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看了看封川的脸色,摆摆手没回陆柏均,而是转了个话头说:“你们吃着,有事喊我。”
说完,就回去顾他的烧烤炉子去了。
陆柏均把目光转回封川身上,斟酌着该怎么问他。
倒是封川先开口,“不是不能喝,是这两年喝的少。”
陆柏均听出来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也没再问,只说:“串要凉了,快吃吧。”
封川吃东西虽然不粗鲁,但两串一口,吃的很快。
陆柏均给他添了点热茶,嘱咐道:“慢点吃,吃快了对胃不好。”
封川闻言,放慢速度。
他吃东西很香,陆柏均看了一阵,没忍住伸手想从里面挑一串肉吃吃,解解馋,没想到被封川拦住,说:“凉了,我让老板热热。”
说着他招手喊来老板,把串递给他,“热热。”
老板白他一眼,没好气地接过来说:“大夏天的怕什么凉,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矫情。”
“话多。”封川冷冷地说。
“啧。”
老板下去后,陆柏均终于逮着空说话了,“你不用这样。”
“你介意吗?”封川语气温和。
“不介意,但有点不自在。”陆柏均没把话挑明,他总觉得封川对自己有点过于小心翼翼,这样的相处方式并不舒服。
封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沉默下来。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姑娘,”陆柏均笑着补了一句,希望活跃下气氛。
“我知道了,陆医生。”
封川说完,两人一时无话,彼此沉默的坐着,倒也没觉得尴尬。
老板过来送串,顺手搁了两瓶豆奶在桌上,说:“我请。”想来是为之前的失言道歉。
封川没拒绝,拿过一瓶豆奶来顺手想开盖,结果手都抬起来了又放下去,然后默默把豆奶直接递给陆柏均。
陆柏均看在眼里,感觉比刚才更让他不自在。
这个豆奶的瓶盖跟啤酒瓶一样,铁的,得用开瓶盖才行。他在心里叹口气,拿着豆奶满桌子寻摸开瓶器。偏偏他看了一圈没找着,而封川大拇指一撬就弄开了,特别爷们。
陆柏均默默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瓶盖,原样把豆奶放回去。收回目光时恰好跟封川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两人皆是一愣,陆柏均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封川也跟着弯了弯嘴角,把自己打开的那瓶豆奶默默挪到陆柏均跟前。
陆柏均的目光跟着那瓶豆奶移动,幽幽说道:“看来我没有封老板的照顾还真不行。”
封川没接话茬,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钱来放在陆柏均面前的桌子上说:“是林远让我给你的,昨天的饭钱。”
陆柏均大大方方把钱从桌上拿起来:“林老板这是打算以后都不收我饭钱吗?”
“我跟他讲。”
“别,你可千万别,我说着玩的。”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他点头,封川立马就会去找林老板。
“嗯。”
“你吃着,我去结个账,”说着他摇摇手上的钱。
“好。”
他们是在烧烤店前边的小广场上吃东西,结账得走一小段路进店里去结。
陆柏均走到一半,看见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小广场上转悠,身上的衣服短了一大截,但很干净。
等他结完账出来,那个小姑娘还在。
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这么晚还不回家终归是有些不安全的,于是他便多嘴问一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小姑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他。
陆柏均赶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小姑娘见他长得好看不像是坏人,当即满肚子委屈涌了上来,絮絮说道:“有个人叫我帮他看包,我从下午等到现在他也没回来。我想走,又怕他回来找不见我。然后我也不敢把包单独丢在这里,我有点害怕叔叔。”
小姑娘看起来像是个外向活泼的孩子,大大的眼睛特别亮。
陆柏均低头看她脚边上放着的黑色提包,鼓鼓囊囊的,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想了想说:“不然咱们把包给店老板,让他帮忙收着,要是那个人回来的话老板就可以直接给他了。”
“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我朋友认识这家店的老板。”说完他朝封川招招手,待封川过来后向他说明情况。
封川点点头,二话不说,提起包就进店找老板去了。
“这下你放心了吧。”陆柏均问小姑娘。
小姑娘犹豫片刻,有些怯怯地说:“明天我可以再过来看看包吗?”
“当然可以,你真棒。”成年人都未必有这份责任心,陆柏均想。
小姑娘被夸得红了脸,小声说:“谢谢叔叔。”说完她还没走,渐渐低下头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全身绷得紧紧地,继续说,“叔叔吃饱了吗?”
