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扬的红色绸缎从悬空的塔顶舞姬的双肩上,被黄沙席卷带来的风吹飘到凡尘闹市中。随着由近至远散去的乃是一曲悠远的胡旋舞曲。
大地繁杂,一片烟雾缭绕的紫云绿瘴下,是太阳红光照耀的百里市集,一眼瞭望不去尽头。火烧过大半已腐烂的食物热气腾腾地往上窜,漫天烟尘卷起奇形怪状的异族口音;明黄的旗帜上歪斜着记载难以辨别的字迹:北海鱼参,苍山仙丹,丰都长剑,百善门飞刀,娃娃鱼的苗,千里眼的灯,情人果。。数不尽数。面带灰败之气的落寞咒师从千里之外逃离对家的追杀入此围城,城墙内往前延续百里望不尽;城墙门外正中高悬墨色牌匾:十八蛮边城。下注楷书小字:此市集边城乃伊努,丰都,十八蛮交界处,亦为蛮族地区最后人间边界。十八蛮为十八种异鬼生灵均可现于世间的异域。十八蛮蛮族地界从不拒收任何人和物品,因而谁也不能从此非人间界轻易带走人和物,有去无回十八蛮,入者三思而后行。
“郎当里郎当,那个棒子糖是我的。。。还给我呀。。”头上突出一个黑色牛角的娃娃正在人群中穿梭追逐前头驼背的疯癫乞丐,那家伙抢了他的糖。小娃娃穿过一片扁担高低错落的铺子台面,一个不慎绊倒在桌角边上身体向前扑出去,恰恰好撞到了干果铺子的路人。
“哎呦,好疼,谁撞的我”一个白面小生,束发少年不由脱口而出;他刚在干果铺逡巡一番,正待离开,被个冒失孩子撞到,就在此刻;干果铺子里头窜出一个戴着大檐帽,穿着满身布偶玩具和叮叮当当的铃铛,走起路来一步一响的男性,此人个子不矮,但是浑身就像被猫狗,熊,鸟之类的布偶粘上了身,像个长的展示架子一样,架头上还搁着顶大帽子,就这么冲了上来。他伸手极快,用力很深,捉住了白面小生的左手腕骨;“你先别忙着走,这位老弟,你偷了我店里好几斤的果浦,是不是也太不客气了点,哪能一走了之呢?”
“你放手,谁偷你东西了?光天化日,胡言乱语!”那白面小生见周围长的模样各异的奇人围绕过来,着急得想挣开,可惜力有不逮。
”光天化日,你居然厚颜无耻,哈,大家瞧,”男子把手伸进白面小生背着的布囊,捞出一堆干果:“你要没拿我的,这又是什么?”
“这是,,这是我原先就带着的,谁出门不带干粮。”
“你小子长的仪表堂堂,却是个强词夺理的家伙。你看好了,这每一颗干果上都印有我这家铺子的名号,大家凑近看。”借着日光一照,果然有细线色泽写着“伤心人干果堂”六字。这下真相大白,白面小生只能承认了。
这个白面小生正是苏叶子男扮女装,她和公子一路赶到十八蛮边城,她的盘缠早已散尽,顾江雪却因为基数大而剩的多,他于是挪揄叶子,谁当初不要矿藏百金的?便要给苏叶子付掉住房和食宿的费用,叶子很倔,哪肯接受,偏说自己有法子搞到吃的,就连入了蛮族腹地,她搞来的吃食也能抵上好几日。这就出现了上边男扮女装的书生偷盗干果的场景。好在,边城没有管辖的官府,不至于被收押。但是边城有边城的规则。
“按照边城规矩,可以物换物,我有一丹丸,食之一月内可驱使周遭五里内的毒物蛇蝎,你看,就以此物换你这些干果,足足够了吧。”叶子右手拿出一颗药丸。
人群中却有个胖子大嗓门,举着手道:“哎呦,小公子,你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你看看我拄着的标牌,你再看看我卖的什么药丸。”
叶子和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胖子拄着黄色布料牌子上绣着“毒虫天师关门弟子药物秘籍”,居然是个卖毒虫天师驱使毒物的药丸的。叶子心道:“真够疯的,本姑娘什么时候收过弟子,要收我也会看看形象啊。但是此刻却不便表明身份,不便发作,其一乃是无人会信我,其二乃是怕多生事端。”
就在她一筹莫展,旁人纷纷吹嘘胖子之时,帽子布偶男把嗅过药丸的鼻子挪开,却伸手接了药丸:“可以,这东西我收住了。”叶子惊讶此人还挺有眼力,他却近前来;“干果可以归你所有,但是你还拿了我的水中潜行衣,这个需得还来。”不等叶子回应,他居然蹲下去捉起苏叶子两腿,把人倒了个个,像抖干衣服似的,上下抖一抖;两件轻飘飘的潜行衣从男装斗篷里怀落,一同滑落的还有叶子束发的绳结,和帽子布偶男被苏叶子打掉的大帽檐帽子。
叶子一腿踢中布偶男的肚子,挣开其双手双臂,往后跳开半米,站直了身子。
两人就此面面相觑,那男子一头天然卷曲的中长发飘洒在空气中,一张有点儿孩子气的瓜子脸庞上安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正睁得颇大,显出一股子单纯稚气和优雅美好,他本人看着苏叶子亦已震惊:“你。。你你。。你是个姑娘,你好好看呀。。。你这么好看,干什么偏偏偷我东西?”
