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惟岁回去时，沈初也不在座位上，说是他有要事处理。

梁启喝了一口汤，拿纸巾擦擦嘴，语带戏谑：“你两都挺忙的啊。”

叶惟岁笑了下，没说话。

另一边，沈初接的同样是工作室的电话，说的正是黎允先前给叶惟岁说的那件事——粉圈的矛盾。

“不要管，”沈初无比厌倦地开口，“随便吧。”

这几年工作室的话语权全部掌握在沈初一人手上，对面就是不赞同他的做法，也没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

“你们多盯着些，她们吵架不要牵扯惟岁。牵扯到惟岁的话都给我删了。”

对面很熟练：“知道哥，放心，我们都盯着呢。”

沈初挂了电话，从无人的角落离开，把手机交给节目组。

刚想离开，赵琼忽然叫住了他。

“沈初。”她声音微沉，神色难看，不像以往长袖善舞的模样。

“怎么了？”

“你在骗叶惟岁上这个综艺。”

沈初无动于衷：“你想说什么？”

“叶总那边联系我了，你先给我投资，让我去邀请叶总，又让叶总先假意答应下来，等风声放出去了，你才代替叶总跟我们签合同。你两头瞒，是不是想把骗人的这个锅扣到我头上来？”

夜风徐徐而过，吹着赵琼渐渐变得冷厉的神色。

半晌，沈初神色冷淡：“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黎允跟你签合同前，我就已经跟你签合同了。你不也在瞒着惟岁？”

赵琼有些哑口无言。她确实瞒了叶惟岁这件事，但她当时真的以为是叶温安身体不适，沈初看在叶温安的面子以及他投的钱才会来。

“你在机场的时候用什么说服叶惟岁上飞机的？”赵琼继续质问，“我听统筹说了，叶惟岁一开始看见你是想直接走人的对吧？”

沈初有些不耐地皱眉，“赵琼，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赵琼没回答，只盯着沈初的眼睛，一字一字，“你到底，用什么说服了他？”

“这跟你有关系吗？”沈初神色变得异常冷漠，“我给你拉投资给你话题度，你没亏一星半点。其他的事跟你无关。”

赵琼声调陡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你不是说想给他正名吗？你不是说喜欢他吗？你就是这样骗他？”

沈初闭了闭眼：“我就是在给他正名。赵琼，管好自己，别管你不该管的事。”

说着，他又睁眼，一双桃花眼在夜色下闪烁起异样的亮光：“如果惟岁现在知道全部的事，你这个综艺必定会黄。你承受得起这个结果？”

满腔的质问顿时哽在喉中，赵琼脸色渐渐僵住。

这个综艺如果再做不起来，她就会被台里彻底边缘化，她的事业……她的一切。

沈初镇静地站在原地，等着赵琼想清楚利害。

赵琼觉得自己忽然头痛得厉害。

刚刚从叶温安口中弄清一切的来龙去脉后，她是真心实意地为叶惟岁感到愤怒。

站在她的视角，至少她一开始没骗叶惟岁，沈初的到来是意外，是突发事件。可沈初是完完全全，从一开始就在诓骗叶惟岁上这个综艺！

在来质问沈初前，她已经下定决心把一切都告诉叶惟岁，至少得对得起她的良心。

可现在，沈初短短几句话，一下又动摇了她的想法——她不能拿自己日后的职业生涯去赌叶惟岁的心思。

半晌，她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哑，“你觉得你能骗他多久？骗到他跟你复合？骗一辈子？”

沈初倏得沉默下来，好久，声音才缓缓响起：“我会自己告诉他这些事。”

月色皎洁，还有路灯机器灯光照着，赵琼清清楚楚地看见沈初脸上一闪而过的疯狂：“我会把我的一切都补偿给他，他会原谅我的。”

赵琼后颈忽然冒出一丝寒意。

她认识沈初十几年，是看着他从初出茅庐的小歌手一步步成为如今炙手可热的天王巨星。

沈初冷静、理智、擅于权衡利弊。那种不管不顾的疯狂，向来不属于他——却忽然清清楚楚地在他身上显露出来。

赵琼怔愣许久，直到沈初撂下一句警告离开后，她才渐渐回神，喃喃自语：“疯了，真是都疯了……”

回中庭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围着桌子开始聊天，讲得都是些今天摆摊遇到的事，说说笑笑，气氛和谐。

“沈初回来了，”梁启兴致勃勃地招呼，“刚刚还在问小叶呢，你们摆摊有被认出来吗？”

沈初神色已然恢复如初，笑得温和：“被一个粉丝认出来了。”

一说到这，叶惟岁脸色微变：“上午那个女生，她说她晚点会再过来。”

想到这里，他连忙起身，说要回海滩边再看一下。

梁启很不解：“这么晚了，人家肯定都回去了，没必要吧。你不也没答应人家什么？”

叶惟岁抿抿唇，还是坚持回海滩看一下，匆匆去找节目组。

沈初连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统筹听了叶惟岁的话，一脸不解，但转念一想，刚好也到晚上录制的时间了，便说让司机载他们去，顺便接着今晚的录制环节。