她刚才站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烤肉的味道可真香,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陆柏均不明所以。
这话刚好被安顿完提包的封川听见,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那桌上剩下的烤串叔叔可以给我吗?”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看着陆柏均,“你就跟老板说带回去喂狗的,可以吗叔叔?”
陆柏均愣住,他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知道剩下的怎么能给别人吃呢,所以他开口:“我重新……”
站在旁边的封川突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胳膊,打断他的话,对小姑娘说:“你过来吧,我给你打包。”
小女孩笑了,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朝那边桌子走去。
“有点辣,吃的时候小心点。”封川边打包边说。
陆柏均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大一小。
送走小女孩,两人结伴往住处走。垅溪县城原本就不大,从这里走回去走的再慢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
仲夏夜,月色纤薄,淡淡地洒了一层在封川身上,让他周身冷硬的气场变得柔和。回想刚才的事,陆柏均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板着脸的人比他想象的要温柔很多。
“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他是真的有点好奇。
封川没多做解释,只说:“点新的她不会要。”
“你怎么知道?”
“她怕给别人添麻烦,”封川转头看向陆柏均,眸色黝黑深沉,似乎有很多未尽之言,但他却只开口道,“别问了罢,陆医生。”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温温的,但抵触的意味很浓,陆柏均有些无措,以至于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突然,一阵风吹来,带着湿冷水汽直直扑在两人身上。
封川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冷风进肺里,霎时呛咳出声。
陆柏均只当他被冷风呛到,本想伸手帮忙拍背顺顺气。但这样做似乎有些冒失,所以他只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可是等着等着他发现了不对劲,眼前的封川越咳越凶,咳到整个胸腔像要撕裂一样。陆柏均能看出来他在努力压下咳嗽,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渐渐的,陆柏均察觉到了不对,普通的咳嗽怎么会夹杂着这么明显的湿啰音?
通常湿啰音意味肺部出现病变,但湿啰音一般声音是很小的,需要借助听诊器才能捕捉到。封川这么明显的湿啰音,摆明了不正常。
陆柏均越听脸色越沉,不等征求封川同意,便一把揪住人家的前襟,将人拉到近前,接着侧耳贴上他的胸腔,努力捕捉声音。
听着听着,封川原本杂乱的肺音里突然裹进炸耳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急促高亢又混乱的鼓点。
陆柏均愣住,有些意外地抬眼去瞧封川,恰好跟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对上,那里头深得像一潭幽黑的水,看不透也摸不透。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从始至终封川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块石头,摸上去温温的硬硬的。
陆柏均当即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故作严肃道:“你的肺部有点问题,抽空来趟医院吧,我帮你详细做个检查。”
封川后退一步,没有答应,而是淡声说:“不用了,陆医生。”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陆柏均以为刚才听见的混乱的心跳声是错觉。
陆柏均没想到他会拒绝,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治不好。”封川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也不想治。”
他之前为了治肺已经跑过国内外好几个医院了,也找权威专家看过,都没办法治,他不想折腾了。
陆柏均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厌烦,只是不知这厌烦是对着谁,反正不可能对着他。
“那你是不想活了吗?”
陆柏均这句话有些重,不知为何,在意识到封川身体不好又不想治的时候,他的心情坏透了。
封川没有说话。
最后两人有些不欢而散。
回到住处,封川从柜子里找出林远托人给他弄的中药丸,说是他爸妈找的很厉害的老中医,按时吃药养个两三年就能改善。
说实话,这药丸他有按时吃,但效果其实真的不大,不然今晚也不会贸然吓到人家。
他捏起一颗放在嘴里细细嚼着,这药很苦,苦到反胃,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隔壁院子里,陆柏均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他在琢磨封川的病,听着像肺炎,但那湿啰音又不典型。
况且如果是肺部有问题的话,应该做不了大幅度运动,可是封川身材又很好,肌肉硬硬的,线条清晰,一摸就知道平常没少运动……
陆柏均翻了个身,窗帘没拉紧,一小捋月光顺着缝隙洒进来,刚好够他看清楚自己的手掌,触感仿佛还在上面。
“一定得说服他治病。”
“也不知道平常会不会很不舒服?”
“那心跳……”
他又翻了个身,闭着眼晴强迫自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可是很快,耳边似乎又响起封川鼓噪如雷的心跳声。
他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只是猜想,他需要证实一下。
夜深了,陆柏均已经安然陷入梦乡,而封川的院子却空无一人,只有桌上黑漆漆的中药丸静静地摆着,被月光照出幽黑的冷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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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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