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几乎是连滚带爬,一个踉跄扑倒在安十乌脚边,满是血印的双手紧紧攥着安十乌裤脚:“有人要杀我,求贵人救我,我不想死。”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一大群扛着锄头木棍的村民顷刻间也赶了上来。
王康立刻警醒,手搭上身后的刀,不着痕迹挡在虞钦和安十乌右前方。
安十乌皱眉,蹲下身去扶她,却发现她浑身是伤没有一点搭手的地方:“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跑在最前面的络腮胡子男人满脸凶神恶煞,眼见着就要逮到人,却被几个陌生人拦住,神色愈发难看。
“丫头片子不听话,郎君不知内情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他粗声粗气,但语气还算客气,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教训这个死丫头。
安十乌和虞钦两人穿着华贵、气质斐然,其他陆续跟上来的人也没敢贸然上前。
青衣姑娘听到声音整个人一抖,嘴唇死死的咬住,凭借本能朝安十乌身后躲去,安十乌侧身挡住她,抬眸:“若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自有官府定夺,若是小小的家务事又为什么要把人逼成这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这姑娘整个人都是脱水的模样,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地方也全是伤口,明显被动了私刑。
胡子男手里的木棍捏的嘎嘎作响,安十乌不为所动,态度十分强硬,只让人觉得来头不小
他咬了咬牙,若是往常他根本不愿意惹上这些贵人,可事到如今还不知道能活到哪天,想到家里一家老小,他眼神瞬间坚定下来。
隐晦的目光着重打量了一番王康,朝身后打了个眼色,其他几人霎那间仿佛围猎的鬣狗一拥而上。
强硬的冲击力将安十乌他们挤到一边,剩下几人则趁机将那姑娘抢走,一个手刀敲晕,扛起人就跑。
情况瞬息万变,安十乌慌忙间只顾得上扶虞钦一把,再看,那姑娘已经被掳走很远。
“站住,你们这群疯子,害人性命是要判死刑的。”安十乌厉声呵斥,刚追上去两步就被人有意无意挡住。
虞钦一把按住安十乌的手腕,朝他摇了摇头,安十乌看着他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死死的咬着牙,不过转头的功夫,那群人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他满身血液仿佛燃烧殆尽,激愤的情绪却死死被虞钦按住,就那么盯着那群人消失的路口。
半晌,燥热的山风终于吹凉了安十乌鼓动的心脏,他转头看向虞钦,声音沙哑颓靡:“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若不是想到虞钦或许有其他打算,他早就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了。
虞钦松开安十乌的手腕,语气淡淡道:“等。”
安十乌抿唇,看着他还是那副稳若泰山的模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注意一直寸步不离的王康没了踪影,心下多了几分安定:
“那个姑娘估计等不了多久了,而且我们只有三个人,只是刚刚那些人都无法应付,倘若人数再多些,真的能行吗?”这是安十乌第一次感到致命的无力,若是那姑娘为此丢了性命……
他一贯舒朗明亮的眸子恳切且信赖的看过来,任谁也无法拒绝,虞钦敛目垂眸,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遇见棘手的事情,一定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能想出应对办法,有外力相助固然很好,但若无法借助外力,不妨试着从内部攻破,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无法解决的事情。”
他清透的嗓音不疾不徐,让安十乌彻底冷静下来,莫名的好胜心在此刻骤然涌起:“你从来没有遇见过无法解决的事情吗?”
安十乌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样。
虞钦看着远处层峦叠嶂,一重又一重,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其实真的去翻越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过。”最大的难题早就横亘在那里,其他那些相比起来也就不值一提。
安十乌看着他骤然勾起的唇角,如矗立雪山之巅的冰雪之花消融,无与伦比的沉静与傲然,一时间只觉得今日阳光晃眼。
王康回来的很快,也带了虞钦和安十乌想要的消息。
“真是荒诞可笑,什么龙王祭祀,朝廷不是已经宣扬告知百姓,所谓神学之道全是无稽之谈吗?他们竟然还敢如此。”安十乌猛地站起身,一拳头砸在旁边的大树上。
王康也觉得荒谬,继续道:“据说那祭祀方法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十分灵验,只是祭祀品遴选十分苛刻。”
“必须是未满十六容颜姣好的贞洁少女,在河滩上暴晒六日,不进水米,保持纯洁不死之身,才能将人们的祈愿传递给龙王,待考验合格才能将祭祀品投入河中。”
安十乌目露不忍:“之前……”
“之前已经死了四个姑娘,这是第五个。而且他们这里三年一次大祭祀,从前被投入河中的更是数不胜数。”王康抿唇,随后看向虞钦。
虞钦掌心握着的玉佩紧了又松,沉声道:“先去去河州郡。”为今之计只有他亲自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借来人手。
安十乌怔了怔,河州是上游最大的要塞枢纽之地,囤积了大量府兵,这群人近乎疯魔摆出这样的阵仗却从未出过事,背后一定是有靠山。
府兵独立受控于皇帝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虞钦只是蓉城一个县衙官吏,要请他们帮忙,不知道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虞钦有了决断,将玉佩重新挂回腰间,起身拍掉衣襟上沾染的黄土,安十乌看在眼中觉得他又多了几分洒脱与不羁。
“黄土……”安十乌死死盯着虞钦褶皱的衣角,那抹的泥黄色的脏污格外显眼。
“土、水……”
他灵光一闪,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了,我大概有办法了。”
虞钦侧身看向他:“什么?”
