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尽管眉眼含笑却带着质问的语气,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安十乌恍若未觉,垂首行礼:“夫人,我随虞公子来拜访虞老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十乌总觉得自己提起虞公子眼前这位夫人神色凝滞了一瞬。
李依云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视线落在安十乌发白的袖口,心底越发觉得这个乡下人寒酸。
安十乌淡然自若,不卑不亢,唇角弧度恰到好处的礼貌疏离。
虞钦从书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两人沉默相对,但对于李依云的到来他丝毫没有惊讶。
反而是刚刚端着架子的李依云神色一缓,率先热情的迎了过去:“君亦,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正好我找老爷子有事,你眼睛毒也帮忙看看。”
虞老爷子手里抱着一只琥珀色的小猫咪,站在屋檐下:“你有什么事情要找钦儿参详。”
李依云面露喜色,接过身后下人抱着的书册画像,上前几步:“还不是熙儿的婚事有眉目了。”
“城西陈县令的三子,温雅守礼,一表人才,如今游学归来,也在适婚年纪,他家里递了话,我想着问问您的意见。”说话时李云依仿佛不经意又看了安十乌一眼。
那种审视、轻蔑哪怕她掩饰的极好,安十乌又不是瞎子。
二人今日又是第一次见面,安十乌能想到的就只能是那段娃娃亲的缘故,这位不知身份的夫人明显是知情的。
且她的态度十分排斥,因此不惜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说出结亲这样的事情。
所以她是想告诉自己和他们家结亲的最起码都是县令公子起步,自己这种乡下穷鬼别想了。
安十乌忍不住看了虞钦一眼,其实这位夫人说的何尝不是现实,虞钦一看就是金尊玉贵,有理想抱负的上进青年。
而自己一名不值,只想躺平,怎么看都不是同路人,可问题是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做夫妻。
所以这个金饭碗还是要争取一下,书里原主是怎么做到的?安十乌眉梢轻蹙。
另一边虞老爷子已经面色发沉。
他一直觉得儿媳小心思多,做事不敞亮。
后来看开了还劝自己他们这样的人家心思多些也没什么,可她这样把别人当成傻子,那就是蠢了。
其他人暂且不说,当初老大非闹着要娶她,蓉莲不仅为她在自己这里说了许多好话,迎亲的时候也办得风风光光。
婚后更是将管家权直接给了她,她那人耳根子软,但对人一向掏心掏肺,前院发生那么大的动静,虞老爷子又不是聋子,这事情若是没有李依云在背后撺掇决计办不成。
她一边费尽心思想将老二赶出去,一边又沾着老二的光,陈家凭什么看上熙儿,还不是想要笼络虞钦。
李依云本来就是试探老爷子的态度,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不由噤声,抱着画轴尴尬的站在那里。
老爷子一言不发,睿智沉暮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一时间满院的沉默与压抑。
小狸花被老主人禁锢在怀中,喵呜一声从老爷子身上跳下来,围着安十乌喵喵打转儿。
安十乌看了眼嘴馋的小东西,用拳头抵着唇轻轻咳嗽一声:“虞爷爷。”
虞老爷子刚才被气昏了头,一时间也没顾上安十乌,此刻看到他规规矩矩站在大榕树下,身形挺拔,神色诚挚,就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安云杉。
“小石头都长这么大了,快过来坐。”他朝安十乌招了招手。
“你出生的时候我抱过你,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当时你爷爷说生你的前一日梦见天上有九个太阳,非要给你取名安九日,还是我据理力争才定下了安十乌这个名字。”老爷子怀念的语气让小院里凝固的气氛重新流淌起来。
安十乌依言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这我倒没听说过,但我爷爷说您霸道惯了,就连起名字都要抢。”
虞老爷子亲近的态度让安十乌心中安定几分,只是既然这么惦念,这些年又为什么不再来往。
原主小时候的记忆中,逢年过节总有许多来自蓉城新奇的节礼,那个时候爷爷都会去山上打猎,或者采摘后院莲蓬作为回礼,只是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少,直至被童年的记忆遗忘。
虞老爷子不知安十乌心底的疑惑,端详着对面年轻人俊朗疏阔的眉眼,半晌才开口道“他走的时候没遭罪吧?”
