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度朔岛也好些日子,但酆都迦叶一直沉默寡言。
郁垒作为师父,又想着这孩子一人在天界当质子了五万年之久,总想着从今往后的日子能让他快乐些,可无论他做什么,迦叶似乎都不太在意。
除了一件事,迦叶登岛第一日便提过。
“师父,我想为母妃立一个牌位。”
离开酆都城时,迦叶便想将淡若宫里的那一座带走,吴图却以不合规矩拒绝了他的请求。
迦叶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面对吴图的拒绝,想着也定是父帝的意思,便不再说些什么。
但暗自想着来到度朔岛自己定要为母亲亲手做一座牌位,然而郁垒却委婉地搪塞了过去。
这之后的数日,酆都迦叶再提及此事,郁垒也一再推脱。
“你也知道,这冥界的木材都是有限度的。”
冥界寸草不生,唯有边境之地的要和城外有一片诡林,因靠近天界吸收了阳气才得以生长,所以,木材十分金贵。
若想使用木材只能上报审批,经得珍掌府的调令,不然是无人能使用的。
听到郁垒如此推诿,迦叶便也不再强求。
心里想着,自己势单力薄,大概,这世上已无人能帮衬一二。
他日日瞧着院落中的桃树,终于在这一天走向独一,开口问道:“我能砍一截桃木吗?”
独一有些诧异,原因有二。其一,她没想到这位一向少语的三少君竟会主动同她攀谈。其二,这一开口没来由的话语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但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你是想为你母妃做一座牌位?”
桃木克鬼,但唯有王族之人和十位魔神因魔根强大对桃木并不惧怕,所以酆都迦叶才将算盘打到了桃树的身上。
迦叶的表情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姑娘竟然会洞悉他的心思,随后眼神坚定地说道:“是。”
“可你知道这是冥界的圣树吧。”
迦叶虽离开许久,但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既是圣树,便无法随意砍伐。
按照冥界圭臬,随意伤害圣树的人定会被打入三重魔禁,那可是最严重的惩罚。
“可你不是这桃树的主人吗?”
独一听了,总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便靠在椅背上,双手环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不用激我,冥界圭臬,若是伤了圣树便会被打入三重魔禁,三少君的忙,小女爱莫能助。”
独一合上生死簿,正准备离开,身后却响起了一句话。
“那日,难道你不是故意的?”
独一转身,愣愣地看着那个银发的少年。
“你故意让那亡魂走火入魔,幻化成聻。”
独一站在原地,只觉全身冰冷。
她以为,没人会发现。
事情还得从四万年前,独一在忘沧海救了天界太子说起。
那日回去,她便发现那阵熟悉的妖风再次吹来,独一这才明白,所谓的“显灵”都是在她做了好事以后。一次,她救了即将幻化成聻的亡魂。一次,她救了天界太子。
这次,生死簿也终于定格在了其中一页,上面写着:
第四世:屠金花,因家产分割而被儿子打伤进ICU,最后不治身亡。卒于61岁,死后入人道。
她傻傻地看着那一页,身体不住地颤抖,眼泪也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那些身为李换娣时的记忆再次涌现上来。
她想起每当放学后,她便要赶紧回家烧饭洗衣带弟弟。
她想起,母亲让成绩优异的她辍学赚钱养家。
她想起,几个月没给家里寄钱,母亲便到她公司闹腾哭诉。
她想起,为了拿自己的彩礼给弟弟娶妻而被迫嫁给一个陌生人。
她想起母亲的时候,只有一张嘴脸,上面写满了厌弃。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我难道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回应的只是一句“家里养了你那么久,给钱是应该的”。
对母亲,她心里是充满恨的。
但在那恨中,依旧夹杂着作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感情。
当那天,独一站在母亲的亡魂面前,想着若她心中有所忏悔,那么这些深埋于心底的恨意也许也是可以释怀的。
“妈,是我,换娣。”
母亲的眼神惊诧,并没有喜悦。
独一继续问道:“你后悔吗?后悔活着的时候那样对我,你如果后悔了,就亮红灯。”
可是,她没有等来母亲头顶上的生死明灯变红,等来的却是母亲举起了手打向她。
看着母亲暴走,双腿开始幻化,独一是有机会用桃花封印那股法力的,但此时的她已彻底寒心。
“那么这样的下场,是你应得的。”
激怒之下,亡魂化聻。
独一知道的,一旦化聻便会被打入三重魔禁,永生永世再无入六道的可能。
这,就是独一作为李换娣给母亲最后的报复。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计划瞒过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瞒过酆都迦叶。
酆都迦叶不紧不慢地说道:“左右他人生死,我若是将此事告知帝尊,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独一知道,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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