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怪很好奇林海藤到底说什么能让思问笑得这么开心,她讲的话比他搜寻的那些家长里短还要有趣吗。
但听见刘思问笑,阿怪心里也美滋滋的,洗起碗来手脚更麻利。
“笑什么笑!”刘志钊站在客厅大吼道。
刘志钊正烦躲在县里的那个胆小怕事的小杂种,听到刘思问的笑声更觉不爽,他不爽谁也别想舒坦。于是他随手拎起案台上的花瓶朝楼梯砸去。
巨大声响和瓷器碎片沿着台阶像水流一样飞溅滚落。
阿怪没想到鸡肠钊这么快从县城回来,暗道不好,立马脱掉围裙跑去客厅。
“钊哥回来了,快回房间休息吧,我给你倒水。”阿怪示意家里的帮工把花瓶残骸打扫干净,上去要给刘志钊脱外套,却被他反手扇了一巴掌。
“你凭什么打他。”刘思问抓着扶手踉踉跄跄下楼梯,林海藤怕她踩到碎瓷片,稳住她肩膀不让她继续往下走。
刘志钊挑衅地朝刘思问甩两下因大力扇人而发红的手,语气十分不悦:“阿龟你往我手上凑什么?”
“对不起钊哥,我不是故意的。”阿怪捂住脸,小心翼翼地道歉。
阿怪在刘家这么多年,最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别惹刘志钊,他这人阴得很。
在他面前扮窝囊,他气顺了就会放过你。但你要是敢反抗他,惹他不高兴,他就会颠倒黑白,给你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和他的狗腿子一起整人。
阿怪见过一男的因为受不了对象被刘志钊调戏,推了他一下。被刘志钊他们以暴力女友的罪名推下码头,爬上来又被踹下去,反复好几次,直到人女朋友磕头求刘志钊,那男的才捡回一条命。
还有刘潮生的老船员,多年前说过刘志钊不务正业,所以他死后他儿子经常在上下学路上被围堵撕书,最后只能跑去外地打工。
刘志钊还想再抽阿怪一巴掌,来刺激刘思问。只是看到那双和林细珠一样的怒目,他举起的手下意识颤抖收回,但他决意找回自己的尊严。
“呦,这不是,是大学生吗,”刘志钊说话还有些结巴,挑衅地扬起颧骨上凹陷的刀疤,“大学生的姐姐给我死下来。”
“蔡翩翩!”刘志钊高声喊着这个名字,每一声都像往林海藤身上捅刀子一样畅快。
“老公我来了。”听见刘志钊叫喊,在房门前看热闹的蔡翩翩,和家里养的宠物一样一喊名字就飞奔至主人身边。
林海藤错愕的目光随着蔡翩翩下楼,但堂姐像陌生人一样从身边擦过,没多看林海藤一眼。
刘志钊粗暴地扯过蔡翩翩的头发按进自己怀里,蔡翩翩痛苦的眼尾向上紧绷,嘴上却挤出幸福的笑容。
刘思问担心地回握林海藤的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翩翩姐她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蔡翩翩是林海藤大伯蔡阿富的二女儿,蔡阿富因为弟弟蔡阿强的女儿没姓蔡就将其名字在家谱上划去,并不再和林海藤家往来。
但蔡翩翩不一样,小时候她经常来找海藤玩,教海藤唱歌。林细珠唱的咸水歌曲调丰富,林海藤怎么都学不会,蔡翩翩听一遍就能唱个大概。而且堂姐的手特别灵巧,编手链、折纸、梳头发样样在行,她说过她长大以后要学美发,给歌星演员做发型。
林海藤去蔡阿富家借钱的时候,没看到蔡翩翩,她想当然地以为蔡翩翩肯定去学美发,去追寻梦想了。是她想得太好了,她应该想到蔡阿富经营一家小杂货店,哪来的钱给他两个儿子买传呼机。她应该想到这个镇子,永远只会榨干在此生长的女人的最后一滴价值。
刘志钊个子不高,但蔡翩翩却和海藤一样高挑。要依偎在刘志钊怀里,蔡翩翩不得不弯着腰,歪着头,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大白鹅。
刘志钊搂着蔡翩翩走近楼梯上站着的林海藤,见她眼中的怒火无可奈何地燃烧,他心情大好,正准备再嘲讽两句,怀里的蔡翩翩却被林海藤一把抢去。
刘志钊失去重心,赶忙手脚并用,三两步爬上楼,被林细珠摁在地上打的恐惧吓得他两腿发软。
蔡翩翩刘海下的淤青清晰地映入林海藤眼帘:“他竟然敢打你!”
