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皇上寿宴上发生的事，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南虺国灵蛇献瑞的奇闻令人津津乐道，皇上属意洛嫣和为未来皇后，而她却当众选择了太子，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看来皇上虽然平日对太子严厉，心里还是看重太子的。”

“可不是嘛！承王殿下糊涂啊，为了一个药门医女，丢了郡主，这下真是满盘皆输！”

“要我说，这储君之位，岂是单凭一个郡主的选择就能定的？皇上此举，怕是另有深意。”

“不管怎么说，承王殿下这回怕是彻底没希望了。”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看法：“世事无常，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得准呢？”

茶楼酒肆，市井街头，议论纷纷。

各种猜测和流言甚嚣尘上，将京城的春日搅得暗流涌动。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洛嫣和并不在意。她眼下更关心的，是那条被带回郡主府的墨鳞赤环蛇。

毕竟是剧毒之物，既不能散养在院子里，也不好一直关在箱子中。

思虑再三，洛嫣和亲自去见了南虺使者巫滕。

“贵使，灵蛇既已留在本郡主府上，总要给它寻个合适的去处。”她说明来意，“听闻灵蛇喜栖于四青楸树，不知贵使可否帮忙，在府中种上几棵？另外，这灵蛇平日以何为食？如何才能确保它不会跑出来伤人？”

巫滕对这位“圣女”极为恭敬，连忙道：“圣女放心，我等从南虺长途跋涉而来，为防灵蛇途中不适，特意用大花盆带了几株四青楸树苗。若圣女不嫌弃，便赠予您。”

“如此甚好，多谢贵使。”洛嫣和颔首道谢。

当日下午，巫滕便派人将几株带着土坨的四青楸树苗送到了郡主府。

来种树的几人皆是南虺国侍从的打扮，裹着头巾。

其中一人身材格外高大挺拔，虽然也穿着士兵的服饰，面容被头巾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眸，但洛嫣和留意到，其他几名侍从对他似乎格外恭敬谨慎。

那人沉默寡言，动作却十分麻利，很快便选定位置，将树苗种好，又指挥着其他人用带来的材料围起了一圈特殊的围栏。

围栏修好后，他才走到洛嫣和面前，交代了喂养灵蛇的注意事项，声音低沉悦耳。

洛嫣和一一记下，随后便打算将木箱里的墨鳞赤环蛇引到围栏里去。

那蛇一见到洛嫣和，便亲昵地缠了上来，十分温顺听话。

洛嫣和带着它走向围栏，那名高大的南虺男子一直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专注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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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节之后，沈文彦那边砚雪梅痕的生意火爆起来。

只是这火爆的缘由，并非如洛嫣和最初设想那般，借由皇上的喜爱打开销路。反倒是沈文彦无心插柳，让这新墨成了文人雅士争相追捧的佳品。

其实沈文彦觉得郡主的计划很好，他只是想配合着做一些宣传，但酒香也怕巷子深，这砚雪梅痕再如何特别，也得让人亲见其妙才好。

于是，他在新开的铺子里搞了个噱头，雇了几个人，在铺子里帮人代书，百字以内分文不取。

他请来的几位代书先生，都是屡试不第，滞留京城，一边备考一边靠着笔墨功夫糊口的读书人。

其中一位名叫胡清墨的人，据说已置身科举二十载，平日总泡在崇文街的书铺里，或埋头苦读，或接些抄书的活计赚点钱。

他虽未曾金榜题名，却也曾通过初试，在崇文街小有名气。

沈文彦请他时，胡清墨颇有些犹豫，觉得抛头露面替人写字有失颜面。

沈文彦脑子活泛，干脆在店内设下几道屏风，让代书先生隐于其后书写。这一来既全了读书人的体面，二来又平添几分神秘。

果然，胡清墨那一手好字很快吸引了众多关注。

来求字者络绎不绝，更有好事者猜测屏风后必是某位隐姓埋名的书法大家。许多人慕名而来，高价求字。一时间铺前车马盈门，砚雪梅痕也随之身价倍增。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数日，便有人探知屏风后的真相。得知代书者不过是个落第秀才，某些自诩风雅之人顿觉颜面扫地，大呼上当，叫嚷着要退钱赔偿。胡清墨被当众揭穿，窘迫难当，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下不来台。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沈文彦从容上前。他先是温言安抚众人，继而反问那些闹得最凶的人：“诸位究竟是喜爱书法，看中字迹神韵，还是只追捧虚名浮誉？”

