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邲州役(四)

斩辰殿位于燎原殿的左翼,甍标嶕峣,区宇崔嵬。殿外左右各矗立两座荒族门兽,殊形诡制,虎视眈眈。红漆金钉的殿门,气势恢宏。占山各族的族老各携几百勇士在殿外聚集。见览冥走来,眼神或好奇或轻慢,很多族人只在坊间的传闻中听过此人大名,未曾谋面,于是纷纷翘首以注。只见这小儿两眼寒霜,在他平静无波的面庞上泛出粼粼薄光,面无桃花,却让看着的人脸泛桃红,却又不敢轻慢。从未见过此等令人叹为观止的容貌,何况是男儿身,只叫见着的人难以相信此子是外表凶悍、形容勇猛的狼王之后!

殿内,悬黎垂棘之下,身披赤色大氅的千戟坐在中央的镶金镀银的盘龙附羽椅上,神色肃然,颇为不悦。壑雷与堕昆站在千戟两侧,而虎族等占山权杖则依附在沉沙身侧,两方俨然呈对峙之势。

沉沙惯穿的绀青色银边长袍外着了银质轻甲,而月白轻冠则换作了银雕陷齿兽角冠,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众人见览冥进殿,壑雷不屑道:“凉王到此有何贵干?”

览冥对千戟、沉沙见礼道:“幽王、燕王,我来此与两位兄长商议还邲之事。”

千戟道:“还邲之役由本王统一部署,这儿没有你的事,你在祭殃殿老实等安排便是!”

沉沙麾下的虎族权杖当即不满道:“还邲之役乃我荒族万年大事,何其紧要。没有狼王的授意,幽王怎能轻率独断,越俎代庖!我等只效忠狼王和燕王,为其命是从,幽王莫要越界才好!”

堕昆骂道:“老昏颠!你们胆敢以下犯上,还敢不把我们幽王放在眼里?”

虎族权杖立刻反驳道:“老朽只是就事论事,岂敢对幽王不敬!只是这统帅重担没有得到所有荒族各族人的认同和狼王的首肯也是枉然!幽王还请三思。”

千戟道:“认同是吧?览冥你说,大哥我做统帅你认不认同?”

览冥道:“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作统帅,都是从大局出发而作出的选择,我没有意见。”

“你说了等于没说!”堕昆骂道。

虎族等沉沙麾下一听不由地嗤然而笑。一直很沉得住气的沉沙,终于开口:“大哥,此役对我荒族何等重要,荒族上下都心知肚明。天族一直觊觎我荒族土地,吞没邲州之后,人族陆续栖息于邲州之上,只会增加天族的香火供奉,使其势力增长。我荒族不能再等,否则,一日成围剿之势,我荒族其他土地也岌岌可危!所以此役,只许成不许败!没有全盘的考量和周密的布署万不可行事!大哥可有这样的信心与决心?”

一语问住千戟,千戟一向好勇斗狠,只争头名,他断没有足够的智谋去运筹帷幄。而以武论名的荒族,他不过只有个长子的名号可以震慑一二罢了,若论武力远不及沉沙服众!“是大哥轻率了,二弟若有良策不妨说出来,我们可以一同商量,毕竟是有关荒族大业的大事,你我二人一定要齐心协力才是!”

“是三人。”览冥道,“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会选择此时开战?为什么不早一点?”显然时机不利,因为他的镜歌回来了,天族赫赫有名的武神,这不得不纳入双方对战实力的考量。

千戟道:“哼,早看他们天族不爽了!那胆大包天的鸾凤小儿,竟敢带人擅闯我族百啸山!把我们沧州当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父王震怒,叱令我们要立刻收回邲州!必须要让那天族和背信弃义的鸾凤一族付出代价!”

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览冥心想,父王此刻兴战就是犯了因怒兴师的大忌。并没有把所有因素考虑进去,而是孤注一掷般的许胜不许败。

此刻沉沙略微蹙眉,看向览冥问道:“听说,你与那天族风神照见了?此人实力如何?”

