘儿们。”

另一人说:“下了些麻沸散,肯定睡得沉,看她这样还怎么反抗世子。”话音落下,眼前一个黑影逼近,他来不及反应,就受袭倒下。旁边的人刚准备拔刀高呼,也后颈一痛,接着歪倒。

林逢春只觉许久不动手,难得活动活动筋骨。

她窜进去,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双目紧闭,面容不安,还穿着失踪时的赭红衫裙——正是王媛姿。

林逢春松口气,她终于找到王媛姿,她一定平安带她回去,向谢瑧证明,对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没时间停歇,她一口气背起王媛姿,尽可能快地往后山跑。

路上间或有护卫巡逻,林逢春小心避开,左躲右闪,好不容易到了约定好的后山巨石处。

还不见汪峤之的身影,王媛姿睡得沉,一路上都没声响。

接下来后山的路得自己走,林逢春把她放下,让她靠着巨石,自己椈了捧水,洒到她脸上。

凉水侵面,王媛姿有所反应,林逢春连忙拍拍她的脸,让她更快醒转。

天色昏黑,王媛姿悠悠睁开眼,只见眼前一团黑影,惊慌过度,下意识双拳一齐猛劲打出,惊叫着将黑影推开。

林逢春背了她一路,有些累,冷不丁胸部受重击,后仰跌倒,气喊道:“王媛姿!你做什么!是我!”

王媛姿奇怪拳头的柔软触感,听到熟悉的声音,恍惚望过去,面前的脸一点点清晰。

“林逢春?”她眼睛酸涩,“真的是你?”她吸了吸鼻子。

“是我。我们来救你。”

王媛姿一个忍不住,抽泣起来:“我还以为,我会死在这儿……”

林逢春胸部作痛,但看她委屈的模样,不好发作,伸手拍拍她的背:“没事了,回去好好休息,山长可着急了。等下要从后山爬下去,还有体力吗?”

王媛姿擦擦眼角:“我努力。”

林逢春轻柔地笑了笑:“那便好。莫哭了,哭成花脸就丑了。”

王媛姿一拳捶向她的肩:“要你管!”

林逢春“诶唷”一声捂住肩膀,夸张叫道:“王娘子!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我若残废,你管不管?”

王媛姿破涕为笑:“你又欺负我,我下手哪有那么重。”她的情绪渐渐平复。

不久有人小声喊问:“逢春?王小娘子?”

林逢春朝他招手:“汪兄,快过来。”

汪峤之竟还穿着女装,因穿梭山径,衫裙脏破。

王媛姿睁大眼睛懵懵地看他,又觉得此时此刻应是一场梦。

汪峤之合掌欢喜道:“王小娘子!阿弥陀佛!你真的在!可太好了!”

林逢春将王媛姿交给他照看,自己转身就走。

“逢春,你去哪儿?”王媛姿想喊住她。

“你们先走,我去找阿瑧。”她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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