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烧心的火气直往上窜,莲采儿指节捏得咔咔响。两个破字而已,她自己认识就行了,写错了又能怎样?犯得着对她明嘲暗讽?
莲采儿心中默念着,“白旬真是仙皇仙后的儿子,我欠他们一份养育的情谊。”她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道:“哥哥是天之骄子,恕我愚钝,没资格和你比试。”
白旬真笑意不达眼底,听了她的话脸上笑容淡了几分。莲采儿对他宛如陌路神仙,他不过是有点生气罢了。现在反倒惹莲采儿不高兴了。白旬真道:“白家的家宴三年一次,既然出关了就同我去。”
“身体不适,不便前去。”莲采儿将自己练字的一沓纸放回书架。她四岁开始闭关后,姝就不和她住在一起,她单独住在莲花宫,渐渐将整个宫殿改成后院,寝殿和大殿三块区域。大殿宽敞,莲采儿既把这儿当书房,又是平时消磨时光的地方。书架上没有几本书,倒是摆放着许多新奇的物件,都是她雕刻的木头武器。
三盆人面花摆在大殿中最光亮的地方,它们笑眯眯地看着这边,低头交谈什么,时不时用叶子捂脸。
莲采儿晾着白旬真,收拾完书架,她便把几盆人面花搬到外面晒太阳。她既不赶人,又不跟白旬真搭话,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白旬真坐在桌案边,随手在她的书架拿来一本《三界法器名录》,气定神闲地翻阅起来。
莲采儿从另一个架子上拿走一盒鱼食,眼神都不给他一个,抬脚走去后院喂鱼。她一走,白旬真便把手中书本倒扣桌案。
大殿外面的三盆人面花围聚一起,白旬真看他们一眼,就听它们在讨论自己:“就是他把我从沂霓山挖走的,可恶可恶!”
另外一盆人面花道:“这里灵气充沛,对我们这些精灵修行有益,我挺高兴他把我挖走的。前几年我的根基毁坏,山神说我不能修炼,现在我的根基全都修复好了!”
这朵人面花说着从泥土里抬出根须,“你们看,我可以脱离土壤滋养了!”
第三盆人面花性子孤傲,不屑道:“切!脱离土壤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们什么时候能告诉这个仙娥,人面花不喜欢晒太阳,我才高兴呢!”
白旬真起身走到大殿外面,第一盆人面花看到他的脸就厌恶,挥叶子道:“走开啊,讨厌的神仙!”
白旬真指间淡青色灵流一点,这盆人面花大叫出来,“烦死你了,本花精烦死你了!”空旷的莲花宫回响它喊叫的声音,其他两盆莲花纷纷扭动花枝看向它,这朵人面花听到自己的声音,慌忙用叶片捂紧嘴,“我怎么能开口说人话?”
它怒瞪白旬真,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乱挖花精的可恶神仙!”
白旬真被它骂倒是不恼,他俯下身蹲在人面花的面前,“我挖你们回来是让你们陪着这个仙娥,修行这么多年,你们却还不会说话,白白浪费了婆罗江充沛的灵力。”
人面花叶片叉腰,鼓着腮帮子哼声道:“本花精在山中有花草相伴,这里成天只能看到哑巴仙娥,一点也不好玩!都怪你,可恶的神仙!我要回沂霓山!”
白旬真正色道:“不要乱骂。”
花精不屑地“哼”一声。
白旬真道:“你在这里几年,可发现这个仙娥常生病?”
“我怎么知道?”花精高傲地扬下巴看着白旬真,“你自己去问她啊,胆小鬼!”
白旬真威|逼|利诱并施,道:“不说的话,我把你们带回浅行殿,夜晚用法力烘烤,白天曝晒烈日之下……如果说实话,我就带你回沂霓山。”
谁知那花精跟莲采儿一样,不给他好脸色。
根基损坏的花精举起叶片道:“我想回沂霓山,我能说吗?”
淡青色灵流一点,这花精立即开口道:“仙娥身体很好的,每天都练字修炼,雷打不动。”
白旬真点头道:“还有吗?”
“让我说。”方才的人面花挤到前面,说道:“仙娥说身体不适就是骗你的,你太可恶了,她讨厌你!”
“你闭嘴。”根基损坏的人面花对这花精道。
“怕什么?”这花精记恨白旬真挖走它,嘴毒道:“她可烦死你了,都跟你说了她自己能写字读书,不想去宴席,你还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她就是讨厌你!烦人精!”
“……”白旬真脸色有些难看,他今日说得话确实招人厌烦。莲采儿是真的生气,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才躲得远远的,把他晾在这里吗?
后院,莲采儿坐在池塘边缘喂鱼。姝当年特意给她留了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坐,闲来无事就喂喂池塘里肥到游动缓慢的鱼。
冷不丁地,池塘倒影中多出一个人影。莲采儿撒鱼食的手猛然一顿,白旬真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让她心中吓了一跳。
“这些肥鱼煮熟炖汤都嫌油腻,可见妹妹经常无事可做,才来喂鱼。”白旬真慢悠悠说道,“你那么闲,怎么这么多年,不见有一次听到宫殿外面的叩门声吗?”
