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门外送卫子洋上车去往机场后,玉明月慢悠悠走回宿舍,午休好后同学们开始陆续往操场去。
“一二一,一二一……”
响亮的口号声响彻操场上空。
转眼,两周军训结束,大学生活正式开启。
秋天里风沙吹过教学楼,落在玻璃窗上莎莎响,腊八过后天河降下第二场雪,期考结束,玉明月飞回到林城。
卫子洋比她早两天回来,备好礼物,玉明月回来第二天,卫子洋就带着她爱吃的零食,也给玉晋志备了份从海城带回来的特贡茶。
礼轻情义重。
表面是同学朋友之间正常来往,但大学四年要两地相隔,卫子洋还是想在玉晋志面前表明喜欢玉明月的决心,大大方方来往。
玉晋志身为林城政界重要人物,一向杜绝有人提着礼物堂而皇之登门,哪怕一包小小零食,客气地留卫子洋喝了茶水,连人带礼品又请回,第二天,带着玉明月外出吃饭。
说是吃饭,说白了是要给玉明月立个下马威,她竟同意让一个男生提着礼物登门。
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是卫子洋。
这也不是她同意或拒绝的事,朋友往来都不可以,玉明月气得把茶几上的果盘扔一地,她在不断试探一个身为严父的底线,严父毕竟是严父,不是盖的,电话那头是顾伯伯亲自邀请,这顿饭非去吃不可。
地点,江上酒楼。
楼在江中,人在景中,玉明月心不甘情不愿来赴宴,没有梳妆,简衣素裹,重在保暖,蔫巴巴地跟在玉晋志身后。
“顾伯伯。”见了人也不打招呼,玉晋志教她喊人。
玉明月站上前,直截了当,“叫什么顾伯伯,多麻烦。你们在电话里商量的我都听见了,反正按你们指示,我早晚得叫顾伯伯公公,还不如现在就改口。”
她转身就朝上方位置的顾伯伯深鞠一躬。
“顾伯伯,我现在就叫你公公,免得以后改口还要收你改口费,多破费。你是知道的,老慕她很有钱,我不想让顾伯伯你格外破费,没那个必要。”
老慕就是慕芳华,她亲妈,地产大亨,商业版图遍及多个领域,当年因超生她失掉正式工作,后来下海经商,一路走来成了林城第一女首富。
玉晋志听了这没大没小、老少不尊的话,脸色铁青,顾怀远反倒笑起来,“小孩嘛!”
两人是多年老友,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关系好得要命,名义上是吃个便饭,实际是两人组局,由顾怀远出面安排。
玉明月回来才两天,眼见就把玉晋志气得食不甘味,顾怀远心疼玉晋志工作之余还为孩子的事劳神伤身,于是帮玉晋志一起收敛收敛玉明月这乖戾的野性子。
顾怀远这一生没有女儿,又是看着玉明月长大,讲真,哪又舍得动真格教训,主要还是帮玉晋志分担些劳心事。
但玉明月在气头上,昨天玉晋志将卫子洋请回后,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偷听到了两人的通话,听得一半一半,什么相亲啊,什么就这么定了。
好、好。
今天她同意来,只是来踢局的。
坐在一旁仪表堂堂的顾家公子听玉明月一口一声公公,实在没能稳住,笑出声。
玉明月正找不着个撒气的,转脸怼过去,“笑什么,出声就能当你存在。”
她回头又看向顾伯伯,马上变回先前那委屈的模样,“顾伯伯,您还一直说疼我,原来早就没有安好心。你要找儿媳,外面千千万万好女孩多了去,为什么非打我主意?我现在还在上学,不,以后我也坚决不要嫁给俊杰哥哥,你看,俊杰哥哥都这么老了。”
老?才27岁呀!
不过,比她是大了好多岁,可这也不能叫老啊!
顾俊杰一口米饭噎住,把准备夹给玉明月的黄金小鲤鱼又放回他自己碗里,喝了口水,低着声音,“出来下。”
玉明月冷眼抬起,“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啊?”
当你谁啊,这么官威。
顾俊杰沉住气,“你真想三年、五年后嫁给我?”
当然不想。
玉明月巴巴地跟出来。
身后,顾怀远宽解玉晋志,“一物降一物,别气了,吃菜、吃菜。”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玉明月听到这话,生气跨出包房,非要把这气撒到顾家公子身上。
门口转个弯,抬手就敲来,疼得玉明月脖子直往回收。
“死丫头,能不能像你姐姐一点。”顾俊杰一副大哥哥的样子教训不省心的妹妹。
真把他当未来姐夫了。
玉明月捂着脑门,脑袋瓜子疼得嗡嗡响,“你喜欢我姐?我也喜欢我姐,但是、我不喜欢你们一个个都来要求我要像我姐姐一样。还有,你喜欢我姐还来吃饭,有病啊!”
