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独一说出让迦叶不要喜欢她的话,迦叶总觉得这些日子,她都在躲避自己。
原本练剑的时候,她都在桃花树下翻看生死簿,现在却总是跟着孟婆躲到鬼门关。
好不容易回来见了面,也是吃了饭立马就回了房。
饭桌上,神荼和郁垒都在,迦叶不便开口,犹豫再三想去敲独一的房门,却见房内的烛火熄灭,也只能悻悻离开。
等到独一回到度朔草堂,只觉得有些热闹。
“我的好孩子,”女魃迎了上来,一把将独一揽在怀里,“阿娘回来了。”
即便独一已长得同女魃一般身高,在母亲眼里,她依旧还是儿时般的样子。
“阿娘。”
独一甜甜地叫着,将女魃抱紧了些,不经意间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迦叶身上,又瞬间移开了视线。
女魃是十大魔神中特别的存在,她不受帝尊封赏,也没有自己的封地,只在诏令之下复命征战,向帝尊求了孑然逍遥的恩典,冥界安定时,她便云游四海,一生得闲。
还是和过去一样,女魃到了一处新地便会找些新鲜有趣的玩意给独一带回来。
女魃爱怜地看着独一,转头对着神荼和郁垒说道:“这次回来,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再过三个月独一便满十五,我想给她办一次及笄礼。”
及笄礼,古时女子年满十五便要举行一场仪式,称为及笄礼,这也预示着女子成年,可婚配嫁娶。
这些,独一在人间时便是知晓一二的。
“这恐怕不符合规矩。”神荼眉头紧皱。
于冥界,位高则权重,等级森严。
而其中,又以男子为尊,女子地位卑下。
及笄礼虽是女子的成人礼,可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并无资格举办仪式,即便身为王族的公主,也只有最被宠爱的朝晨公主,才在天冥两界息战不久后得了帝尊的恩典举行了及笄礼。
“先不说帝尊是否应允,批准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平民行及笄礼,魈掌局也没有这样的规矩。”神荼的话糙理却不糙。
可无人敢惹的四娘怎会是逆来顺受的女子,第二日便在朝堂之上将为独一办及笄礼的事奏请帝尊。
果不其然,在魏魈的极力劝阻下,帝尊并没有应允。
女魃还想据理力争,但神荼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女魃回到岛上越想越觉得憋屈,身为女子,她自然明白冥界是如何蔑视女性,即便她法力高强,位居魔神之位,也因其女子身份常常被人诟病。
她在十大魔神中位列第四,并不是她只能是第四,而是当年归降帝尊后,他们法力最高强的十人进行了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的角逐,女魃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入围到了最后的比拼。
就在她上场前,帝尊见了她。
“你是女子,女子应有女子的去处,明白吗?”
