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退

蝉鸣四起的方形道路,爬山虎攀延两侧墙壁。

傅瑜站在路灯下,闪着泪花。

“陈风禾,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

我想留下来。

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陈风禾的心里就堵得慌。

他想伸手抱抱她,可是抱住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自私的将人留下来,然后呢?

他才十七岁,他才十七岁,什么都做不了。

去年六月二十五号,他们初见。

今年六月二十五号,他们告别。

上天在他生日的时候分别降临和剥夺了他被爱和爱的机会,仅仅相差一年。

不远处去的影音店还放着周杰伦去年发布的歌。

“朦胧的时间我们溜了多远,

冰刀划的圈圈起了谁改变,

如果再重来会不会稍嫌狼狈,

爱是不是不开口才珍贵,”

“....”

他听着醇厚的男声唱出那句,爱是不是不开口才珍贵,蓦然垂下双睫,遮住眼底未知的情绪。

傅瑜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泪珠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直直的砸在地上。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少年身姿挺拔,用躯干挡在她的面前。

“傅瑜,你先回去,我答应你,我会来见你的。”

陈风禾满不在乎,他勾着笑,探身和她拉钩,苍白的指节勾住少女粉嫩的小拇指,紧贴一会儿,轻轻晃动。

“我攒好了钱,每周都来看你,然后我们把江宁的好吃的都吃个遍。”

“傅瑜,我的高考志愿跟着你走。”

“你还不知道我么?保送名额一直都有我,高三我又不用上学,我过来找你。”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磨难没有将他们分开,学习也没有。

他们从来都是势均力敌。

傅瑜向前两步,整个身子都埋在他的怀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傅瑜我真想是你行李箱里的一件行李,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想被你带走。

他还记得第二次月考他控分了,傅瑜的名字登顶第一,站在红榜前的少女转身,对着那几个说闲话的人抬起手大拇指手腕微动,拇指指向地下,她神色清冷,笑起来张扬。

这么明媚的人,怎么哭起来这么让人心疼啊。

回到江宁已经是晚上了,热气扑洒在行人的脸上,步履匆忙的中年人有着不一般的疲惫,日夜更迭,上夜班的一副没睡醒却不得不赶车的样子,下班的虽然少了蓬头垢面但精神气比上班的时候好得多。

离了那灯火通明的大楼,似乎气色都好了不少。

那件事发生后,外婆接到消息后到警察局守着她,她的父母是来了。

来了后什么都没问,带她回了江宁附院做了个鉴定。

“傅瑜,十八岁,确定自愿赠予?”中年男人穿着白大褂,头也不抬的看了看她的体检报告,打了个标记,再把她的报告放到1岁多的患者后面。

“是。”少女站在紧闭的门前,医生的对面坐着中年女人,压根没等女人使眼色,她便开口。

小时候上户口,社区的阿姨给上大了一岁,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医生指了指基因点相符程度分数表,“匹配度达到30%就可以了,如果高了排异效果会更好。”

“暑假可以来配型了。”

说完,把同意书放在桌上,示意签字。

傅瑜的脸被白纱覆住的光线照得柔和,她走了几步,在同意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情绪就是最大的陷落,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身侧,傅瑜穿过寂静的长廊,走下蜿蜒的楼梯,跨出医院。

远远在私厢外见过一眼的小孩,是她的弟弟。

他的出生带着磨难来的,也压得她喘不过气。

王芳有糖尿病,傅元得赚钱,只有她,是必选项。

下了大雨,物业带着修理人员在小区里检修,沿途的树木也被打下羽翼。

玉水湾是刚起几年的楼盘,傅元拿下的那年,傅瑜念初一,她对于房价没有了解,所以王芳说起不容易的时候。

她是真特么的蠢,还心疼起来。

要说这十几年,他们确实是没让她缺过吃穿。

所以一个肾而已..

她给得起。

傅瑜坐在房间里,望着落地窗上蜿蜒不断的雨水,神思未敛。

王芳在医院陪傅右,傅元还在京北谈生意。

家里就她一个人。

坐南朝北的房间只有这一个,一直都是她住。

如今,房间四处摆满了孩童的必需品,虽然她的东西没动过。

后续这间房的用途昭然若揭。

书桌上的电脑闪烁着消息提醒,川江的小群没人说话。

58分钟前:

F:“还没睡?”

