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上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淡然,转眼便是三年过去。
柏先生逢考必出意外,上回科考,居然又染了风寒以致未能作完答卷,经此一事,整个人颓丧许多,许久才缓了过来。
倒是三郎在柏先生的教导下,居然逐渐读出了几分趣味来,算是开了窍。与之相反,李四郎则彻底的丢开了读书这回事,整日舞刀弄枪,见刘大志在训练护卫,便极有兴趣的掺和进去。
刘大志见是主家的公子,不敢藏私,将些练兵合击之术尽数教了,从前战场上的事也当故事一般说予四郎听,四郎听得一门心思想当大将军。
李宁湖发现他确实也不是读书这块料,不是个睁眼瞎已经很好了,便由得他去。
如今她不常去醉庐,一切托付给掌柜,只定期让人送账簿来过目,大部分心力都放在钻研酒水上头。
此时她前的桌案上放了许多酒盏,她拿着酒盏,依次品尝,一边品,一边拿笔记下编号和优劣之处,以期改进。
药曲从外头进来,手里拿了几支红色梅花,其枝形格外优美,幽香阵阵扑鼻。
李宁湖一眼看见,不由咦了一声:“哪里来的?”她这庄子上种的都是果树,这样的梅花是没有的。
药曲便道:“是邵家姑娘着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插瓶。”
李宁湖心里一动,想起红楼梦来:“不知道收集梅花瓣上的雪水来酿酒如何? ”
如果是在现代,她是不会昏这种头的,空气污染严重,花瓣上的雪水干净不了。不过如今空气清新,倒可试验试验。
药曲知自家姑娘是个酒痴,见着什么都要弄去酿一坛子看看,也不以为意,直接拿了个大肚瓶来将梅花插上,捧到桌案上放下。
李宁湖看着花,对药曲道:“你让人问问何处有大片梅花林,雇人去收几坛子雪水来,第一回试酿,也不需太多。”
药曲答应着去了。
李宁湖便不再看花。她心知这花虽是借了邵惜露的名义,但必是邵瑞景送了。
自太孙射杀猎户一案拉开帷幕,如今朝中腥风血雨,老皇帝越老越狠,今日砍这个,明日砍那个,人心惶惶。世家大族若选定立场要结盟,自是要联姻。像李家和邵家这种小官却没人看得上,又看不清局势,生怕一步踏错被别人的风尾扫到,结亲便很谨慎。邵夫人江氏一则是真怕,二则却是因着不喜李宁湖,故意借这由头,远着李家,绝口不再提亲事。
无奈邵瑞景却三天两头的借着妹妹的名议,送些花儿果儿的。礼实在太轻,李宁湖不值当专门去拒绝,何况这些花儿果儿也都不好留存,也不怕将来有人说她私相授受。
她叹口气,她现在十八岁,明明是少女,但在旁人眼中却是大龄恨嫁女。实在没办法,丧妇长女,家世不显,再加上倪家两位公子的死虽然没查到她头上,但这二人出事前计划着要将她连人带财收入囊中的事身边下人都是知道的,虽不信是她杀的,但也迁怒于她。这几点一叠加,她的亲事确实不好说,李老太如今像要吃了她一般,她都计划着到小叔任上去躲一躲了。
红曲匆匆的跑了进来,低声对李宁湖耳语:“……姑娘,田庄上出事了。”
李宁湖拧了拧眉,她在田庄上弄实验田,三年下来小有成效,但入不敷出,多亏醉庐收入养得起。按理说这么个田庄不至于招人眼啊,能出什么事?
见她目露询问,红曲继续耳语:“是小姑奶奶……有身孕了。”
简直是晴天一个霹雳,李雪梅,有身孕了?她不是恐男么,上哪来的身孕?
此时她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个念头,这下好了,彻底不用嫁了。
李宁湖让人备车,接上李老太,从山庄一路赶往田庄。
等到了田庄,郑庄头已经诚惶诚恐的迎在外头,见李宁湖脸色难看,这个老实汉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李老太忍着气,一直到了庄内,进了屋关上门,这才指着郑庄头骂:“狗肚里爬出的东西,你敢害我女儿?!”
郑庄头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老夫人,我怎么敢?不是我,我没有!”
李老太拿着烟杆要抽他,被李宁湖一把拦住:“奶,您先弄清楚再恼。”
她朝郑庄头使了个眼色:“你把事说清楚,我小姑怎么怀孕了?是谁的?可是庄子上的人?”
郑庄头擦了把冷汗,吱吱唔唔半日:“是庄子上的,也不是庄子上的。”
李宁湖把脸一板:“说清楚!”