林海藤挥着拳头就要去追他,却被蔡翩翩挡住。
“我、我没空和你闹。”刘志钊躲在蔡翩翩身后,着急忙慌跑上楼,以免折损自己刚刚立下的威风。
“姐。”走吧,快跑吧姐。
林海藤见蔡翩翩这样张开双臂,想起小时候自己淘气被林细珠揍的时候,蔡翩翩也是这样挡住林细珠。
“婶子,别打海藤。”
“林海藤,你别想打我男人。”
“姐,刘志钊不是好人。”林海藤眼里沁出泪珠,里面都是蔡翩翩的身影。
“林海藤,阿钊对我可好了。就是你妈把阿钊吓到,他才会这样。你结婚了要安分一点,别往刘家跑,不然我和你男人讲,让他收拾你。”蔡翩翩浅褐色的瞳孔里满是对林海藤的恨意。
刘思问一手拄拐杖,一手挽着失魂落魄的林海藤走出刘家大门。
“就是你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他把翩翩姐带到家里来被大伯发现了。大伯说同意他们结婚,但鸡肠钊没答应,我们都以为他俩结束了。没想到今天大伯不在,他又把她带来。”
林海藤知道刘志钊就是故意的,折辱翩翩姐,就是在折辱自己和思问。但此刻她最担心思问,因为医生说过思问的腿至今没好,有很大部分是心理因素影响。而刘志钊那个贱人,知道暂时动不了思问,就在其他事情上刺激她。
林海藤紧紧握住思问的手:“你不要被他影响了,会有办法的。你要是受不了就和我一起住。”
刘思问眼中的欣喜一闪而过,她很想和海藤一起住。但又想到海藤已经结婚了,自己要是跟着她,陈家那些人肯定不会给她们两个好脸色。
“我没事。”刘思问微笑着摇头。
“海藤姐,细珠姨是这个,你是这个。”阿怪没听清俩人在讲什么悄悄话,跟在后面,握住手上的水煮蛋,比了两个大拇指。
也就是林海藤和刘思问这样把刘志钊从头到尾得罪个遍的人,敢这么嚣张了。
阿怪记起当年刘思问求林细珠的事的时候,刘志钊也打算组建一支船队出海玩玩。结果他物色到的船员宁愿跟着林细珠也不跟他。从那时候起刘志钊就把害自己船队组建失败的帽子安在刘思问和林细珠头上。
有一次,刘志钊和他狗腿子在巷子里碰到之前去跟林细珠的王船员的女儿,色胆包天去欺负人家,被林细珠知道后,赤手空拳打到刘家来。
阿怪还记得,当时刘志钊捂着下面、惨叫救命,刘潮生不为所动的样子。
“阿怪答应我件事。”林海藤见阿怪难得傻乐,装出低落的语气。
“好、好啊,啥事。”阿怪沉浸在回忆里,没有防备地答应。
“等我想到了再找你。”说着林海藤朝刘思问二人挥挥手,离开刘家。
“妈,你怎么在这?”林海藤见吴晓梅提着个红袋子等在巷子口,快步跑向她。
“海藤啊,妈听小伟说你来刘家,想着去买点水果顺便接你回家。”吴晓梅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海藤。
其实是陈其让吴晓梅来的,陈其说海藤和思问玩得好,但思问那孩子太极端,要是海藤在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给她说了,怕刘思问来闹。硬要让吴晓梅快点接海藤回去。
“妈你怎么只买了四个。”海藤接过吴晓梅手上的袋子,看见袋子里还剩三个果子,其中一个个头很大。她毫不犹豫把手上的小苹果放回袋子,掏出最大的一个,用衣服搽干净,双手使劲掰成两瓣。
“苹果太贵了,妈不爱……”吴晓梅见海藤迅速把苹果一分为二,递到她面前,有些傻眼。
“妈钱在你手上,你买你爱吃的水果好了。”海藤见吴晓梅没接,直接把苹果塞她嘴里。
“你要是想省钱,可以买给自己吃,谁都不讲。你没得吃,会让我觉得典典很可怜,看你这样她以后都不敢结婚了,连一个苹果也要省,”说着海藤再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妈你要不要再来一个,不然我两个都给典典了。”
——
“陈典典,苹果好吃吗?”饭桌上陈其不冷不热地开口,除海藤之外的人都停下筷子。
陈典典转向海藤,感受到海藤鼓励的眼神,她梗着脖子点点头:“好吃。”
“爸花钱送你去读书,老师没教过你要分享吗?”陈其肥大的鼻头上泛出明暗不一的油光。
陈典典想说什么,可是一看到妈朝自己摇头,心里的委屈就化作泪光遮挡住视线。
“爸教育你两句,就要哭要哭的。”陈其话语里那种优越的笑意十分刺耳。
陈典典咬住嘴唇不让泪水滴落下来。
每次爸说是教育她其实都在怪她,怪她吃得多,怪她想吃好。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为什么爸、大哥、二哥能吃鱼身鱼头,自己和妈只能吃鱼尾?为什么妈煮七只虾,她什么都吃不到,而自己最多只能吃一只?
明明她个子小,明明她在长身体,明明她在读书,明明她才是最该补营养的人。
“她分给我了,我没要,典典那么懂事的孩子只吃两个苹果我还嫌委屈她。”海藤的左手贴住典典后背。
陈典迎此刻才意识到陈其话里有话,放下筷子,严阵以待要为海藤说话。
“花我的钱,你还嫌委屈她。”陈其冷哼一声。
“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错。我明天买五个苹果好了。”吴晓梅从来不敢在父亲和丈夫面前回嘴,听海藤这样回话,心惊肉跳的。
“你的钱也是我们的钱,典典择菜、妈做饭、我拖地,你吃的每口饭里都有我们的劳力。多吃个苹果怎么了,需要这样吹鼻子瞪眼的吗。”
海藤没去管吴晓梅震惊的表情,嘴上回应,手上夹鱼肉的速度像猎豹捕食,最嫩最完整的部分没一会儿全进她和陈典典的碗里。
陈其本来气得要拍筷子,见她动作这么快,怕自己扔了筷子连鱼尾都没得吃。心里暗骂三个赔钱货,生着闷气参与扫荡。
“嫂子真厉害。”陈典典一脸崇拜地牵着海藤的手上楼,陈典迎跟在她俩身后。
“对葛朗台就是要这样,平静地让他肉痛,不能退让。你以后多应对几次就有经验了。”海藤觉得葛朗台都要比陈其善良,人至少只有一个女儿,平等地对所有人抠门。
“噢,我知道了。”陈典典不太明白嫂子说的葛朗台是什么意思,但她看嫂子对付爸爸像打苍蝇一样顺手,突然就发现自己没那么害怕陈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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