帝尊并没有将话说尽,可女魃却已读出了他的意思。
她是女子,所以在这女子位卑低下的冥界,她不能去争第一,更不能赢过男子。
因此上场后,女魃并没有出手,而是主动弃权。
可就算她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了第四的位置,那帮道貌岸然的男子也没有放过她,言语侮辱、生事造谣,她忍无可忍,找到始作俑者便是一记抽魂索。
众男子群起激愤,此事在酆都殿内闹得不可开交,帝尊极力保住女魃的位置,而女魃也为此付出了只担魔神虚名的代价。
当然,以女魃豁达坦然的性格,对那些封赏是满不在乎的,但如今,她只是想为唯一的女儿办一次成人礼也不能满足。
独一知道女魃懊恼,说道:“阿娘,不用办的。”
为人时,她的每一次生日都无人记得。
可自从做了三位魔神的女儿,每一次生辰,郁垒都会做满满一桌子好菜,女魃也一定会赶回来,就连平时严肃的神荼都会举杯祝福。
“不过是走个过场,劳心劳力,着实没有必要。”
女魃看着独一,她当然明白女儿说这些话只是宽慰她,一把将独一拥在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摇晃着。
“我的好孩子,你也知道在这冥界,女子的处境太难,可阿娘还是希望你能一生无忧,唯你自己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自那之后,草堂内也无人再提及笄礼一事。
不曾想,过了几日,吴图来到了度朔草堂。
“传帝尊密令,念三位魔神鞠躬尽瘁、尽忠职守,特允准魔神之女独一举行及笄之礼……”
几人听了帝尊的密令都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帝尊会突然同意此事。
吴图临走前又说道:“三位魔神,帝尊的意思是这礼可办,但不宜大办。”
神荼立马心领神会:“吴总管放心,尔等明白分寸。”
吴总管满意地点点头便离开了,几人虽有疑虑,但也很快被喜悦所淹没。
那之后,大大小小的包裹礼品被搬进了度朔草堂。
郁垒只觉得女魃过于兴师动众,可女魃却觉得仪式虽小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
为了让整个仪式都尽善尽美,女魃可花了大价钱,不仅搜出了郁垒藏的私房钱,还向神荼要了许多。
眼见着及笄礼的日子临近,每个人都很高兴。
除了,一个人。
这些日子,独一还是没有同迦叶说什么话。
但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原先总是自己在回避,最近却总觉得是他在回避自己。
明日,便是及笄礼。
独一被女魃拉着熟悉第二日的流程觉得有些困顿,打开门,走出屋子。
桃花树下,白衣银发,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连着几日,他都是站在那里,望着桃花树发呆。
迦叶转身,目光与独一交错在一起。
独一不是不想上前和他好好聊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多此一举。
既然不能随了他的心愿,做朋友也只是暧昧不清,不如不相往来才好。
她转身,欲离开。
“独一。”
独一见躲避不过只得转身停下,迦叶步步走近,从衣衫中掏出一做工精巧的盒子递到她的手里。
“给我的?”
“嗯。”
独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顶桃花冠。
冠面以缉米粒状粉色珍珠为朵朵桃花,衬以浓淡不同的绿玻璃叶片,宛然生意之外,别具清雅脱俗。
这一顶桃花冠样式精美,工艺考究,不像是寻常之物。
“生辰吉乐。”
迦叶的声音轻和,眉眼温柔。
独一抬头看着他,不禁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只觉得自己有些晕眩,连忙低下了头。
“谢谢。”
独一的声音很轻。
她不敢抬头,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有风吹桃叶沙沙作响。
独一扪心自问过许久,真的不喜欢他吗?一丝情意也没有吗?
原本想着若是按照人类的年纪,面对迦叶这般青涩的年岁,独一心里也只会生出一个长辈对小辈的感情。
令她震惊的是,竟然无法说一个“不”字。
可,独一深陷在自卑、仇恨和逃避的沼泽中,为人时,她也谈过恋爱,却遭遇了欺骗和背叛。
爱情,不曾奢望,也不配拥有。
“你……讨厌我吗?”
“没有。”
迦叶的眼神燃起一丝希望:“那……”
独一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立马回答道:“也没有。”
“为什么?”
迦叶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五万年的质子生涯让他形成了极度隐忍的性格,可初次的悸动又岂是他能按捺得住的呢?
他一把抓住了独一的双臂:“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是因为看不起我?”
迦叶的眼神炙热,急于想要在独一的眼神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终究他的眼神还是暗淡了下来。
“等你做了这冥界的王……”
迦叶冷笑一声,慢慢松开了手,他只觉得这句话已经充分证明了独一嫌弃自己。
独一把心一横,转身进了屋里。
如果当初让迦叶去做冥界的王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那么现在让他去做王就是为了斩断他们之间的任何可能。
因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是绝对没有成为冥界之主可能的。
屋外,迦叶远远地看着独一离开的方向,掏出领口内的桃木吊坠,不知为何面容有些悲伤。
“再见了,独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