骂了人也不解气,玉明月走开。
顾俊杰拦住,“本来今天我有事不能来,但你姐姐最近专心学业,我得替她来管一管你。”
“管我什么?”
“你恋爱的事。”
玉明月睨了眼,头一扬,根本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干嘛要解释,“管得着吗?我十八岁了。”
棉布大衣被顾俊杰夹在门缝里,不要了,脱一件,里面还有一件。
从里到外,玉明月穿了五件,身上还有四件。
“你蟾蜍啊,穿这么多。”顾俊杰震惊。
玉明月大步走开,穿过一楼庭院,院中花藤长廊映江中,人从花藤长廊经过,人也倒映在了江中。
林城冬季暖阳,素有小江南之称。
一江一花廊,宛如三月繁花,映着她大红棉衣,虽然一看就不是她这个年龄穿的,但很应景。
走过花藤长廊,玉明月径直出酒楼,顾俊杰反应过来她是要离开,追上来,“他们饭还没吃好呢!”
“我吃好了,饱了,你们自己慢慢吃吧。”
“我说你能不能长大些。”
“我长大了呀!十八岁了呀!成年了呀!还不够大吗?”
说一句她顶十句,好在她没有在顾俊杰面前挺起36C杯的胸脯。
顾俊杰瞬间体会到屋内玉叔叔平常孺子难教的无奈,小声劝,“目前工作组在调查他父亲,你和他走这么近,该不该回避一下?”
“谁?”
不用想,肯定说的是卫子洋。
“回避什么?我为什么要避?我交的是我自己的朋友,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工作组调查他父亲是没有问题,但他父亲属聂副书记管权。”
点到为止。
玉明月恍然,“这聂、他跟你家老顾好像政见一直存有分歧。”
跟他家老顾政见存有分歧,那不间接跟老晋也存有分歧?
玉明月清楚其中关系,还是要走人。
顾俊杰:“老顾督导工作组调查,请示上面,意思是先不动聂见文,但要着手从卫局身上入手。”
玉明月执意要走,顾俊杰有种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抬手敲在她头上。
这次比先前更快更用力,玉明月猝不及防,疼得直捂脑袋,“你是不是打着不疼?”
她什么都懂,只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俊杰耐心说着:“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其中关系,叔叔生气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你与他交好,这时候他提着礼物到家里……”
“打住。是老晋让你来说的,还是你家老顾让你来说的?他和我、我和他,我们只是我朋友,作为朋友新年下窜门有什么问题?”
玉明朋揉揉脑门,真是脑壳生锈了才会在这儿理论这些,大步抬腿,差点迈出酒楼大门,被顾俊杰拉回来。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你们、还只是小孩子,与大人的事无关。这些话既不你家老晋让我来说,也不是我家老顾让我来说,这只是我作为你未来姐夫出于一份责任、担当主动来说,听话,先回去。”
像哄三岁小孩。
玉明月紧紧抓住门板,死活不放,“不回去,说不回就不回去。”
新年下处处张灯结彩,角楼倚长街,车水马龙。
买年货的商铺前,鎏金挂件灯笼穗儿轻晃,映照着绿色亮面风衣,平头寸指,板正独特,风骚存在一样立于人群中,认真挑选年货,身边跟了两人,帮着一起在挑选。
街上人群没来由向这边涌过来。
深棕色眼眸轻眺,流转的光如夜坠星辰,随着人群涌动的方向,眺过灯笼照映的红光,王乘风眼瞥见被人群包围的女孩。
玉明月落到顾俊杰手里,死死往后吊住身体,“我说了不回去,你们帮帮我,他强迫我。”
她可怜兮兮的向围观路人求助。
街上行人越聚越多,虽然没有人出手帮忙,但顾俊杰一大男生自然占下风。
围观的人有开始指指点点。
顾俊杰小声哄,“我用你未来姐夫的身份求你,不要这样闹了好不好,先回去,一会儿玉叔找不着你,我又得在他那儿落下不好印象,不利于我和你姐的关系啊!”