安十乌神色顿了一瞬:“他是笑着走的。”
安老爷子走的时候六十岁,在这个时代算是高寿,因为年轻时候在战场上伤了身子,缠绵病榻近一年时间。
可要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不至于,那时候安家还不错,有房有田,儿孙绕膝,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但眼看着都孝顺懂事。
说到这里,安十乌从身旁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木匣子:“前些日子我在爷爷屋子炕下发现了一大兜书信,署名全是给您的,我想应该带过来让您看看。”
安十乌虽说打着爷爷遗言的幌子来拜访,可他其实不算说谎,安爷爷对这个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计是真的惦念。
要不是他逃跑前翻箱倒柜找盘缠,这些东西可能就永无见天之日了。
虞老爷子接木匣子的手微微颤抖,漆红色盒子塞得满满当当,每一封都一笔一划写了署名,小心的密封好,从十几年前每几个月一封,直到他去世。
“您也别太伤心,保重身子,君亦和熙儿的事情还要您操持呢。”李云依捏着画轴的手紧了又紧。
这么多年这家人都没有出现,她还以为他们有自知之明。
今日王嬷嬷的侄子禀报老家那边的安家来人时,她还没有将这个破落户放在眼里。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他这个公公素来积威慎重,尤其是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今日竟然这般失态,她是真害怕老爷子情绪上来直接就应了亲事。
虞老爷子本来就因为旧友的消息大悲大喜,听见李云依话里话外的提醒,第一次不顾身份说了重话:“我要操心什么,娃娃亲是当初就说好的,你那时也没反对,如今既然人来了,当然要如约履行。”
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虞钦没料到安十乌上门还有这样的内情,抬眸看了他一眼。
安十乌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他此刻所想,但好心好意引荐,却引狼入室,莫名被强按上娃娃亲,是人心里都会不舒服吧。
尽管心下发虚,但躺平的心促使他为自己再争取一下:“虞爷爷。”
“虞公子。”
安十乌起身,朝虞老爷子深深弯下腰:“今日上门拜访,其实是我冒昧,本来我是想找您求助。”
“奶奶去世后,我叔叔婶婶收了一百两银子在镇上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女方那边婚事有些艰难,而且主要是想留个孩子,我并不愿意这笔买卖,所以是偷跑出来的。”
“他们怎么敢的。”虞老爷子面色黑沉,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收了重金找优秀的男子留种,想来女方本身有很大问题。安十乌哪怕再是机敏沉稳,可他二叔身后有宗族的人抱团撑腰,他一个晚辈势单力薄恐怕也无力反抗。
安十乌只摇了摇头:“我就当日后没有这个叔叔。”
李云依见此更加瞧不上安十乌,可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她绝不敢再多嘴。
虞钦轻轻拍了拍虞老爷子的背,知道他不仅是对安十乌的遭遇不平,也对那里愚昧狭隘的民风不满,这种近乎感同身受的愤懑多少和他年轻时候的遭遇有关。
反而是安十乌说起这些轻描淡写,不带任何情绪,让虞钦愈发刮目相看。
其实这个年轻人与虞熙也算般配,他的学识处事足够弥补家世的不足,只要给他机会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但他大嫂那个人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他略带思量的目光落在安十乌身上,不想下一刻对上他明净澄澈的眼眸。
安十乌从怀中掏出那枚铜钱与婚书,语气郑重诚挚:“今日在门口遇见虞公子恍若天人,公子风姿气度令人折服不已。”
“我自知家世单薄,才华见识都不及公子。”
“但我保证,日后若有机会,必对公子一心一意,凡事以公子为主,公子婚后还和从前一般,我只会站在公子的前途中为公子鞍前马后,我决不会拖你后腿。”
虞钦神色错愕逐渐变得古怪,虞老爷子也突然猛咳起来,
要是现代社畜一眼就能看出安十乌这话,和员工给领导画饼的时候一模一样,反倒不像是求婚。
但安十乌没觉得奇怪,他自觉诚意十足,要知道对于一心躺平的咸鱼来说,鞍前马后就是最大的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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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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