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魏兄,黎兄,真是一别如隔三秋啊。”杜昭阳翻身下马,迎面给等候的二人一个熊抱。路途尘土和皮革味扑面而来,黎斯自然揽上杜昭阳肩头:“杜兄,好歹舍得从盐马道上爬回来。你这身瘦得,怕不是在路上给风沙啃了几口?”
杜昭阳爽朗大笑,松开手臂后退一步,拍了拍自己沾满尘土的衣襟:“黎兄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盐马道上风沙是啃人,但啃瘦我的可不是它们——”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浓眉飞扬,目光炯炯地扫过魏怀信和黎斯,“是日日夜夜盼着回来,跟两位痛饮三百杯的馋虫给闹的!”他边说边习惯性地去拍魏怀信的肩,动作却在半途微微一顿。魏怀信依旧是一身素色常服,身形清瘦挺拔,立在那里,像一竿修竹,周身萦绕着那股清冽微涩的菊香信香,在这尘土飞扬的城门,显得格外洁净出尘。杜昭阳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魏怀信的肩上,力道却比刚才对黎斯时轻了许多,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小心。
“魏兄,”杜昭阳的声音也自然而然地放低了些,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的关切,“多日不见,瞧着气色倒还好?”他的视线在魏怀信平静无波的脸上短暂停留,那沉静的目光和惯有的疏离感依旧,仿佛能隔绝一切外界的喧嚣。
魏怀信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算是对杜昭阳热情问候的回应:“劳杜兄记挂,尚可。”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目光掠过杜昭阳风尘仆仆的脸庞和明显清减的身形,最终落在他肩头尚未拍净的沙尘上。
黎斯在一旁插话,带着促狭的笑意:“杜兄这盼着痛饮的馋虫,怕不是把归途都当成了酒坛子滚回来的?瞧这满身的尘土气,快熏死人了!还不赶紧去洗洗?”他作势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
“嘿,黎斯你少来!”杜昭阳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笑骂回去,作势要勒黎斯的脖子,“我这是千里奔波、披星戴月的英雄气!懂不懂?你这种窝在城里的,哪晓得路途艰辛!”他转向魏怀信,语气带着熟稔的抱怨,“魏兄你是不知道,这一路紧赶慢赶,骨头都快颠散架了。秦王呢?我可是有要紧事寻他复命。”“秦王在府上,杜兄直驱书房寻他便好。”杜昭阳笑而不语,翻身上马:“行了,复完命,不醉不归!”马蹄飞扬,掀起一阵细尘,黎斯看着杜昭阳策马扬尘而去的方向,摇头失笑,随即转向魏怀信:“走吧魏兄,先去占个临窗的好位置,等杜兄这泥猴子洗干净了,怕是要灌我们一肚子苦水。”他抬步便往城门内熟悉的酒肆方向走,步履轻快。
魏怀信默然跟上,素色的衣袍拂过城门洞微凉的石砖地面。方才杜昭阳身上那股混合着尘土、汗意和马匹气息的浓烈气味,似乎还在鼻端残留,带着一种粗粝的生命力,与他自身清冽的菊香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让那气息在肺腑中沉静片刻,才缓缓呼出。
“杜兄瞧着倒是精神,”黎斯边走边闲聊,语气随意,“就是瘦了些,塞外的风沙果真不饶人。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瞥向魏怀信,“他方才拍你肩膀那下,手都放轻了,定是念着你伤口未愈,身子弱。这莽撞人难得细心一回。”
魏怀信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地掠过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和来往行人,对黎斯的观察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杜兄奔波劳顿,一时收敛也是常情。”他睫羽微垂,视线落在前方酒肆挑出的布幌子上。李岑碕方才在庭院中那抹因迂折而起的真实笑意,以及瞬间敛去后绷紧的下颌线条,还有那深藏袖中、缠绕着素帕的手……如同被风拂过的水面,只留下极浅淡的涟漪。
黎斯“啧”了一声,对这个滴水不漏的答案有些无奈,但也知道魏怀信的性格,便不再追问,只加快了脚步:“罢了罢了,待会儿他来了,定要好好听听盐马道上的新鲜事。”
酒肆临窗的位置尚空着,两人落座。黎斯熟稔地点了几样下酒菜并一坛陈酿,便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喧闹的街市。魏怀信则静坐一旁,目光落在窗外某处虚空,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粗陶杯沿。空气里,属于杜昭阳的尘土气早已散去,只有酒肆里特有的饭菜香、酒气以及窗外市井的喧嚣气息混杂着。
