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慕容冲的心情有些糟糕,除了受父王驾崩、新王继位的影响,也有一部分因为自身所中的‘蚀心莲’的毒虽然解了,但已经受损的内力,只恢复到不及原先的一半的焦虑。这使得他在每次见到容楼时,都不由自主的意识到二者武力值的差距在不断扩大,并在心里反复估量、猜测到底扩大了多少。为了印证一下,他们约好来一场点到为止的切磋。
旦日一大早,容楼应约匆匆赶往练武场。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练武场的圆拱门前,待一转身就要步入场内时,倏地,感觉冷气扑面,汗毛根根竖起,一枚寒光闪闪的枪尖不偏不依正对着他的咽喉!
两丈开外处,身高接近九尺的燕国太宰慕容恪屹立如山,右臂平伸,一支长约两丈的钢枪稳稳的握在他的手里,枪尖离容楼的咽喉不足寸许。
慕容恪的手异常稳定,即使指向容楼的枪尖离他自己有两丈之远,仍不见一丝一毫的颤动。升起的朝阳从他的身后照射下来,衬得他伟岸如青山、威猛如神君。慕容冲垂手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脸色尴尬的看着容楼。容楼大惊之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动也不敢动。
按容楼的估量,以自己如今的身手,哪怕对手强如慕容恪,就算是寻隙偷袭,也并非没有抵挡的余地,可现实却是被一招制了敌。话说回来,慕容恪显然是打了他一个伏击,可谓占尽先机,但对容楼这等水准的高手来说,根本不能成其为理由。因为对方只要一出手,就该有杀机,凡是高手必有感应,想杀个措手不及谈何容易。可是,容楼方才竟没能提前察觉到任何异样,那只能表明在武力上,他和慕容恪之间,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容楼垂下眼盯着枪尖,目光中的惊骇之情落入慕容恪的眼中。慕容恪转头向慕容冲笑了笑,后者会意地微点了一下头。
慕容恪手腕一振,全钢打造的长枪发出“嗡”的一声响,枪尖随之上下抖动起来,距容楼的面门只在毫厘之间,倘若稍有不甚,便遭毁容之厄。
慕容冲吓得忍不住轻轻地“啊”了声。
容楼却连眼珠都没眨一下,只因看出枪势其实是撤了回去。
慕容恪不禁赞道:“好定力,好眼力。”
转头又对慕容冲道:“你看明白了吗?”
慕容冲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微笑着点头。
容楼讪讪地道:“弟子鲁钝,当不起恪师一......” 话说到一半,容楼突然顿悟般地拍了一下脑袋道:“哦,我明白了!”。
慕容恪面上显出的笑意,只是笑得一有点儿狡猾:“明白了什么?”
容楼抑制住兴奋之情,道:“恪师并非寻隙出招,而是早算计好了,一直端着枪站在那里,等着弟子自己撞上去。”
慕容恪欣慰而满意地进一步问道:“怎么想到的?”
“是因为枪尖。”容楼凭着信心道:“如果恪师是一□□出,直指弟子咽喉,就算弟子反应不够敏锐,感应不到此种气机,但至少那时的枪尖,也会像刚才你收枪时一样有所震动,不应该纹丝不动。”
慕容恪嘉许地点头,大笑道:“我早料到你能想通这一点,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当下师徒三人一起熙熙融融地笑了起来。
笑声渐止,慕容恪转对慕容冲道:“方才,便是我和你说的‘料敌先机’。无论敌手多强大,一旦行动被你所掌握,则难逃败局。在这方面,你该多花些精力才是。”转脸,他又瞧了一眼容楼:“至于和他的比试争胜,则大可不必。”
慕容冲翻然改悟地朝容楼做了个鬼脸,摊一摊手笑道:“嘿嘿,武功高不算高,以后都不和你比了。”
容楼这才知道,自己被慕容恪拿来作为教导慕容冲的范例了。
他苦笑了一下,把注意力从慕容冲身上转移到了慕容恪手中的长枪上。
见他十分艳羡,慕容恪淡淡笑了笑,又微叹道:“想当年,它助我征战沙场,到如今已有许多年不曾使用了。”
容楼讶道:“为何不用?”
“要在中军坐阵,就没有上阵冲杀的机会了。”慕容恪说这话时,嘴角无意间咧了咧,流露出一丝遗憾,将长枪竖立于地面,眼光不舍的从上到下抚过枪身。
这杆枪,重达四十三斤,全长一丈九尺,枪头一尺六寸,精钢打造,两侧开刃,锋锐如刀,无坚不摧,专破重甲。枪头根部有血档,即使不佩红缨,也不用担心敌人的血会倒流到枪身上导致滑手的问题,同时也规避掉了刺入过深时无法拔出之忧。
“你来试试。”慕容恪把枪递给容楼。
容楼受宠若惊地接过长枪,入手果然极为沉重。他试着单手握住枪底,就像刚才慕容恪一样把平伸出去。可刚一伸出,枪尖就沉了下去,容楼赶紧一提气,才把枪端得平稳。
见容楼稍作调整后立刻就适应了,慕容恪不禁赞道:“虽我大燕国猛将如云,能做到这般的,怕也找不出来几人。容楼,武功方面,你足以同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了。”
他知道,这杆枪是当年专为他定制的,不但又长又重,而且重心靠前。能把这杆枪端平,手臂上没有千斤的神力绝无法做到。
得师父如此夸奖,容楼心下高兴不已,但面子上总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话时,慕容恪已抢先道:“择日不如撞日!这杆枪,今日便正式传给你吧!”