莲采儿撒下鱼食,装作没听见。撞鬼一样准时敲响的大门,她可是每日都能听到,她就是不想开门。早知道外面是这么个玩意儿,她今日就该走后院翻墙。
白旬真见她不搭理自己,搬出姝来,道:“母后方才传话给我,要你去家宴。”
“哥哥说什么?”莲采儿把鱼食盒子往怀里一抱,仰头道:“我耳背,听不清。”她存心给白旬真找不痛快。
白旬真十八岁,还不到弱冠之年,身量却十分高大,莲采儿比他小六岁,在他面前如同一只小虾米。他单手拉住莲采儿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重复道:“母后让我们去家宴,你必须去。”
莲采儿把手中鱼食盒一抛,对他道:“不去怎么样?你说我不够贤德,也是,我认。”她用法力随手在池塘中摘来两根莲花茎杆,丢一支给白旬真道:“习文识字比不过你,武力方面较量较量,打赢我,哥哥|日|后指哪儿,我打哪儿。”
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真当自己能随意任人捏圆搓扁。“打不过,你就自己去吧!以后也别来莲花宫,我们相安无事。”
白旬真看一眼手中细长的莲花茎杆,丢了,道:“哥哥给你道歉。”莲采儿挑眉,白旬真接着道:“妹妹原谅我出言不逊。”
他就算道歉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仙皇在莲采儿手上都要身负重伤,莲采儿看他是清楚自己打不过她,才干脆利落地道歉。
莲采儿不依不饶道:“既然哥哥不肯出手,请自便,我就不送了,出莲花宫记得把门带上。”
白旬真道:“你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你明明认出了我,却把我独自晾在莲花宫里,我不能生气吗?”他话语中夹杂几分不明所以的委屈,道:“你闭关八年,我日日都来婆罗江,你非但将我拒之门外,现在还要逼我向你动手。”
他在说什么话?莲采儿丢了莲花茎杆,她也没有拿刀架在他脖子,强迫他动手吧?莲采儿撇撇嘴,他颠倒黑白的能力倒是不一般。
“你要是输不起就直说,拐弯抹角的话听得头疼。”
白旬真道:“你陪我去家宴。”
“不就是吃个饭,我同你去就是了。”莲采儿在心中直翻个白眼,嘴上说道:“等着,换身衣裳。”
她身上这身死人白衣都不知道穿多少年了,平日在宫中不见神仙就算了,既然出门就捣腾个人样来。
白旬真没想到她话锋转的那么快,他以为莲采儿是软硬不吃,没想到她是吃软不吃硬。
莲采儿从寝殿出来,换了一身藕粉的衣裳。天际昏黄的太阳映出一片橙黄的火烧云,午时的暑热消减大半。她转过长廊来到大殿,摆在外面晒太阳的人面花不知什么时候被搬到了里面,白旬真在大殿中,正俯下身和这些花儿说着什么。
白旬真和仙皇仙后长得十分相似,正如息菁所说,各占五分。不同的是,他比仙皇还让莲采儿烦。
莲采儿往门框一靠,发出轻微的声音,白旬真闻声起身转向她,莲采儿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烦人精。
莲采儿道:“哥哥走吧。”
白旬真换上先前人模狗样的笑容,走到莲采儿身边,道:“走吧。”
在上天玉京,神仙们做事都是亲力亲为,很少用法力代替。但宴席快开始了,他和莲采儿徒步走去赶不上。他开一道传送阵在他们脚下,一只体形极小的青色凤凰缭绕白旬真的手腕飞舞。
转眼间,莲采儿出现在她和息菁分别的地方。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是竹溪溏。
白旬真道:“莲花宫中的人面花是我前几年在沂霓山上挖来,送到莲花宫里修养根基,现在它们养好了,想回去。妹妹愿意送它们回去吗?”
“沂霓山没听过,找不到。”莲采儿面对一会儿的宴席满面愁容,她不擅长跟太多妖魔神仙打交道,一想到要说很多话就累。
白旬真道:“那我们一起去。”
“啧,麻烦。”莲采儿心中嘀咕着,嘴上答应道:“行,三盆花都送走。”她虽然听不懂这些花用精灵语言交谈,但从它们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这三个总是拌嘴吵架。莲采儿以为是它们晒太阳的位置有偏颇,因而每次都把它们摆在阳光一样充足的地方,就怕它们叽叽咕咕地吵起来。
谁知道,它们吵得更凶了。莲采儿心累,这副躯壳经常生病就算了,还要照顾这三盆大爷,早点送走吧!她是不想养这三盆人面花了。
白旬真看她精神萎靡不振,道:“你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嗯。”莲采儿不假思索地答道:“还有一年选拔储君的试炼就要开始了吧?我自会向母后说明,不耽搁哥哥费时间教我读书识字。”
白旬真却道:“母后会答应,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我可以教你很多东西,陪你一起闭关。”
白旬真(星星眼):“前辈,这是我的心,请你收下!”
莲采儿(抬手婉拒):“我不是妖怪,不吃心脏,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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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降公主恶兆祥瑞·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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