叶子无语扶额:“你真搞笑,我和刚才不过只差了把头发,你就结巴了?你刚才的气势呢?”
那男子却突然端正了一下身子,站直时候还摸了摸身上贴挂的黄鼠狼小布偶,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唐突佳人。在下李宋颂颂,十八蛮人族,年方二十,原是中心岛天职水员一等雇佣兵,现在失业摆摊卖干果,整一家“伤心人干果铺”都是我的产业,由我发扬光大,”他不知怎么的骄傲起来:“年收入可达五十金呢,只愿给给心上人做嫁衣,请问姑娘芳名,哪里人士,年方几何,那个。。”
“别说了,我大你十岁,离异五次,现在我要拿果干走了,可以走了吧”叶子打断这个傻子,又对人群说:“散了,都散了,依照规矩已经以物换物了。”
“奥,虽然看着面嫩,原来却是个御姐,那道也不是不行,姐,别走,我想跟着你,过去只是过去,能离婚5次,那,那也说明极有能力了,我只在乎现在和将来。。姐,你要我身上的布偶吗?这些可是我的宝贝,都能给你。。。“
”走开,别跟着我!。。“苏叶子和李宋颂颂就在此边城闹市的长街上窜来窜去,长街长度百里,宽约5里,往外围去两边均是无际的海洋,海洋尽头连着十八蛮的无烬海;而夹在海浪中央的闹市长街却如同浮在海上一般,被吸附在滚滚洋流的中央,漂而不移。长街上最高楼称悬空塔,内有舞坊,在虚纸木板窗外传来靡靡之音,顾江雪就坐在悬空塔一私设的僻静内间,隔着舞技的乐音,瞭视窗外苏叶子的一出闹剧。
“顾门主,现下丰都朝中诸位文吏和都城将领均已经上书陛下,支持我们提出由军队自行负责对兵士的粮草制度;陛下急需余钱赏赐贵族和内戚,以巩固威望并修筑登仙台,也称赞此计可节省不少军备开支。只不过,那苏家军大将苏宜君还在左相乐之行的支撑下,一口回绝此民心所向之策。”隔间内有一个浑厚嗓音,来自顾江雪对面一位苍发的三十几岁儒雅文士。
“右相不必担忧,只需一味在每个事务上贬斥太子,表达对陛下的忠心,陛下对子嗣或将叛逆多有疑心和防备,必会更亲近您而排斥乐之行。这姓乐的算是丰朝不多得的聪明人,但他唯独忘了即刻的自保,最终他的话语也不会再能劝得动陛下了。”顾江雪拿起陶瓷茶杯。
“那苏家军将领苏宜君可也不太好惹,此人好勇斗狠,说一不二,他手下兵只听他的画,还霸占着丰都为数不多的水军。他要是决计不行,那这可。。”
“右相!黄柳源!”顾江雪突然呵斥一声,惊得对面的苍发文士一个抖擞。
“黄柳源你可想清楚了,自百善门费百万金助你获取丰朝都城军及朝中大小官吏支持时,自你走上陛下宠臣和太子决裂时,你就有进无退。太子一直被陛下猜忌,你是几年内提拔的宠臣,荣耀超过左相,但你也和太子水火不容;那苏宜君乃是太子故交,你和苏家,和太子互相之间乃是有死无生那!”
“顾门主说的是,”豆大的汗水从黄柳源的皮肤四处外渗,:“还请顾门主指教,帮我,。。”
“我已将百善门今年收入的6成让护法移交去相关的官员和护城军那里,以你的名义,这笔钱足可以用来收买都城的军队和做出头鸟的文官,只要你们继续就军队自行负责粮草的事情提起,,人,财,物雄厚的苏家军料想却也拿不出那么多吃穿住行的物资。人心涣散,只在顷刻;而你这边将会有源源不断的钱粮给到都城护城军马将军,你们两军实力便即交换。你就更不用担忧依靠着苏家军和苏宜君的太子殿下了。”
“顾门主英明,这丰朝其实可以。。可以。。姓顾。”
“这种话不要说也罢,只消我传书你出军伊努时候,即刻动身启程。这颗今年的紫金丸你先服下。”
”是“,右相答道:“苏宜君常年大肆放纵底下将领聚敛财物和田地,此事亦已上达天听,陛下岂会不知,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陛下忌惮苏大将军收敛财物资助太子势力,便自兼任丰朝国都即丰都圣人,乃以圣人之名告诫重臣;‘既然他苏家军能无中生有,生财有道,何不让他们自筹军费。。””
顾江雪抿了一口陶瓷杯中盛的洪池淡茶,轻扫左手,一个摆动的手势,黄柳源立时噤声。他最终叮嘱:“丰朝都城的各色消息,务必多加留意,并定期传书告知。”
一杯茶水饮毕,顾江雪和那位大人点了点头,先行下悬空塔楼,就在楼角的隐蔽处,用剑柄点住了苏叶子的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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