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采儿摊开双手一看，淡淡的幽绿火焰从自己皮肉里冒出来，她双手一捏，逼出里面灼灼燃烧的幽冥之火。她体内的灵魂灰烬也随之而出，落到地面快速生根发芽。
“碧落树，你的灵魂灰屑能长出碧落树！”怪童惊讶道：“冥界以前也有很多碧落树，可惜在十万年前那场大火中全都枯萎了！”
“念女就是碧落树的种子落地，变成的小鬼女。”怪童小心翼翼地围观碧落树幼苗，道：“泣地大人说，碧落树来源太虚，是他一位友人的灵魂碎片。很多年前，泣地大人把自己的红鸾线交给小鬼女，说是遇到身上戴有他佛印的人，就把红鸾线交给她。”
怪童迟疑道：“你的灵魂灰屑既能长出碧落树，身上又有佛印。你是他的朋友，还是红尘？”
莲采儿隔空一掌抵挡袭来的幽冥之火，鬼阿门已经疯魔，见鬼就提斧头砍，所有鬼怪被一道结界困在什尤堂，逃无可逃。
“我没有见过他。”莲采儿道。
一只鬼滚到怪童身边，破口大骂：“善法炼狱的怪童，你她娘的不是吹嘘说你死在罗刹炼狱，你们转轮王会追究到底。这他娘鬼都要烧焦了，其他炼狱的鬼王怎么不见来？”
其他鬼也道：“黑吃黑是吧？老子就知道，你们这些鬼王忌惮泣地大人！谁都不想他从地渊出来！”
一只女鬼“呸”地啐一口唾沫，怪童无辜地抹一把脸。
女鬼道：“你们分明是奸细，活该和我们死在什尤堂！”
那女鬼话音未落，就听一道劲风擦过耳畔。莲采儿徒手接住女鬼后背砍来的巨斧，体内的灵魂扑簌簌掉落灵魂灰屑。
烈火灼烧的感觉，很熟悉，就像她曾经经历过一样。
怪童焦急道：“赶快放开，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了。”莲采儿神色一凝，万法阵在她脚下打开，她对鬼怪们道：“所有鬼，跟着黑鱼游出去！”
说着，一根粗大的老虎尾巴向她扫来。莲采儿不得已松开接住斧头刃的双手，千钧一发时，她向后弯腰躲过老虎尾巴，紧接着利斧迎面斩来。
刹那间，所有场景一幕幕重合。
彼时的鬼阿门，以一柄巨斧亲手劈死身穿雪白丧服的少女，少女微弱的灵魂被斧刃上的幽冥之火迅速引燃，灰烬散落在什尤堂，被一阵阴风吹散。
那柄利斧第二次斩下，佚印剑受召出现在莲采儿手中。猛地一记纯白灵流映照天际，鬼阿门虎掌发麻，倒退三步。
所有鬼怪全都怔住。
怪童冲到莲采儿身边，“你怎么样，不要有事啊！”
他上下打量莲采儿的全身，忐忑的心终于落下来，“没事，没……”
怪童惊愕地看着地面，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道：“段卿欢？”
什尤堂的土地变得透明，只见段卿欢紧闭双眼，尸身静静地躺在群鬼脚下。骄矜的面庞没有一丝痛苦，她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从此世间的风云和她再没有干系。
鬼大娘倏地跪在地面，颤抖双手去刨夯实的泥土，嘴里不住痛苦道：“谁杀的你，是谁杀的你？！”
“好闺女！起来啊！”
“葛蔼！你冷静一点！”练鬼扶住痛不欲生的葛大娘，她脸上同样是掩盖不了的震惊之色。
“你不是说会有人顶替她？你不是她还活着？”葛大娘质问道：“她怎么会魂飞魄散？练鬼，你们献祭了她是不是？”
此时，槐序双生心灰意冷地退出拥挤的鬼群。段许墨最后回头看阿姊一眼，在哥哥的拉扯中悄悄从万法阵离开。
莲采儿的神色不比葛大娘好，她压抑浑身散发的杀戮戾气，最后耐着性子对群鬼道：“都出去！”
幽冥之火在鬼阿门体内越燃越烈，佚印剑剑身散发的纯白灵流愈加耀眼。
怪童最是识趣，跟众鬼撂下一句：“谁想死就留在这里，本童还想活！”
说完翻身骑上地狱犬，在黑鱼的指引下消失在万法阵中。
“都走！”练鬼扶起葛大娘，命令道。
可她早已失去令众鬼信服的心，所有鬼怪反倒纹丝不动。她不再管一盘散沙的罗刹炼狱，说完这句后，搀扶哀哀欲绝的葛大娘，消失在众鬼面前。
她们一走，万法阵肉眼可见的缩小一圈。莲采儿从不是说废话的主，提剑向鬼阿门斩去。
强悍的灵流和直逼鬼怪性命的幽冥之火，在结界内四处乱飞，一时间，这里面的天地失色，全都被纯白和幽绿包围。终于有鬼怪反应过来，招呼群鬼，道：“速速离开，阵法在缩小，这姑娘用的仙法，她是天上神！”