酒肆里人声渐稠,饭菜香混着酒气愈发浓郁。粗陶杯沿微糙的触感摩挲着指腹,窗外市声如潮,车马粼粼,小贩吆喝,孩童嬉笑,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魏怀信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虚空,仿佛能穿透喧嚣,落在更远的某处。
昨日庭院里,那只深藏广袖下的手,此刻在记忆里格外清晰。袖口严丝合缝,几乎不露分毫,只有那丝若有似无的药味和血锈气,顽固地攀附在鼻端,混杂在眼前这浓重的烟火气中,竟显得有几分突兀的遥远。
“客官,您的菜齐了!”店小二洪亮的吆喝声打断了思绪。几碟油亮的酱肉、清爽的时蔬并一碟酥脆的花生米摆上了桌。黎斯早已执起竹箸,夹了片酱肉入口,满足地喟叹一声:“嗯!还是这家的酱肉地道!魏兄,别光坐着,垫垫肚子,待会儿杜兄来了,怕是连举箸的空闲都没有,光顾着灌酒了。”他顺手给魏怀信面前的空碟也布了几箸菜。
魏怀信依言执箸,动作依旧斯文,只拣了片薄薄的素笋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清甜的笋汁在舌尖化开,冲淡了些许心头的滞涩。他抬眼,视线掠过黎斯兴致勃勃的脸,重新落回窗外。临街的窗棂框着一方流动的市井图景,阳光斜斜地打在酒肆的木头柱子上,投下深色的阴影。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在对面街角歇脚,担子上插着几支颜色鲜艳的风车,被风吹得呼呼直转。
黎斯咽下口中的食物,给自己斟了半杯酒,稍浑浊的酒液在杯中轻晃。“说来,”他啜了一口酒,语气随意,目光却带着点探究,“方才在城门,杜兄那架势,怕是真有极要紧的事急着寻秦王复命。盐马道上……莫非真有什么变故不成?”他顿了顿,又自嘲般笑笑,“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他端起面前的粗陶杯,杯中是黎斯方才替他斟上的清茶。微温的茶水入喉,菊香信香似乎也随着这暖意,在周遭市井的烟火气中沉静地铺展开来,将那些纷扰的思绪无声地隔开。他放下杯盏,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喧闹的长街,静待着那阵熟悉的马蹄声踏破这短暂的安宁。
酒肆楼下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木质楼梯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紧接着,一个洗刷一新、发梢还带着湿气的人影便旋风般卷了上来,带着爽朗的大笑:“哈!我就知道你们俩等在这儿!黎兄背后编排我什么呢?”杜昭阳换了身干净的靛蓝劲装,洗去风尘的脸庞虽然依旧清瘦,却显得精神焕发,大步流星走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拉开凳子坐下,带起一阵清新的皂角气息和水汽。他目光炯炯,先看向魏怀信:“魏兄,久等了!秦王那边的事刚交代完,紧赶慢赶就过来了!”那视线在魏怀信脸上快速扫过,带着熟稔的关切,似乎在确认他气色是否如常。随即又转向黎斯,浓眉一挑:“黎兄,酒呢?菜呢?我可告诉你,今天这顿酒,不把你灌趴下,都对不起我在盐马道上喝的那一路沙子!”
黎斯立刻不甘示弱地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逸散开来:“来啊!杜猴子,谁先趴下谁是孙子!魏兄作证!”他一边给三个粗陶碗满上,一边不忘揶揄,“不过杜兄你这沐浴更衣的速度,倒是对得起‘猴子’二字,嗖一下就窜出来了。”
杜昭阳哈哈大笑,端起酒碗,豪迈地朝魏怀信和黎斯一举:“少废话!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喉结滚动,一碗酒瞬间见底。他放下碗,抹了把嘴角的酒渍,这才重重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松弛地靠在椅背上,对着魏怀信和黎斯露出一个风尘仆仆后的、带着点疲惫却更多是归家般快意的笑容:“可算回来了!他娘的,盐马道上那风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杜昭阳放下空碗,咂了咂嘴,脸上那点长途跋涉的疲惫被酒意和归家的兴奋冲淡了些。他抓起竹箸,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酱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道:“你们是没瞧见,那地方,黄沙漫天,遮天蔽日,连路都看不清。驿站里的水,喝一口都带着沙子味儿!”他边说边摇头,又给自己满上一碗酒,动作间带起一阵清爽的皂角气,冲淡了之前残留的酒肆烟火:“话说,秦王的右手为什么一直藏在袖中?”