想想也对。
玉明月见没有人上前帮忙,点头答应,瞄准顾俊杰松手间隙,撒腿就跑,用力太猛,反而差点绊倒。
眼见逃不掉,玉明月隔着半米距离,甩手指住顾俊杰,“你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我吐你口水,不信试试。”
说着话时,她的舌头在嘴里挪动,已经把口水备好,顾俊杰敢过来,她真要吐。
围观的路人害怕被殃及,都识趣的退后距离。
顾俊杰提起脚步又收回去,不是真怕她吐口水,是直接被惊呆,“真是一点不像你姐,难怪……”
难怪大家都希望你要像你姐姐一样。
话说一半,顾俊杰知道这时候不能火上浇油,哄着:“回去吧。”
玉明月知道顾俊杰想要说什么,不屑斜了眼,“你还不像我呢!想攀上我姐夫这身份,就得对我好点。你再拉我回去,我就告诉我姐,说你喜欢我、缠着我,你这辈子就不要想跟我姐一起了。孰轻孰重,自己掂量吧!”
“你姐会信?”
“她不信?哼!她要不信,我就说……”
街对面有家桑拿城。
玉明月灵机一动,“我就说你在那里面洗脚,还找了姑娘来按摩,被我撞见了,我姐可是知道我洗过脚的人。”
顾俊杰怔住,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那些地方,回头去看玉明月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门店,毕竟洗脚的地方有桑拿城、足疗店、推拿店……
玉明月见机拔腿就跑,向前面公交站台跑去,上了林城开往风桥镇的小巴士。
顾俊杰反应过来,去追人。
王乘风把购置好的年货交给身边兄弟,拿过货架上一瓶香油,从两间商铺中间过人行道而来,经过顾俊杰身前。
顾俊杰完全没有注意脚下,一个后仰翻,香油湿过的地方不巧又多出香蕉皮,顾俊杰摔倒,再站起来,玉明月已经上了巴士车。
脚底沾了油,走不了,而且玉明月已经上车,顾俊杰眼看是追不上了,这时候也不该顾着去追人,脱下鞋,站稳,第一时间给环卫队负责人去电话,让对方派人过来清理现场。
玉明月逃上巴士车,生怕顾俊杰追来,催司机快走。
限载19人的小巴士还差一人满员,司机虽然启动了车子,但还想再等等。
风衣竖领,一双大长腿迈进车门,司机满载出发。
玉明月拍拍胸脯,虚惊一场,回头坐去窗边位置,上车时她晃眼留意到窗边还有一个好位置,可以看到车后面情况,转眼,那个位置被别人坐了。
绿色亮面风衣混搭在载满红红火火年货的车厢里,很不和谐,但这妖艳的颜色,好像刚刚看向街对面桑拿店的时候瞥见过一眼?
玉明月上前一步,想叫人让开,毕竟这个位置是她先看上。
但这车没有严格按座次乘坐,先到先挑位置,她只是先看到,又没有用什么东西占住位置,不算数。
不过旁边还有一个空位,不靠窗,看不见车后面情况。
算了,不坐。
玉明月转身去看顾俊杰有没有追来,一下看见巴士车后面卫子洋狂疯追着车在跑。
“司机停车,司机停车!”玉明月急忙喊司机。
卫子洋虽然被玉晋志礼貌请回,但不放心玉明月,打电话无人接听,发信息无人响应,开车到玉家,从玉慧星那里知道玉明月来了江上小楼。
他赶来时,巴士车正发动,他的车子被挡在步行街那头,无法通过,弃车追来。
司机好像跟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开。
玉明月有些不耐烦了,“师傅,我让你停车!”
命令式口吻。
王乘风起身,目光从她面颊扫过——肤质光洁如雪,吹弹可破,可能是被气的,白里微微透红,毫不讲理让司机停车。
这是城区主干道,有交规明文规定不能随便停车上下,她偏叫司机停。
本以为是有什么稀罕事,看到车后有人徒步追车。
笨得要死,叫辆车不就追上了。
他嘴角弯动,细一看,追车的人还不是先前被他放倒的那个,看眼玉明月,杏脸桃腮,人是长得不错,但追求者不少,一个缠着不许走,一个追着车子跑。
看她紧张又着急,大致猜得出那个被他用香油放倒的人是她不喜欢的,摔成狗样,她也不见回头看眼,这个追着车子跑的人,是她喜欢的?
他不由得无聊的吃瓜八卦。
一时兴起看不惯一个大男人在街边欺负小姑娘,而且那么多人围观,没有一个人出手解围,他好心帮她摆脱纠缠,又这样鬼使神差不放心跟来,不想她的追求者是甩掉一个又来一个。
占着身高优势,车顶高度有限,他弓着腰,高她大半个脑袋,又看了眼巴士车后面的人,幸灾乐祸,那小子八成是追不上了,被巴士车甩出一大截。
他隐隐的不厚道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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