上天玉京的神下界，意味着他们知道冥界发生的事，罗刹炼狱的鬼全都不可独善其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鬼怪们尽数离开，什尤堂只剩长剑和斧头的碰击声。
鬼阿门早已是强弩之末，莲采儿稍一用力，他挥舞法器的手便失去章法。只待一剑重击，他手中巨斧落地。
佚印剑刺破老虎眉心，浓稠的血水滚滚落下。
莲采儿的灵魂被幽冥之火烧的不成形，犹如一团饱受烟熏火燎的棉花，轻飘飘地躺在这具肉|体躯壳。她此生第一次为自己，又不是为自己报仇，盛放杀戮戾气的内心，已经被复杂的情绪填满。
“老鬼很是不解，世间为何会有两个一样的灵魂？”鬼阿门看出莲采儿手下留情，料定她不会杀他，于是缓缓开口道：“段卿欢是老鬼见过最固执的凡人。她浸泡过忘川十次，共计一万年，只为了一句承诺。能为泣地做到这个份上，老鬼嫉妒她！”
“泣地是天道指给老鬼的法器，生生世世，永远都属于老鬼。可是那年冥界失火，他差点烧毁我们的一切心血！”鬼阿门激动道：“老鬼不允许谁践踏冥界，践踏老鬼的成果，故而将他封印。”
“当年请泣地出山，老鬼毕生修为尽废，没有他，老鬼根本抵挡不了冥界阴死气的侵蚀。强撑九万年后，老鬼知晓，这些惩戒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于是，那年，老鬼在这里又献祭了一个命格清贵，阴阳平衡的人，放他出地渊。”鬼阿门望着残败的祭台，和地上烧成灰烬的胎宫藤，厉色道：“他拒绝了老鬼！”
“此后每一千年，老鬼都问他。一次，两次……他都拒绝。”
“第十万年初，老鬼听闻有亡魂在往生轮回簿上，写下泣地的名字。他的名字，整个解宙独一无二，这个亡魂会知道泣地，老鬼便明白她不简单。”
“巧合的是，这个亡魂第二世轮回死后，一向安分的吉墓鬼一族，竟然在人界扣留了她的灵魂。吉墓鬼一族因对老鬼封印泣地不满，才离开冥界到人界。他们扣留这亡魂，老鬼不必多想便清楚，她一定和泣地有某种关联。”
果不其然，待他亲自赶到人界，便查清楚一切来龙去脉。这个亡魂身上有泣地的佛印，吉墓鬼一族要挟她，用佛印救出泣地。
鬼阿门当时气极，放他们到人界逍遥还不知足，竟然妄想越过他，让泣地出来。
泣地把佛印交与这亡魂，便是他愿意受她的驱使，不再听命鬼阿门。他对鬼阿门一直心中存怨恨，若他此时出地渊，冥界会如当日一样大火烧到黄泉门，变成一片灰烬。
鬼阿门不愿重蹈覆辙，于是灭吉墓鬼一族。
“老鬼带这亡魂回冥界，告诉她，只要她愿意交出佛印，我可以告诉她关于泣地的一切。”鬼阿门琥珀色的竖瞳，突然转向莲采儿，道：“她嘴很硬，无论老鬼怎么威逼利诱，折磨她，她始终不说一个‘愿意’！”
“老鬼便罚她，永世不得真相！永世活在虚妄和猜忌中！”
莲采儿一拳打在鬼阿门颈侧，他体内的幽冥之火，仅剩火焰在表面隐隐跳动。
莲采儿道：“段卿欢受过多少苦难，我会尽数还给你！”
说完，佚印剑朝鬼阿门右肩刺下，将他死死钉在巨蟒谛诚身边。鬼阿门疼得浑身虎毛倒竖，他一声不吭，挑衅道：“老鬼再告诉你。几月前，老鬼献祭她打开生门，地渊之中，老鬼听不到泣地的声音。十万年幽冥之火灼烧，他死了！死于段卿欢献祭之前！”
“你们就算有他的佛印，休想驱使他！”鬼阿门捂紧右肩创口，放声大笑，道：“十殿阎罗，这就是你们算计老鬼的手段！天上的神不过如此！”
他不屑道：“让老鬼死的清楚，你是哪个不入流的神仙？”
莲采儿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想法，不断萦绕脑海中，她平复心情道：“不必激怒我，我会留你一命，让泣地见一见，十万年前作茧自缚的冥界之主，如今是何等丧家之犬的模样！”
她挥剑斩断一截蛇尾巴，卸掉老虎下巴，塞进他嘴里，道：“你是要死的清楚，我是杀戮神。倘若还有契机见到天道，记得向他告我的状！”
“——我还是与他死生同寿，命理同根的痴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金莲尽散佛心泯·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