“若真是喜爱书法，胡先生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的墨迹，诸位当初也是亲眼所见才求购，何来上当之说？若只为虚名而来，那便是附庸风雅，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扰乱旁人呢？”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既在情在理，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那些闹事者被问得哑口无言，围观人群中则响起阵阵窃窃私语。

这事一下子传扬开去，生意非但没受影响，反而让铺子名声更盛。

不少文人墨客特意前来铺子求字，品评胡清墨的书法。

更有甚者，觉得在屏风后写字，能公平地得到评价，于是主动出高价，只为能在屏风后一展身手，接受众人品鉴。属于倒贴钱在这里做工。

铺子门前每日门庭若市，比之前还要热闹几分。

砚雪梅痕和沈文彦的铺子，就这样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在京城文人圈中声名鹊起。

洛嫣和听完沈文彦眉飞色舞的讲述，也是有些发怔。

她不由暗自感慨，不愧是未来能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这脑子和运气就是不一样，随便开个铺子都能被他经营得这般风生水起。

不过，胡清墨这个名字，她总觉得有些耳熟。

仔细回想了片刻，她才记起来。上一世，她虽深居宫中，消息闭塞，却也仍听过这个名字。

胡清墨，一生汲汲于科考功名，却终究无缘仕途。

然而，他的书法造诣极高，晚年时更是名动天下的大书法家，一字千金，备受追捧。

据说他晚年依旧致力于参与科举，虽靠书法赚得盆满钵满，却对金钱毫不在意，仍执着于科举功名，堪称奇人。

想不到，这一世竟让她提前遇到了这位书法大家。

“我想见见这位胡先生。”洛嫣和开口。

“那我这就去安排。”沈文彦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胡清墨带到了郡主府。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旧袍，脊背却挺得笔直，进门便行大礼：“草民胡清墨，拜见清晏郡主。”

“先生请起。”洛嫣和抬手示意，“请坐。”

待胡清墨略显局促地落座，她细细打量眼前之人，虽衣着朴素，眉宇间却自有一股文人风骨。

“先生一手好字，颇有柳体风骨，却又不拘泥于形似，自成一派，实在难得。”这话并非客套，洛嫣和是真心欣赏。

胡清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激动，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得郡主赏识，连忙道：“郡主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洛嫣和笑了笑：“先生不必过谦。今日请先生来，除了想见见近日声名鹊起的书法大家，还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

“郡主请讲，若能帮上郡主，在下义不容辞。”

“我十分喜爱先生的字，所以我想将药堂的药材标签都换一批新的，不知可否请老先生代笔？酬劳方面，定不会亏待先生。”

胡清墨有些激动：“能为郡主和药门效劳，是在下的福分，但凭郡主吩咐。”

“好。”洛嫣和又看向沈文彦，“你去安排一下，胡先生写好后，将咱们在大应各地的药堂牌匾，药柜标签，都换一遍。”

“是。”

胡清墨有些惊讶。方才郡主夸赞，他只当是贵人随口的客气。没想到，竟真的要请他写字？还要把大应各地的药堂全换了？

洛嫣和看向沈文彦，继续道：“还有，日后你若再开其他店铺，无论是茶楼酒肆，还是布庄米行，其招牌匾额，也都请胡先生费心了。”