“诶,杜兄问到点上,”黎斯夹起一粒花生米塞入口中,嚼得嘎嘣响,悄悄附到杜昭阳耳边,“坊间都在传秦王瞧上一个小娘子。”魏怀信看两人窃窃私语,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何必这么遮掩。”
杜昭阳被魏怀信这突如其来的直接点破弄得一愣,刚夹起的花生米差点掉回碟子里。他猛地转头看向魏怀信,浓眉高高扬起,脸上写满了“你怎么知道”的错愕,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魏兄你……”
旁边的黎斯反应更快,在桌子底下用力踹了杜昭阳一脚,同时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杜昭阳整个人都歪了一下。黎斯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声音洪亮地盖过了杜昭阳的疑问:“哎哟我的杜兄!盐马道上沙子喝多了把脑子也堵了不成?坊间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也值得你往心里去?秦王何等人物,岂是能被儿女私情绊住手脚的?”他一边说,一边端起杜昭阳面前的酒碗硬塞进他手里,另一只手已经提起酒坛哗啦啦给他满上,“该罚该罚!快,自罚三碗,堵上你这张没把门的嘴!魏兄洁癖,最听不得这些腌臜浑话!”
酒肆楼下恰在此时传来店小二响亮的吆喝声:“新出炉的炙羊肉嘞——”,混合着其他食客的喧哗,将这角落短暂的凝滞冲散。杜昭阳被黎斯勒得龇牙咧嘴,又被强行灌酒,呛得咳嗽了两声,脸上那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也被这连消带打搅散了七八分。他借着咳嗽的劲儿挣脱黎斯的胳膊,看着黎斯拼命使眼色的模样,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淡漠、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的魏怀信,终究是把冲到嗓子眼的追问咽了回去。作为最早窥见秦王李岑碕对魏怀信那份不寻常心思的人,杜昭阳比黎斯更清楚这潭水深浅,也深知魏怀信对此事一贯的漠然态度。况且,魏怀信本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谈论秦王手上的伤——那才是他最初真正想问的缘由。他有些讪讪地抹了把下巴上的酒渍,嘟囔道:“咳、咳咳……黎斯你下手忒黑!我不过随口一问……”
黎斯见好就收,立刻换上促狭的笑,拿起自己的碗跟杜昭阳的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来来来,喝酒喝酒!盐马道上的正事还没听你细说呢,谁耐烦听那些没影儿的墙角?”他顺手也提起酒坛,给魏怀信面前的粗陶碗里斟满了酒液。
杜昭阳哼了一声,端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算是接受了这个台阶。只是放下碗时,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飞快地瞟了魏怀信一眼。魏怀信并未推拒那碗酒,修长的手指拈起粗陶酒碗,姿态依旧从容。他垂眸,碗中浑浊的酒液映着窗外透入的光线,袅袅的酒气混合着他自身清冽的菊香,在周遭的酒肉气息与杜昭阳身上残留的皂角味中,无声地盘桓。他浅啜了一口,随后将酒碗轻轻放回桌面,碗底与木头接触,发出极轻微的一声磕碰。
“秦王自有分寸。”魏怀信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平淡无波的调子,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让刚刚重新升腾起的酒桌喧闹又微妙地静了一瞬。
黎斯似乎觉得这气氛过于安静了,眼珠一转,抓起碟子里几粒花生米就朝杜昭阳弹去:“就是!杜猴子,快说说盐马道上的新鲜事!别光顾着灌酒,堵了嘴怎么讲故事?” 杜昭阳敏捷地一偏头躲过,笑骂着也抓起花生米还击:“黎斯你皮痒了是吧!” 小小的花生米在两人之间弹跳,带着一种兄弟间特有的、不拘小节的亲昵。杜昭阳甚至得意地朝魏怀信扬了扬下巴,带着点“你看,还是我们这样自在”的意味。魏怀信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虽未参与这幼稚的嬉闹,眉宇间那惯常的疏离感却在酒肆温暖的灯火和喧闹的人声中,似乎被这融洽的氛围悄然融化了一层。若是从前,在伤未曾加身之前,面对杜黎二人这般插科打诨,他或许早已语带机锋地加入,清朗的笑声定然比那花生米弹跳得更欢快,话头也绝不会轻易停下。然而当下,他却只余沉默。他静静地端坐一旁,唇角那丝极淡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半分,默许着这份属于他们三人之间特有的、无需多言的兄弟情谊。灼热的液体入喉,捎上几分醉意,耳边杜昭阳和黎斯的说笑声,塞外风光,历险生还,紧抓人心。“杜兄,要是干不下去,去当个说书先生也不错。”他带着几分醉意开口,面上浮现几抹红晕。
“好嘛,魏兄这张嘴,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杜昭阳猛灌一口酒,伸箸夹菜,送入口中,“黎斯,看我不把你喝趴下,今儿就不姓杜。”他咂摸着嘴里酱肉的咸香,又灌了一大口酒,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这才重重放下酒碗,抹了把嘴边的酒渍,眼底重新燃起那种久别重逢、亟待分享的热切光芒。
