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澜醉得厉害,刚挨到床榻便沉沉睡去。
沈清蕴无奈地安顿银霜去熬些醒酒汤,免得沈长澜醒来后胃疼。
沈清蕴回到自己的院子连饮了几杯水,陆之野斜倚着门框看着沈清蕴:“你的手怎么又流血了?”
沈清蕴低头看了一眼,她不甚在意地挽起袖子,单手解开布带,岔开了话题:“姓药的老人家死了,你知道吗?”
陆之野:“不知,我已劝他们离京,看样子是没有走。”
沈清蕴:“他死在成王府门口。”
“那便更没办法。”陆之野面色如常地取了药,姜黄色的药粉洒在伤处,沈清蕴下意识地缩手,被陆之野拉了回去:“这是神医配的药。”
沈清蕴不动了,问出第二个问题:“你只打了宁远侯的脸吗?”
“不是。”陆之野矢口否认,他低着头认真地涂药,沈清蕴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挣扎地厉害,我嫌烦,学了黑虎卫的手段。”
沈清蕴一怔,再一次缩手,被早有准备的陆之野强行按着手腕:“果然,你知道黑虎卫。”陆之野抬起头,露出了然地笑。
沈清蕴发觉自己被陆之野摆了一道,黑虎卫是皇帝的暗卫,若非上一世她做了皇后,她哪能知晓黑虎卫的存在。
再者黑虎卫出马,势必下的死手,宁远侯尚在府中吆喝着疼呢,陆之野又学得哪门子黑虎卫。
陆之野:“二小姐,你果然不简单。”
沈清蕴顺势抽回双手,她毫不示弱地说:“你也不简单。”
陆之野从善如流地收拾好桌子,将小瓷瓶放在沈清蕴眼前,旋即开了口:“帮我个忙。”
沈清蕴勾起唇角:“什么忙竟值得神医的一瓶药?”
陆之野:“邵府有个女婢,名唤曹绥华,二小姐可否救她出火海?”
沈清蕴轻挑眉尾,这才拿起瓷瓶,小心的瓷瓶顺着手指滚落在手心:“邵子琛的远房表妹,已经沦为奴籍,竟看不出,你是如此长情的人。”
陆之野眸光顿时暗了几分,他解释道:“和我没关系,是我有位朋友答应了她。”
沈清蕴哪里听这些,她素手一翻收下了药,笑道:“既是你的故人,我自然是愿意帮的,不过邵府的事我不好插手,需得等待时机。”
陆之野:“我若给你讲讲她的遭遇,或许你会更愿意救她。”
沈清蕴:“愿闻其详。”
陆之野:“青州曹氏为商,去年夏季时因为私运获罪,女眷沦为奴籍,邵子琛确实走了不少门路才将他这位表妹带入京中,其实留在邵府做他邵子琛的妾室,确实是保命的一条路,可偏偏邵槐不愿。”
邵槐是邵子琛的父亲,他不愿倒是让人意外。
沈清蕴亦是不解:“难道是因为邵子琛尚未娶妻,所以他的父亲才不愿他纳妾?”这样便能解释为何邵府的赏花宴办得急了。
陆之野:“非也,是邵槐要纳曹绥华为妾,绍夫人不愿,大闹了一通,将曹绥华用鞭子抽得血肉模糊。”
沈清蕴倒吸一口凉气:“她是她的姨母啊。”
陆之野:“邵家的那段旧事,本来要嫁给邵槐的便是她的姐姐,临上了花轿,才知道里面换了人。”
换亲?沈清蕴警觉起来,她就知道陆之野没有那么好心给自己讲故事,原来是包藏祸心。
陆之野取出一封请柬,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邵府送过来的,邵子琛说为表歉意。”
沈清蕴快速瞟了几眼:“我去不成,五日后我同公主去清凉山。”
五日后
青山绵绵,草木葳蕤,白烟袅袅。
淅淅沥沥的水声穿过山林,一尊石佛矗立山间,湍急的河流漫过石像的脚面。
李娥的身影隐藏在气雾中,她提着裙摆一脚深一脚浅:“你父亲越发严苛了,此等小事还要动用家法。”
沈清蕴跟在不远处:“小惩大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公主,还要走多久?”
清凉山的石佛立在半山腰,人人都在山脚下的寺庙参拜,可李娥却听宫中老人说,早年去求石佛庇佑都要爬上清凉山的,所以她才养好了脚伤就唤了沈清蕴一起。
李娥:“快了快了,我听见水声了。”
又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石佛在云雾中模糊的慈悲相,李娥忙双手合十,闭上眼楠楠道:“佛祖保佑信女不要去往北辰和亲。”
沈清蕴听地清楚,她随即许愿道:“佛祖保佑公主的愿望成真。”
李娥颇感意外:“你不为自己许愿吗?”