这一下，不只是胡清墨，连沈文彦都有些惊讶。

郡主这是要将胡先生彻底纳入麾下，成为她产业的书法家？难道这其中另有深意？

思索一番，沈文彦觉得郡主这是在点拨他，不仅要尽快将其他产业铺开，还要着力培养胡清墨，让双方互相成就，彼此借力造势。

一时间，沈文彦心中已经勾勒出无数商机。

他再次在心中感叹，郡主果然高瞻远瞩，心思缜密，非他所能及。

但洛嫣和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胡清墨是未来名动天下的大书法家，趁着现在他的墨宝还不算天价，赶紧让他把药门和名下产业里能换的字都换一遍。

等日后胡清墨名声大振，这些药堂和店铺无形中便多了一层宣传噱头。

胡清墨不清楚这些，只是感激郡主给他机会，连声应下。

待胡清墨离去后，沈文彦又呈上账簿。洛嫣和翻看几页，见进项可观，唇角微扬：“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是！郡主放心，文彦定再接再厉，不负所托！”沈文彦信心十足地应道。

合上账簿，洛嫣和又道：“文彦，我希望你日后经营的产业，能多为女子提供一些机会。”

“郡主的意思是？”沈文彦有些不解，时下商铺鲜少有人雇佣女子，此话让他颇为意外。

洛嫣和没有回答，而是问他：“近日你与你小妹去学堂，感觉如何？”

“确实发现不少商机，发展了许多客户。”

“……”洛嫣和无语，“我问的是，你们在学堂读书的感觉如何？”

“这……”沈文彦挠头讪笑，“感觉小妹似乎比我更擅长读书。”

“没错，沈月靖成绩比你强多了。”

“嘿嘿……郡主，我这不是忙着生意上的事吗。”沈文彦不好意思地道。

“沈月靖比你和你大哥更适合读书，但大应除了京城和堇州，便再无女子可上的学堂。女子读书，仍不受重视。”洛嫣和说出了重点。

“郡主的意思是……”沈文彦思索着问，“若市井间多些需识字的女工活计，自会推动女子读书？”

“不错。”见沈文彦一点就透，洛嫣和眸光微亮，“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应若想繁荣，需要更多的人才。女子为官目前难以推动，但多一些女子的活计，给她们一个自食其力的机会，总有一天，人们会为了利益，让女子进入学堂。”

沈文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文彦明白了，日后定会留意。”

二人正商议间，孟令仪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清晏！要不要去郊外打猎，我听说猎场跑来一只巨大的熊！”

洛嫣和扬了扬手中账册：“抱歉，今日事务繁多，我恐怕没时间。”

“又处理事情？”孟令仪不满地撅起嘴，“这几日憋闷死了！”

寿宴之事后，孟云骁行事一切如常，只是愈发沉默寡言，整个人也比往日更加严苛。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异常，行事更加谨慎，府里上下都紧张兮兮，就连孟令仪都比往日收敛了几分。

“你们一个个的都那么忙，就我一个人闲着没事干！”

“你若没事干，不如来帮我？”洛嫣和笑问。

“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说来听听。”孟令仪随口问道。

洛嫣和将自己想扩大商贸，为女子提供更多营生机会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

“这个好啊！”孟令仪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这事儿算我一个！我也想参加！”

洛嫣和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便道：“你要是真想参与，不如就出些银钱，日后赚了钱给你分红。”

孟令仪对这些不太懂，但听着很有趣，“行！我先出五千两！”

“够意思吧？”她拍着胸口，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洛嫣和被她的豪爽逗笑了：“好，那便多谢孟大小姐慷慨解囊了。”

两人正说笑着，紫珠忽然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郡主，出事了。”

“怎么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洛嫣和问道。

紫珠脸色有些古怪，回答道：“方才南虺使者突然上书，说……说南虺国主，想向皇上求娶郡主。”

“什么？”洛嫣和还没开口，孟令仪先恼了，“痴心妄想！”她大哥都排不上，还轮得到他？

洛嫣和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清晏，你怎么了？没事吧？”孟令仪有些担心。

“没事。”洛嫣和除了惊讶，还有些疑惑。

上一世可没这样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