“行,既然黎兄这么想听,魏兄也等着,”杜昭阳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压低了声音,仿佛要穿透酒肆的喧嚣,“盐马道上……啧,这次是真不太平。”他脸上的轻松笑意淡了,眉宇间笼上一层风沙磨砺过的凝重。
“原本只是寻常的押送,过了黑风口,按例在野狐驿歇脚。谁承想,半夜里就出了岔子。”他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目光扫过黎斯和魏怀信,“驿丞老马头,你们知道吧?老实巴交一个人,守着那破驿站十几年了。那天晚上,他养的那条看门的老黄狗,叫得那叫一个瘆人,不是对着野物,倒像是冲着人去的,呜呜咽咽,透着股邪性的惊惶。我们几个被吵醒,提刀出去查看,外面黑漆漆的,风刮得鬼哭狼嚎,沙子打在脸上生疼,除了风声狗吠,啥也瞧不见,啥也听不着旁的动静。”
杜昭阳顿了顿,抓起碟子里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像是在咀嚼那晚的疑云。“当时只当是野物惊了狗,训斥了几句,把狗拴紧,也就各自回去睡了。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声音更沉,眼神锐利起来,“出事了。老马头被人发现倒在马厩后头的草料堆里,后颈上就一个小红点,细得跟针扎似的,人已经凉透了,半点声息都没发出!那老黄狗……也死了,就趴在老马头身边,脖子被拧断了,舌头耷拉在外面,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黎斯倒抽一口冷气,夹菜的动作停在了半空,脸上惯常的嬉笑彻底敛去:“无声无息?连狗都……”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魏怀信。魏怀信依旧安静地坐着,指腹依旧摩挲着粗陶杯沿,只是那摩挲的动作似乎比方才更慢了些,垂下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看不出情绪,但黎斯知道,他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是,”杜昭阳点头,浓眉紧锁,“手法干净利落得邪门。驿里驿外,半点打斗痕迹都无,更别提凶手的踪迹,就像……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鬼魅。只有老马头后颈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红点,还有狗脖子上的手印——那指印不大,异常清晰,指节细长,绝非寻常莽汉的手。”他伸出手指,在沾了酒水的桌面上虚虚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
“盐马道上的规矩,死了驿丞,又是这等不明不白的凶案,队伍不能久留。我们草草处理了后事,留下两人暗中查探,其余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把货按时送到秦王指定的地方。”杜昭阳端起酒碗,这次没有豪饮,只是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似乎也压不住他眼底的寒意,“那之后一路,风声鹤唳。夜里宿营,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盯着,篝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仿佛随时会伸出一只指节细长的手来。兄弟们轮值守夜,刀都不敢离身半步,连打个盹儿都心惊肉跳。”
他放下碗,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黎兄你说我瘦了,塞外的风沙是一回事,这日夜悬着心,防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才是真熬人。那感觉……真他娘的比明刀明枪干一场还难受!”他抓起酒坛,哗啦啦给自己又倒满一碗,微浑的酒液在碗中激荡。
“所以,”一直沉默的魏怀信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杜昭阳话语的尾音和酒肆的嘈杂,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杜昭阳脸上,“你急着寻秦王复命,不仅是交差,更是要当面禀报这桩……‘鬼驿’疑案?”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惊疑,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早已了然的事实,那点若有似无的血锈气,似乎又在他沉静的呼吸间萦绕了一瞬。
杜昭阳对上魏怀信清冷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他一路强撑的疲惫和心底残留的后怕。他重重点头,喉头滚动了一下,只吐出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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