风神虽然神隐三千年,但他的威名并没有在荒族淹没,沉沙等荒族诸子一致将其视为对手。

览冥道:“风神不负战神之名。”

“果然。”沉沙哂笑,“邲州之役我们需分一部分兵力设法拖住风神。”

千戟驳斥:“正面迎击便是,我们荒族还怕他不成?”除了壑雷和堕昆,就连千戟的其他占山亲信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虎族权杖借坡下驴道:“竟然幽王这么有信心,那不如风神就交由殿下来应付吧。”

千戟眼一乜,眼角挂满了腹诽之意。却听览冥道:“交由我来应付吧。”

众人不解,凉王为何要替幽王解围,战神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应付不了,不仅性命不保还影响战事!

千戟则乐意之至,道:“想必是三弟与那风神打过交道,一定是发现了他的什么弱点。竟然三弟成竹在胸,那就交由三弟来应对吧。只是一点,可莫要父王和我荒族众人失望!”

览冥则道:“半旬后是北溟二皇子长子的生辰宴,不如选在那日出战。”

“好!”千戟大快道:“就趁北溟海族无暇西顾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沉沙附和:“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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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祭殃殿的路上,览冥对绛九道:“你去打听一下镜歌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回了平荆山?”

绛九不无担心道:“主人,你真要和风神正面冲突吗?你不是……”

“风神只能交由我来应对,换作其他人我不放心。”

绛九一知半解,还是不明白主人的心思,但主人的任何吩咐他都认为是对的,并一定竭尽全力去办!“好!主人等我好消息!”

“镜歌……”览冥喃喃道:“我不允许他人伤你。若是要战死,不如死在我的手上,抑或我死在你的手上……”

览冥刚回祭殃殿修整,绛九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只听他嚷嚷道:“主人你猜怎么着?我在路上碰到了小社稷翁,看他身上挂了六个酒坛子。就问他:这是上哪儿买酒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是刚从风神那里要来的。咦,我一听就问他:那风神现在在哪儿?他就一五一十地跟我讲了半天!说是掷愚仙君让他家老头办事,说事成了给他三坛好酒!然后事办成了,便让他去平荆山跟风神要!小社稷翁还夸风神特别大方,要三坛给了他六坛!还问他够不够?他吓得说够够够,多了他就背不动了!”

绛九啰嗦了半天,览冥听明白了,此时镜歌已返回平荆山。“绛九,你去平荆山远远跟着风神,不要让他发现了。若是镜歌离开了平荆山,去了任何地方,你一定要尽快通知我。”

“知道了,主人!”说完,绛九就立刻化作纸鸢抟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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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处荒族西南角的邲州,现已有数千人族定居,尤以鹭江沿岸数量最多。在邲州与燕州之间矗立有登莱山,山势不险,但有天族重兵把守,易守难攻。荒族不可从此处越山行进至邲州腹地,只能从凉州和幽州出兵。从凉州和幽州往南多藩棘,现正值春夏之际,雨水丰沛,草木旺盛,足以掩盖踪迹。自北向南陵阜陈丘此起彼伏,间以谿谷、泽斥,天族难守但有利荒族行进。遂定于北溟海族生辰礼宴之时兵分两路由凉、幽二州悄悄入邲,攻其不备,并胁鹭江人族为质,逼天族就范,以此退兵!

北溟海族生辰礼日前夜,荒族三路人马枕戈待旦。出发前在沧州起祭司礼,告先祖慰亡灵卜吉凶。狼王颉顽度阡一身金衣重甲,头戴陷齿兽角金冠,腰插凶丸、破血两兵刃,仰天疾呼:“杀破九垓,下坼八埏,拆骨割喉,痛饮其浆,不还荒土,誓不休战!”众族人随注目礼,于祭殃殿前用丹砂起符,符心垒礜石烧蓇蓉,草木不生,霜雪不积,人族无子,寓意横扫千军如卷席,使天人荡然无存!

大军开拔之际,沉沙突然上前制止道:“父王还请留在沧州坐镇,邲州之役有我兄弟三人足矣!我三人定不辱命,齐力将邲州收回大荒!”

千戟也道:“对,父王!未免我们腹背受敌,还请父王坐镇沧州,定我大荒军心,区区邲州怎需劳烦我狼王大军出战!”

颉顽度阡甚是满意,泰然坐在了沧州燎原殿的王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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