沈清蕴却摇摇头:“我曾经向佛祖许过一个过分的愿望,总不能太贪心。”
李娥:“实现了吗?”
沈清蕴:“当然。”重来一世这样贪婪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李娥两眼放光,忙虔诚地念了很多遍佛祖保佑。
清凉山上甚少有香客踏足,李娥和沈清蕴逗留了许久,天色渐暗,两人才下山。
马车旁的银霜显然等了许久,一见沈清蕴便哽咽道:“小姐,大公子一纸诉状告了成王府,现在被下狱了。”
沈清蕴的脸色顿时煞白:“京兆府断的案?”
银霜垂泫欲泣:“是。”
京兆府是李誉的人,沈长澜这般几乎是把自己的脖子伸到了李誉刀下。
李娥:“我备了快马。”
沈清蕴:“多谢公主!”
风若利刃,沈清蕴迎着风被吹得脸疼。
沈府门上刚挂上几点灯,沈清蕴勒紧缰绳堪堪停下:“我父亲回来了吗?”
门口的小厮茫然地摇头。
沈清蕴:“去叫陈管家给我拿银票。”
陈管家依老爷的吩咐早早备好了银子,他担忧地递给沈清蕴:“二小姐,这钱已然高过了你的月银。”
沈清蕴一扬鞭子,扬长而去,风中传出一句:“自有我出,你记账便是。”
陈管家擦擦被吓出的一头冷汗,正要回府,便被一阵疾风带得原地转了一圈。
陈管家:“哎呀!”
陆之野却挥动马鞭,头也不回地追着沈清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牢房中潮湿发霉的气味冲鼻,一方小窗透过几缕月光,一碗白米饭被随意地扣在地上,被肆意横行的老鼠纳为己用。
沈长澜今日被判诬告之罪,挨了十鞭子,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稍微动一动便疼。
想来十指连心,蕴儿受罚时必然更疼,沈长澜想。
“有劳。”沈清蕴谢过狱卒。
沈长澜自嘲地笑了,他竟听到了蕴儿的声音,真是疼得厉害,出了幻觉。
沈清蕴蹙着眉走过去,唤道:“哥。”
沈长澜眼前骤然亮了,欣喜道:“蕴儿,你怎么来了?”随后他意识到因为自己,妹妹竟踏足至牢房。
沈清蕴早早便猜到李誉会对沈长澜用刑,在李誉看来,这是沈家和他第二次针锋相对,第一次沈清蕴不动声色地赢下他,第二次李誉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竟用得鞭刑。
沈清蕴:“哥,何必如此呢?”
沈长澜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去,他无力地开口:“蕴儿,他是死在我面前的,若是百姓时刻面临枉死的风险,我不知朝堂还有何用。”
沈清蕴:“可你现在知道了,权势这堵墙如何能轻易撼动?不如我们服个软,有父亲在,能有转圜的余地。”
“不。”沈长澜眉心皱起,严肃道,“若文人使了风骨,没了尊严,阿谀谄媚,便不堪读了这些圣贤书。”
沈清蕴勉强扯出一抹笑,兀自道:“哥,你放心,我不会坏了你的文人风骨。”
牢房外,陆之野笑着给狱卒倒酒:“二小姐实在是担心,幸而今夜是兄弟当值,大恩不言谢,喝酒。”
狱卒被捧得高,自然愿意喝上一碗,两碗酒下肚,自然也愿意多说些。”
陆之野:“我家公子毕竟是文弱书生,这得管多久?”
狱卒叹了口气:“这事还得成王殿下说得算,兄弟,你我投缘,我也顶着风险提醒你一句,既然是沈丞相府的公子,何必为了一不知名不知姓的贱民受着牢狱之苦。”
陆之野也跟着叹气:“我家公子秉性赤诚。”
狱卒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牢房,神神秘秘地靠近陆之野,说:“明日只怕要上重刑,这事是秘密,我也是听大人们说了一嘴。”
陆之野立刻笑了:“兄弟,喝酒。”
沈清蕴疾步走出牢房,一把银票塞给狱卒:“劳烦你,再给我兄长送些饭,帮他放在桌上。”
狱卒连声称是。
陆之野迈开长腿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清蕴身后:“若是你想,可以劫狱。”
沈清蕴脚步一顿:“陆之野,无利不起早,与其劫狱让我兄长只能隐姓埋名地活着,我更想知道是谁把他查不到的事情始末放到桌上的。”
陆之野望着沈清蕴翻身上马的背影,暗暗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
沈长澜刚回京不久,要想查清死得是谁很简单,可若想查清他因何去了成王府却不容易,他耗费五日毫无所得时,那张出现在桌上却字迹渐渐隐去的信便成了关键。
他不知道的是那时陆之野就站在屋檐上,眼看着那封信变成了一张白纸后才离开。
沈长澜:“你怎么连她哥的醋都吃?”
陆之野:“你是男的。”
沈长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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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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