F:“下雨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站起身,垂眸落到大门口站着的身影上。

黑衣少年单手插兜,背脊直挺,指节攥着黑伞,出现在路灯下。

他静静的站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便利店被雨幕笼罩那夜,她曾和他提过,家在哪。

但唯独没说具体的楼层,他也在赌,赌她能看到自己,若是睡着了。

他起码来过。

门岗还有一老一少在执勤,落下的雨水顺着排水道跌落隐没。

傅瑜跑下来的时候,只有一件短袖,即使在夏,风一吹,还是让人打了个抖。

她的步伐有些沉重,心绪像根细线交织,没有头绪的搅乱。

“陈风禾。”

她轻声唤他。

在声音未消,雨点极速下坠里,他和道路尽头的她对视。

他越过围栏,将人拥入怀里,答,“我在。”

少年的肩头被雨水淋湿,湿润的空气里,他呼吸慢了下来,说是责备,言语里听不出半点,“这么急啊,衣服都不穿好,伞也不打。”

傅瑜的嗓音放轻,身上披着他的衣服,呼吸时鼻腔涌入淡淡清香,“我知道。”

他笑意渐浓,手臂松了两分力,让她能仰头看着自己,“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有。”

“嗯,我有的都给你,我说的话也都作数,说好了每周都来看你,这是第一周。”

她额间渗出细汗,紧紧的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不见,口腔被腥甜占据,傅瑜努力咽下,巴巴开口:“暑假要去外地爷爷奶奶家,”她艰难补充,“我们开学的第一个周末见,好不好?”

“嗯,我又不是等不起。”

淅沥的雨声把难捱的话都消磨掉。

小区外的餐馆亮着灯。

陈风禾要了碗炒饭,全家福。

“没吃饭吧?”他拿出纸巾给她手边的范围擦拭干净,然后坐在她对面。

她本想问他怎么知道,对上他的话,知道他过来的意图。

“刚回来肯定情绪不太好,饭也没好好吃吧。”

傅瑜眉眼清冷,盯着挂在桌角正在滴水的雨伞,勾唇,“谁说的,那说不定我回来很开心呢?”

“那我也会开心。”

炒饭上来,冒着热气。

陈风禾把盘子推到她面前,手肘撑在桌上,笑意凛然的看着她。

“一起吃。”傅瑜从碗屉拿了两个小碗。

他下意识的想用手掌遮住小碗,巴掌大的小碗他能一下遮两个。

“我吃过了。”

夏风从悬挂的胶帘斜穿而过,凉飕飕的。

“陈风禾,再陪我吃一点。”

“好。”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小碗炒饭,吃了很久。

明明吃饭速度是最快的,如今倒是为了让她相信他是真的吃过了。

堪比龟速。

炒饭的热气氤氲着视线,傅瑜突然落了泪。

“傅瑜?”他应声提眸,猛的起身,站在她身边,手伸过垂落的发丝抚上温热的后颈,把哭得眼圈通红,胸腔起伏不停的女孩按在怀里,动作轻柔。

“哭什么,我不是还在呢?”

“怎么回来了,还爱哭了,小玫瑰。”

他低言垂眸轻轻哄着,喉结滚动。

“陈风禾,我讨厌你,你凭什么出现在我生命里,你凭什么要来找我,你凭什么站在我家楼下这么久,明明连门牌号都不知道,抬起的双眼连看向哪里的不知道。”

“陈风禾,你是不是觉得任我拿捏,很爽啊?”

她隔着浅薄的布料,靠在他引以为傲的六块腹肌上,想发泄在他身上的情绪却没由来的消散掉。

傅瑜只是觉得,她没办法无差别的反抗,但是对上陈风禾,她骂他打他,他都一一受下,并且不发一语,任凭她闹。

只有一点是好的,出再大的事情,理智并没有吞噬掉,她闭口不谈他的家庭,熟悉的人懂得如何戳对方心窝,但也懂这些话说出来对那个人伤害有多大。

高大的银杏半弯着,嫩绿的枝丫延伸到窗口,人行道的落叶铺筑出一条路。

“我只是任你拿捏。”

“带我走。”

陈风禾没有犹豫,俯身把她抱在怀里,单手固定她的细腰,裤腿擦过桌子时,顺手拿起雨伞。

小雨坠落,在石板路积起小渠水凼。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撑起伞,右手托起她的腰,让她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随便哭闹。

“想干嘛都可以,打我骂我亲我咬我,我都不会放手,您随意。”

傅瑜被这股劲激起酸意,心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埋在颈窝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他走得不快,步伐稳健,沿途路过天桥,下到人行通道,穿过热闹的集市。

“想喝酒。”她出声,努力压抑心里的悲凉。

陈风禾拿着雨伞,走在雨幕里,手背青筋凸起,仍然将伞高举遮住她的身躯,他的眉眼硬朗,黑眸深邃,全然不在意路人投过来的视线。

傅瑜靠着,眼皮轻轻阖着,双手垂在他的脊背上,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钻进他精瘦的后背,烫得他的睫毛颤了颤。

“一会儿给你买。”他妥协。

傅瑜—最后一次喝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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