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一杯热美式带走。”

“好的先生，这里扫一下付款。”

苏念接过咖啡，左手手腕悬空在收银机器上扫过，感受到手腕处镶嵌的芯片发出轻微地震动。

“已付款 16 元，”电子女声突兀地在脑中响起，苏念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装上人体内嵌型智能芯片没两天，他还不太习惯。

店员小姐低头假装处理着什么，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顾客的手腕上瞟，这好像就是现在最流行的人体芯片。

如今各大城市的繁华地段，都已经被这个芯片的巨大广告牌占领，“使用峰麟智能芯片，开启未来新纪元！”的广告语随处可见，隐隐有取代智能手机的趋势。但是想到自己一个月才几千块钱的工资，店员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店员的思绪。

“奥奥，没什么，你……”，店员吓了一跳，目光慌忙从苏念手腕处移开，好像为了掩饰尴尬随口搭了句话，“你这芯片，很贵吧。”

“没有，”苏念礼貌地笑了笑，“是别人送我的。”

“啊？”店员愣了愣，一抬头正对上苏念笑意未散的眼睛，眼前的顾客带着一副可以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只露了一双漂亮眼睛在外面。笑容转瞬即逝，苏念没有再解释什么，小声道了谢，拎着咖啡转身离开。

“眼睛真好看啊”，店员喃喃道，转身继续做起了咖啡，“今天排班可真是值了！”

咖啡店就在苏念家楼下，只有两分钟路程，苏念刚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停住。指尖轻点芯片，苏念在脑中命令道，“叫辆车去华济疗养院。”

今天时间还早，正好去看望一下老师。

许老师是苏念读大学时参加的一个课题的导师，对苏念多有照顾，毕业后苏念在H市定居，隔三差五便拎着水果糕点去老师家看望。许老师的夫人早逝，只留下一个儿子，现在在国外上大学。苏念的父母几年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反正也是一个人过的，便时常往老师家跑。

但是就在前天，许老师突然因不明原因长眠不醒，医院查不出任何毛病。苏念与许老师的儿子商量后，便将许老师转移到一家私人疗养院，请了护工照顾。

苏念正想着这次可以顺路给老师买点什么，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不远处的居民楼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围过去很多人。

难道是？

苏念想到什么，微微皱眉，顺着人流方向快步往居民楼走去。

人群聚集的中心，102房房门大开，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脸色灰白。

“又死了一个。”

“也是睡觉的时候死的，最近到底怎么回事？猝死率有点高啊。”

“……”

“不好意思，让一下。”

苏念穿过拥挤的人群，一直走到102房刚刚被警察拉起的警戒线前，往里屋望去。

男人已经被转移到了担架上，盖着白布，一条胳膊露在外面，苏念微微眯起眼，他清楚得看到男人左臂内侧有一个山峰形状的logo标记，和自己手腕处的芯片标记一模一样。

果然，最近猝死的都是使用了峰立公司芯片的人。

苏念心下了然，转身默默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这几个月，不止是H市，全国的死亡率都大幅上升，死因均为在长时间的睡梦中心脏骤停猝死，各个年龄段，各个职业都或多或少出现死者。政府暂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将其定义为自然死亡，毕竟单从医疗手段上来看，确实和简单的猝死没有区别。

政府没有告诉群众的是，猝死的人还有另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使用了峰立公司——如今最大的跨国高新技术公司研发的第三代人体内嵌型智能芯片峰麟。

如今，使用峰麟的人越来越多，光是H市手机淘汰率已经接近50%，政府隐瞒下这一死者的共同点，恐怕也是准备先私下调查，避免引起民众恐慌。

苏念的脚步加快，远处他刚刚叫来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一种浓浓的不安感从刚才发现102房主猝死开始就一直笼罩着他，他突然很想马上见到老师。

芯片微微震动，有电话接了进来，苏念心思一动接通电话。

“你好，是苏先生吗，许老刚才因不明原因心脏骤停，现在已经送抢救室了，请您做好思想准备……”