“你说了如果无法借助外力,就从内部攻克,有什么比用迷信打败迷信来得更有效果呢?”
虞钦若有所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安十乌朝四周望了望,干涸一片,杂草丛生,没有丝毫水源曾经留下的痕迹,他沉吟片刻,不经意撇到虞钦身后的那块巨石:“你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我表演过的杂技戏法。”
“我现在再给你变一个。”安十乌绕过虞钦,在巨石旁半蹲下,双手合十,双目微阖。
虞钦想到那日神奇的场景,没有多问,依言站在安十乌身后。
顷刻间,只见安十乌睁开眼睛,右手轻轻划过,那块干裂风化的石头底下突然涌出一汩细流,很快形成一小汪清泉,水中一只拳头大小的金色神鸟倒影若隐若现。
虞钦瞳孔骤缩,双手下意识攥着玉佩紧了又紧,眼睛死死盯着那处突然出现的泉眼。
“神迹,神兽临泽而栖,是它带来了水源吗?”王康惊呼一声,手里的刀掉了都没有发现。
虞钦一瞬间空白的思绪被王康惊醒,他快速上前,蹲下身,刚刚的黄色神鸟仿佛只是他眼花时候的错觉。
手背探入,清澈冰凉的泉水还在汩汩冒出,已经越过石头侧下方的那个小坑漫到地面上,泥水流淌过虞钦脚边,浸透了他白色的鞋袜,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安十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我都说了是个戏法,就算看起来很逼真,那也是假的,你再不挪开衣服都要脏了。”
王康满心震撼,听到安十乌这样说下意识反驳:“这绝对不是戏法,这就是神迹。”
虞钦缓缓起身,脚下潮湿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安十乌凭空引来了泉水。
虞钦神色复杂,声音中透着几分低哑:“你真的……”
“我真的变了个戏法,只是这个戏法难度比较大,更高级的障眼法而已。”安十乌打断了他的猜想,抬手指了指泥坑的位置,“那里其实就只有三桶水,故意做出了泉水喷涌的假象,你看这不就快流光了。”
虞钦回头,果然那个碗口大的土坑不再冒水,甚至随着水流下渗重新裸露出来,只有坑内和旁边湿漉漉的泥泞证明了刚刚的一切。
王康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只是个戏法:“那那只凤凰神鸟呢?”
安十乌这次是真的无奈,语气中也带了几分:“你也算吃公家饭的,之前朝廷是不是说过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都是骗术,上次的那个老道士那两下子你是不是也被骗得团团转。”
“我们要坚定无神论,我要是真有本事能招来神、神兽那些玩意儿,干嘛还需要你家公子帮我报仇,还需要找活儿干养活自己。”
安十乌摆事实说服王康,见他终于沉默,好心解释了一句:“还有那不是凤凰,那是小黄鸭,农家的鸭子小时候毛茸茸的样子你总见过吧。”
王康觉得自己似乎被安十乌说服,可心里还是很矛盾,只能习惯性的去看虞钦。
安十乌也想听听虞钦的建议,总觉得会有惊喜。
“你觉得这个戏法好好策划一下,能不能骗过那些村民。”5
虞钦嗯了一声,此刻格外沉默。
“也是,连你俩都一副震惊的模样,何况那些村民,大概会被惊掉下巴吧。”
安十乌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语气得意,见虞钦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继续提议道:“咱们保底的目的是想办法把人带走,要是能让他们停止这种愚昧恶毒的活动最好,实在不行你再去找人收拾他们,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看似言语急切,满心都是解救那个姑娘。
虞钦却觉得过于刻意。
可这世上谁又没有难言的秘密呢,沉了沉思绪,他顺着安十乌的思路脑海中迅速构建,幽深的凤眸一抹锋锐划过眼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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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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