叶惟岁摇头：“我自己开，你们等下跟上来。”

统筹没办法，只能把钥匙给叶惟岁，迟疑地看着沈初。

沈初连忙说：“我跟惟岁一起先去。”

“我开车，”叶惟岁转头看他一眼，像是提醒，“你还是坐节目组的车过去吧。”

沈初眼睛一眨，更坚持了：“我坐你的车。”

“随你吧。”叶惟岁没功夫跟他多纠缠，上车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轰得一声，车飞速离开。

落在最后的统筹目瞪口呆地看着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咻”得飞出去。

沈初坐在副驾驶，早有准备地抓紧了扶手，只是声音被外头灌进来的风声掩盖住不少：“你很久没开过这里的路了吧，还是……慢一点吧。”

叶惟岁像是没听见，车速不减，淡淡道：“我都说了让你坐他们的车。”

沈初轻哼一声，他就是知道叶惟岁开车的习惯，所以才要跟着叶惟岁。

夜晚车少，叶惟岁车速快，硬生生把时间减了一半，就抵达他们上午第一次摆摊的海滩边了。

海滩边晚上人比白天还多，音乐声人声混在一起，热闹也刺耳。

小摊也比白天还多，多是卖酒卖咖啡的，地上支了一排的椅子桌子。

叶惟岁一桌一桌找过去，却一直没找到人，反而被有些大胆的笑着邀请：“一起喝一杯吗？”

最后，他无功而返，头也被嘈杂的声音震得有些痛。

一抬眼，沈初不知何时带了口罩，站在车边上。视线一对上，他当即走过来，低声道：“回去吧，这里吵，她估计已经走了。”

叶惟岁揉揉太阳穴，想再看一遍。

突然！

他眼神一亮，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坐在海滩边的一块岩石上，离人群中心远些。

抱着再试一试的心态，叶惟岁往那个方向走去。

人声音乐声渐小，女生清脆的声音若隐若现传入耳中——

“没办法啦……走了……行啦行啦，我明天再来碰碰运气，帮你看看能不能要到签名，行了吧？”

她大约是跟人在打电话，边说着边起身，似乎是准备离开。

叶惟岁连忙快步赶上去，叫住了她。

女生一回头，眼睛骤亮，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叶惟岁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歉意：“我们下午换地方摆摊，收摊的时候忘了这事，抱歉。”

女生连连挥手，“没有没有，叶老师你等一下，我找一下哈！”

她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张海报：“老师签在这上面可以吗？”

叶惟岁点头，蹲下来就着岩石准备签。

女生忽然又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叶老师，可以签个to签吗？”

“to签？”叶惟岁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女生连忙解释，“就是写名字的那种，随便写个祝福语什么的就好了！”

叶惟岁点点头，问了名字，像给家里人写祝福语一样，挥笔认真地写了两行字。

“这样的吗？”

女生接过纸笔，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替我舍友谢谢老师！”

叶惟岁笑了下：“没事，夜深了，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

女生这才发觉叶惟岁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叶老师，你们是录制完了吗？”

“等会还有录制，”叶惟岁笑道，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快回去吧。”

说着，他又大步往人群中央走，时不时低头揉着太阳穴，背影看上去有些疲惫。

女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才打开手机跟舍友说：“我给你要到to签了，他人真好啊。感觉是录完了还特意过来一趟的。”

手机里顿时传来饱含嫉妒的声音：“早知道我也去平洲了啊可恶！！！我跟你说了他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女生嘲笑一声：“叫你来你不来，不过说真的，我都快喜欢上他了。”

“你还是别粉了，你不是喜欢沈初吗？”

女生疑惑：“我只是喜欢沈初的歌，而且我喜欢沈初跟粉他有什么关系？”

“哎呀，就是，小叶老师之前跟沈初传过一段时间绯闻嘛。不过都过去啦，小叶老师肯定都放下了，就沈初的唯粉跟狗皮膏药一样，天天追着骂，真烦。”

叶惟岁并不清楚身后再次传起了关于自己的流言，他单纯地为自己没有失信于人而感到有些高兴，连带着对沈初脸色也好了不少。

"找到人了？"

“嗯。”

去录制地点的路上，沈初忍不住问：“你对每一个粉丝都这么上心吗？”

“答应过了，总不能失信吧。而且我挺感谢她们的，好些都是千里迢迢来看话剧支持我。”

“那我呢？”

“？”

沈初动了动喉结，声音有些低，“我也去看你的话剧了，我每一场都去了。”

叶惟岁沉默片刻，“是吗？那也谢谢你。”

夜风轻轻拂过，他们正在往节目组选定的一片人少的海滩走去。越往前，海水的咸味越重，海浪的声音层层叠叠，从远方传来。

沈初清亮的声音隐在浪花声中，有些模糊：“……就不能……我……”

“你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沈初扬唇，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心里明白，这话问出去，只会是自讨没趣。

叶惟岁最心软，但在某些时候，也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