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郡的荒郊,罔象三兄弟寻了一处鸟不拉屎的地方修葺了一座坟,三兄弟约好轮流守着。一地的花生壳,只见游光盯着草地上一处目不转睛。熬则时不时地往那处吐口水。罔象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抱怨着:“我的傻弟弟,花生哪能这么快种出来!”结果,地里就冒出了一撮绿芽,熬兴奋地又吐了几口口水,罔象目瞪口呆。再看向野仲刨的坑,他正在坟坑中搂着他的骷髅美人睡大觉。罔象苦恼大哥难当,便无奈地瞭望起夜空。
这时,风声从天边缥缈地传来,青龙如巨大的神幡款款降落。
罔象道:“你们怎么来了?”
“还有些事需向旱魃前辈请教。”
罔象指了指那处坟冢,道:“等等吧。”
那座坟正埋着旱魃肉身,她需坚守七天七夜无人打扰,才能进化成犼形,彻底拔了诅咒。然而这七天七夜之所以需要有人守坟,是因为并不会一帆风顺。因为地里会不断冒出一样人族惧怕且厌恶的飞僵,驱魔人若闻讯而至,便会掘尸毁坟。那样,便前功尽弃了。
子夜时分,坟冢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无数的猱形人面兽倾巢而出,泥沙陷落,大地震颤。千里之内的坟堆都会蠢蠢欲动,甚至刚盖棺的棺材,棺材板都封不住。新尸会不断吸收旱魃溢出的灵力而异变。法事道场的引魂幡不断旋转、翻滚,殓工惊恐逃窜。当务之急就是控住住这些人面猴!
野仲立刻召唤出他的骷髅女尸手脚并用牢牢锁住猱形兽,游光则激发大地长出无数枝条和藤蔓缠绕住它们。罔象骑在熬的头顶,指挥着它不断精准吐出口水射落猱形兽,又伸出长爪将猱形兽抓在手里掐碎。
逢打架天雨都很兴奋,立刻催动纳瑰,笼光照耀,八方乱窜的猱形人面兽无处遁逃。镜歌怕惊扰了郡中的人族,便作法在百里之内建起结界,牢牢困住旱魃外溢的灵力。然而旱魃的灵力来自大地,大地之气夜间属阴,不断地侵入他的肌骨,镜歌并非害冷之人,然而他身上袖口自然散发的风灵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寒气。
“好冷……”绛九被寒风吹得不禁打了个寒颤,览冥伸手将他揽入了前襟,绛九化作纸鸢安心地躺在主人的衣衫布帛间取暖。览冥跃上树干,悬起琵琶,一道又一道弦杀将猱形人面兽在风中击落。
寅时时分,山林间偶尔传来虎啸之声,此时山林的老虎最为凶悍。旱魃坟冢上的裂痕终于慢慢收敛,猱形兽随即消散,像是一阵烟,风吹即散。
罔象三兄弟累得喘着粗气,道:“这娘们终于消停了。”
镜歌缓缓收回法势,肩头突然被一件外袍包裹住。镜歌立刻脱下,道:“我不冷。”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怕冷呢?!
镜歌将外袍递还给览冥,览冥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是不接。镜歌就只好挂在手臂上暂时收着。
天雨抱着双臂,道:“相公,我好冷,刚才还不觉得。”
镜歌便催动法力,让天雨周身被暖风环绕,天雨开心地莞尔一笑。
览冥看在眼里,镜歌总是那么温柔,对谁都很好。就不能只对自己一个人好吗?对谁都如此周到难道就不好吗?倒是自己小器了。但还是有些介怀,览冥拉回镜歌手臂上挂着的外袍重新披回了自己身上。
七天七夜终于过去,子时刚过,旱魃的坟冢慢慢冒出银光,越来越亮,欲将天幕射穿。只见一犬状的野兽款步而出,朝天一吼,草木低伏,万籁俱寂。浑身雪白的毛发长垂于地,角似鹿,头似驼,耳似猫,眼似虾,发似狮,腹似蜃,鳞似鲤,前爪似鹰后爪似虎,是犼也。
镜歌只在古书中见过此神兽的记载,天雨兴奋地说道:“真漂亮啊,若能把此灵兽收作坐骑该有多好!”
就连镜歌的青龙拏云都按捺不住,绕着犼不停打转!
“头一次见龙思春!”罔象道。
镜歌咳嗽了一声,仍不见拏云收敛一下他那过于殷勤的求偶之态。
犼开口道:“这几日,劳烦各位相助。在此谢过了,谢大家为我换来了自由。”从此后,女思便退去了尸身与诅咒,再也不会为人族招来灾祸,被人族驱赶追杀了。
镜歌道:“恭喜前辈,前辈之后有何打算?”
“并无去处,四海为家。”
“若前辈不弃,可以居住在荒族凉州永栗的屿夜宫。”览冥道。
“那可是荒族凉王的宫邸,我去那里怎可?”
“前辈早已出离神族,又在荒族居住多年,心中可还存有芥蒂?”