苏念脚步猛地一滞，好像听不懂对方说话似的愣了半晌，才缓慢说到：“好的，请务必全力施救。”

“哎，是不是你叫的车啊，去华济疗养院的。”出租车司机看着马上要上车的年轻人突然丢了魂似的站在马路中央，颇有些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

苏念这才回过神来，“不去疗养院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先一直往前开，转弯的时候我告诉您。”

107研究所，猝死事件大量发生后由政府组织成立的官方秘密研究所。这种官方研究组织基本每个城市都有，保密工作做得很完善，不被普通民众所知。

苏念被接待人员引领着穿过研究所大厅，进到最里面一个小小的研究室里，研究室里有一张病床和一些苏念不认识的仪器，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人员正调试着仪器，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见房门被推开，几人同时抬头望向来者。

“苏念，你来了啊。”为首那人笑了笑，招呼苏念进来。苏念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钱学长。”

“这么快就想好了，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我家本来也没什么要处理的，”苏念摘下了几乎一直焊在他脸上的口罩，长长吐了口气，“我随时可以开始。”

“再等一个小时，至少要等峰麟工作48小时，目前还没有达到最佳连接状态。”钱宇抬手看了眼腕表，继续问道：“这件事你告诉老师了吗？”

苏念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说到：“已经不用了，老师走了。”

“什么？”

“进来前我刚接到电话，心脏骤停猝死。”苏念眉目低垂，嘴唇似有些不甘心的微微抿着，压抑着一些情绪。

钱宇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地在苏念肩头拍了两下，又小声的和身边研究人员讨论起一会儿实验的事宜。

苏念怕会耽误别人工作就没有在研究室里等，坐在研究室外面的椅子上休息。他闭上眼假寐，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大量猝死事件发生后，苏念所居住的小区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猝死事件的高发区，他近水楼台便关注了一段时间，渐渐发现猝死的人似乎都使用了峰麟芯片。

之后，他在107研究所工作的以前同校不同系的学长突然联系了他，向他透露了一些研究成果，并提出研究所正在招募民间志愿者进行辅助研究。

苏念本来是没有兴趣的，但是前天老师意外昏睡不醒，他匆匆赶过去，这才发现老师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使用了峰麟。联系疗养院处理完老师的事情后，苏念冲动之下直接联系了钱宇学长，电话里钱宇说进行实验需要先佩戴两天峰麟，由于实验具有一定危险性和不确定性，两天时间内苏念如果反悔了可以随时退出。

苏念靠着椅背，修长的脖颈向后伸展，有些烦躁地掐了掐眉心。

他其实两天里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参加这个实验，突然收到老师离世的消息，这才决定过来。但如今想来，倒好像是……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催促着苏念戴上峰麟，参加实验。

算了，反正连老师也走了。

苏念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想。

就当为了科技献身吧。

苏念躺到了研究室的床上，有研究人员在苏念的身上插上管子，为一会儿的昏睡做准备。

“根据我们现有的研究发现，猝死前进入昏睡的人脑电波会呈现一种特殊的频率，应该是芯片导致的。”为了方便理解，钱宇解释的通俗易懂，“这也就是为什么不是所有佩戴芯片的人都会出事。”

苏念不太想说话，头部又已经被固定住，点不了头，便眨了下眼表示自己听见了。

“待会儿我们会用人为手段制造出那种频率，欺骗你的大脑。”钱宇站在病床边，安抚的目光注视着他，在苏念看不见的地方给其他研究员做了个手势。

[开始实验]

“你不用紧张，也什么都不用做，就当睡了一觉……”

苏念小声嗯了一声，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

病床上的青年脸型流畅，五官精致，即便是面无表情，嘴唇也仿佛微微向上扬起，给人一种温和易亲近的感觉，唯有眼睛漂亮的锐利，好像总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攻击性，如今闭上眼，整个人就只剩下柔和。

钱宇好像还在和他说着什么，苏念却只觉得声音离他越来越远，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