“是是是,这人同庄上有些关系,却不是庄上的人,只是借住在此,是咱们一户庄户的侄儿。”
在郑庄头的讲述下,李宁湖和李老太方才明白,这人叫任明志,是任东来夫妻俩的侄儿,三年前说是考试落弟,到庄上大伯家来住着散心。这田庄当时也无甚秘事,不像山庄还有各种酿酒秘方,种田还不是各处都一样么,任东来向郑庄头说起此事时,郑庄头完全没放在心上。谁知这任明志在庄子上一直就住了下来,他也不惹事,每日喜欢四处闲逛,嘴巴还甜,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了这么个人,竟没人想起要驱逐他。
只是这次李雪梅肚子藏不住了,郑庄头大惊,四处打听一番,这种事总不可能秘不透风,总有人见着任明志与李雪梅会面的情形,这才确定了人。郑庄头也知事情不好,为将功折罪,赶紧让人上任明志家去将人打听清楚,这才晓得这任明志不是个好的。
这任家有两兄弟,家里老头老太太偏心二房,这二房一心占便宜不想下地,谎称要读书。老头老太太一心供着,到最后供不起了把老大一家卖到庄子上做活换钱。任明志是二房的小儿子,从小学着自己爹说要读书,哄着老头老太太,就没下过地。但书也读不出来,游手好闲的在村里调戏了村里刚嫁过来的一家小媳妇,被人追究这才逃到大伯家来避难。谁知这一避就遇上李雪梅了,李雪梅本就生得不错,当时李宁湖同郑庄头说好,慌称是郑庄头的寡居表亲。任明志动了心思,一则见是庄头亲戚,怕是有些浮财的,二则见色起意,想着一个寡妇经过人事的,没那么贞烈。这才费尽心思把人勾搭上了。
李宁湖吐血,李雪梅之前的样子像得了精神病似的,活脱脱被胧月庵逼成了自厌症加恐男症,谁知道骗子连精神病都能治了。
她脸色铁青的盯着郑庄头:“旁的不论,你让外人住到庄上来,给了他哄骗我小姑的机会,再者,如今我这庄上在选育新种,试验新方,亦是不能容外人进入。这便是你的大错特错!”
李老太知晓这郑庄头自有李宁湖同他计较,她却要去看李雪梅,便问:“这死丫头在哪?”
郑庄头战战兢兢一指里屋:“就在屋里。”
李老太几步窜了进去,见李雪梅挺着肚子坐在床侧,神情惶恐慌张的样子,显见得外头声音她是听见了。
李老太才不理会她有着身孕,冲上去左右开弓就是几个耳括子,在她心里,这孽种打得掉了还省得费两遍事呢!
李雪梅尖利的哭了起来:“你打,你打死我好了!原先就把我送那磋磨人的庵里去,害得我几年来日日夜夜都做恶梦,好不容易遇着任郎,他陪着我,说的全是贴心话,我这夜里才敢熄了灯睡!我才好些,你又来害我!
我晓得自己犯了事,可又有啥?又碍不着别人家,你把我嫁给任郎便成啦!”
李老太又是两记耳括子,这才骂道:“你第一回相中许六郎,我当你年青不懂事,中间折腾这一回,总该明白些理,回乡嫁户人家,有你兄弟撑着,日子怎么不好过?你不情愿,那咱们就再等。谁知你又相中个狗娘养的。合着你就是贱命屎缸子,不是腌臜玩意都不到你这缸里来!你要死就死,赶紧滚,甭脏了我的地!”
李宁湖一听,只觉李老太战力大不如从前,毕竟一天天的老了。
这母女两个还有的折腾,她问郑庄头:“这任明志在哪?”
郑庄头忙道:“捆了扔地窖里呢。”
李宁湖便道:“带路。”
郑庄头忙不迭的领路,穿过堂屋,到一侧的柴房,柴房下头就地窖。
地窖挖得特别大,里头都铺了石头,原本是整个田庄用来囤种子粮食的,现在地上却扔着个捆着的男人。
李宁湖细细一看,想来任明志和他父亲能哄着他家老头老太太,也是因为生得比较好的缘故,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
任明志见有人进来,连忙挣扎着坐起:“郑庄头!我可是读书人,可不是你庄上的庄户,你敢绑我,仔细我一状告到衙门去!”
郑庄头不理他,赶紧给李宁湖端过把椅子来。
任明志这才看清李宁湖,不由呆住了,见她生得娇美可人,一身绫罗珠玉,真是见也没见过的人物。
李宁湖坐下,皱眉看着他:“任明志,我这庄上选育良种,价值万金,你敢借探亲之名行偷盗之实,打死不论!”
任明志一惊,他知道庄上在育什么良种,不过他家种田都种够了,对这些事压根不感兴趣,此时便嚷道:“什么狗屁良种,那值几个铜板?你敢污蔑读书人!我定要告到衙门去!”
李宁湖看他表情不似作伪,倒也算排除一种怀疑。
近来她和小叔通信,小叔对她这良种格外看重,一再嘱咐先守秘呢。
任明志还在叫嚷:“郑庄头,你快放了我,我这娶了雪梅,这不是我们就要成亲戚了么?不过雪梅怀了孕,这陪嫁可不能少了去!”
顶锅盖跑了,不敢看评论,让我死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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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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