“非也,我与那凉王并无交情,怎可去那里居住。”
天雨立马帮腔道:“咳!旱魃前辈,这你就见外了!我们好歹打了一架,还并肩作战过。怎么能算没有交情?这位就是荒族的凉王呀!”
犼看了一眼览冥道:“我早该料到!朝戈三奇嘛。怪我孤陋寡闻了。”
览冥心里咯噔了一下,谁再提“朝戈三奇”,他就……他就立刻翻脸。燎原殿因雄称奇,沉沙以法术称奇,他算哪门子三奇,靠脸很光彩吗?
绛九早就耐不住寂寞,绕着犼的触角飞了好一阵儿,道:“女思大人,我家主人的屿夜宫可美了。我们还未遴选出下任狼王,所以不能回去,荒在那里真是可惜!”又道:“屿夜宫建在湖心岛上,岛上种满了梨花与海棠,可美了!水里还有鱼儿游来游去呢!对了,梨花树下还埋了几千坛酒,是我主人三千年间陆陆续续埋下的!大人要是喜欢,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绛九见到异兽就兴奋,他倒是爽快了,览冥心头却在滴血,那可是他给镜歌攒的!
只听犼爽快地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只身一人,实在没有好的去处。原本想寻个荒岛度过余生。那就多谢凉王殿下了。”
览冥嘴角压了压,道:“不客气,前辈。”只祈祷:酒少喝几坛就行……
“正好,我可以大饱口福,整日饮酒到天明了!”犼大喜。
览冥的眼锋刀刀剐在绛九的翅膀上,绛九怎么隐约觉得胳膊疼,还好他和主人心有灵犀,又自觉地对镜歌道:“风神大人,也欢迎你到屿夜宫做客!酒可是我家主人特意为你攒的!”
镜歌一听立刻看向览冥,却见览冥苍白的脸上不经意飘过一梢绯红。是他看错了吗?
“为我攒的?”镜歌有些意外。
览冥想坦率承认,却只淡淡地点了下头。
镜歌见览冥的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只觉得是自己会错意,怪自己唐突。
罔象看不过去了,调侃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愣小子看上你了呀!”
野仲也帮腔道:“以我阅女无数的经验来说,是的。”
游光有些傻眼,愣愣地问道:“男的和男的可以□□吗?”
览冥一听,心头又咯噔了一下!他几千年攒出的脸皮这一天下来全给磨穿了!
天雨却气地一把拽过镜歌的手臂,只把镜歌拽了个踉跄,警告道:“相公可是我的,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敢碰他,老娘对你不客气!”
镜歌立刻否认:“莫要胡说。”
语气虽温和,却让天雨觉得自己被当成外人了,顿时觉得十分委屈,眼圈都憋红了。
览冥上前一步对镜歌解释道:“我可有冒犯到你?”
镜歌道:“怎会?”他压根没有多想,从未设想过一个男子对一个男子动情那是个什么情况?在他的阅历之中,确实在人间见过。但发生在他身上,他不觉得有什么可取之处。荒唐地以为堂堂荒族三殿会喜欢他一个天族男子,未免太过可笑了。
看此情形,览冥略有些失落。览冥想知道镜歌心里是怎样想他的,但越是急迫,越是压抑地久了,越是要循序渐进,越是渴望水到渠成。谁愿意委屈自己心爱之人呢?只要他开怀无忧,只要他平安顺遂,便再无祈求。于是开口道:“改日一起喝酒?”
镜歌爽快答应:“好,乐意之至。”
绛九道:“我家主人可是千杯不醉,你可喝不过他!”
“呦呦呦!我相公更是!”天雨忽然不伤心了,又开始炫夫了!
犼心中暗暗念叨着:这酒我可不敢喝了!
“前辈,此次前来晚辈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询问前辈。”镜歌道。
“何事?”
“那日,夔魆的鼓声惊动了洞窟中的鸺鹠袭击人族,而当我们前往洞窟查看之时,却发现了魔族的尸水海,而后洞窟异动,一团紫气将钟乳化作人族婴孩之身,最后全被消融成一滩血水,这到底是何故?”
犼解释道:“藏有尸水之海的洞窟不止一座,具体有多少,又在哪个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翏阳教运筹多年,那样的洞窟不计其数。是法母鬼车为缔造鸺鹠大军所设,为此无数人族婴孩丧命,可谓作恶多端。你一定要禀明天尊,让天族立刻处理,否则后患无穷。夔魆为救我而出逃那日,我击杀了鬼车一颗头颅,不知这是否和洞窟的异动有关。至于夔魆的鼓声引发的鸺鹠攻击,大概是鬼车驱动的,为了阻止夔魆搬来救兵。”
至此,犼便再无牵挂,临行前向镜歌要走了夔魆鼓,便前往屿夜宫去了。罔象兄弟三个则回了老巢继续以往的逍遥日子……
镜歌急于回天界复命,二人便只好就此别过,览冥盼了千年却只短短相处了几日!约定他日再相见。览冥注视着镜歌飞往天界的身影,有些惆怅,曜日刺痛了双眼也舍不得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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