容楼和慕容冲都吃惊不小。
“这杆枪,名曰‘定国’,曾经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为大燕,立下无数功劳,为我,算是了却君王天下事。”慕容恪的话掷地有声“今日,我传给你,你不必推辞。因为我不但要把‘定国枪’给你,迟早也要把相应的责任担在你的肩上。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为师的期望。”
容楼听闻自己被寄予如此厚望,只觉心神激荡、意气高昂,此刻任何的客套和谦辞都变得没有意义了。他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谢过师恩,接手定国枪。
待他站起身,慕容冲拍了拍他的肩膀,略显妒意道:“便宜你小子了。我可是讨要过好几回,恪叔都不舍得给的。”
“冲儿,不必艳羡。你二人原本就不一样。容楼日后是要当得起‘万人敌’的,为我大燕屹立沙场,成就一代名将;而你,则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掌控我大燕的军事国计,成为君上的耳目股肱。”慕容恪轻笑一声,道:“那样的你原本就不需要武器。”
慕容冲当然听得出燕国太宰对自己抱有更大的期许,当即释然,转头看向容楼,见他只用力握住定国枪,默然不语,埋头想着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慕容恪转身欲离去,容楼忽然扬起头道:“恪师,这么多年来弟子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只是不知该不该问。”
“但问无妨。”
“常山之战中恪师有没有和冉闵正面交过手?”这句话他憋了太久,今日才得已问出。
慕容恪身形一震,显是有些讶异,但并没有回头,依旧背向容楼沉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为什么想知道?”
“不瞒恪师,弟子年少时曾视他为武神,很难想象他会被人凭武力打败......所以,念念不忘,就是想知道。”说罢,他有些心虚地瞧了眼慕容恪的背影,隐隐担心触怒到他。
“有。”慕容恪的声音很漠然。
容楼瞧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动了怒,但趁着自己勇气尚在赶忙追问道:“恪师是以武力胜过冉闵,才得以生擒他的吗?”
“重要吗?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慕容恪没有再回答,径直离开了练武场。
慕容冲皱眉埋怨容楼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做什么?不知道‘冉闵’的名字在我们鲜卑人里是禁忌吗?”
容楼的呼吸变得深沉起来,道:“可能因为我觉得自己是汉人吧。”
说这话时,他想起见善口中二十六年前到‘卜问寺’去解‘蚀心莲’之毒的那对男女。女的是汉人,男的却是鲜卑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汉人了。”他的脸上有种欲哭无泪的感伤。
两人沉默片刻。
慕容冲忽道:“阿姐昨日问起你了。”
容楼还在想那对男女,想那个男子的家传内功居然和那块凤凰石上所雕刻的如出一辙,想自己和那对男女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关联,于是心不在焉道:“问我什么?”
慕容冲笑道:“问你因何老躲着她。”
容楼收回思绪,无奈一笑道:“你知道的。”
慕容冲不依不饶道:“可我想你亲口告诉我。”
容楼倒是直白:“我既喜欢了你便不能去辜负她,能不见还是不见为好。”
慕容冲很是心疼起单相思的阿姐来:“那你该告诉她,让她断了念想,得以解脱才好。”
以前他不确定容楼喜欢自己时,慕容潆和容楼走得近了他便隐隐记恨,现在明知容楼的心之所向是他了,对阿姐便只剩下怜惜了。
“告诉她我喜欢的人是你吗?”容楼嗤笑道:“不是你左叮咛右嘱咐不让我对别人说的吗?要是你同意,我这就去告诉她。”
“你别去!我不想她难过,更不想她讨厌我。”慕容冲道:“还是我改天编个她容易接受的理由,让她对你死心得好。”
容楼伸手摸了摸慕容冲的脑袋道:“看得出,你挺看重她,也很会为她着想。”
“那当然,她是我重要的阿姐呀。”慕容冲将头轻轻靠在容楼的肩上,悠悠道:“接下来,你要不要问我是你重要还是我阿姐重要?”
容楼笑着推开他的脑袋道:“我傻了才问你这么无聊的问题。”
慕容冲倔强地把脑袋又放了回去,耍赖般道:“你问,你快问,必须问,我就想听你问!”
“我偏不问。”容楼一把抱住他,笑道:“我只知道,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二人开始笑开始闹开始聊草原上平躺的快乐啊,天空中星星的自由啊,沙尘里奔骑的惊险啊,落日下依偎的满足啊等等所有两个人一起做过、感受过的一切。二人间道不尽的情话,熏得原本的硬邦邦的练武场都浪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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