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澜第三次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分针刚刚划过12。

六点了。

都六点了，今天怎么这样安静？

他在心里嘀咕着。

前几天，六点一过，苏念或者韩千屿已经来提前叫他准备上楼了。

舱房与舱房之间的隔音不好，脚步声比较明显，但是走廊里已经很久没人经过了……就好像，整个D3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盛澜盘腿坐在床角，手肘撑在膝盖上拖着下巴，面前是放大在虚空中的峰麟屏幕。

最新一条是一刻钟前他问苏念现在在哪，什么时候上楼，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那就没办法了……”盛澜叹了口气，随后一把跳下床，拉开自己的衣柜。

——里面，紫黑色的球状绒布包裹正静静躺在最深处。

他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这个水晶球带到D1，交给韩千屿，然后整局游戏就解放了。

本来想着一开始韩千屿让他瞒着苏念，到今晚也瞒不住了，一起上去的时候总会了解到这件事，可是现在看，苏念哥似乎不准备和他一起走……

江亦他们由于不同层本来也联系不上，他只好打开韩千屿的聊天框打字：你在D2是吧？我现在拿着东西上去找你。

发送完，他把屏幕一关，从衣柜里拿出了峰麟为玩家准备的挎包，毕竟他可不敢明晃晃地拿着盗贼的东西乱走，还是先把水晶球放到自己的包里带过去。

将绒布袋用来封口的松垮的麻绳抽开，盛澜终于见到了这个困扰了他们整整四天，所有人为之争抢的水晶球。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盛澜撇了撇嘴，但还是禁不住新奇地戳了戳它，触感冰冰凉凉的，整体透明偏白，感觉材质和学校里女同学喜欢戴手腕上的没什么两样，好像叫什么月光石。

“这也太普通了，”盛澜皱了皱眉，感觉不仅像女生的饰品，而且和他第一天拆家式搜查信息时在床底翻出来的那些也没什么区别。

由于审判号的玩家不能互相串房，因此没人注意到，其实这里的房间是分等级的，苏念分到的房间就又小又乱，没有什么置物空间，因此房间主人的东西——那些木箱便都堆在墙角。盛澜分到的房间就整洁得多，杂物都放在了床底。

盛澜第一天翻查过一次，磊在一起的木箱里除了航海物品，都是些书籍和巫术教具，其中，就包括一箱子水晶。

想到这里，盛澜又钻到床底下把那一箱东西找了出来。

“看起来一模一样啊，被掉包了都不知道……”盛澜狐疑地皱了皱眉，从箱子里拿出另一个白色的水晶球，玩篮球似的在指尖转了一转，要验证自己的想法似的并排放到秘宝水晶球旁边。

“等等！”仿佛一道闪电突然击中他的大脑，盛澜一惊，猛地扑到地上凑近了看去——

确实和普通的一模一样，因为这根本不是秘宝！

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还刚刚才画过一遍，真正的秘宝上应该有一个小巧的六芒星标记。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盛澜下意识地第一时间转身去看时间——距离月光舞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就在他大脑还在宕机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

*

“不用等了，苏念说让咱们直接去。”温书意一手插兜，挥了挥戴着芯片的那只手，“我回趟房，五分钟后就走吧。”

本来约好了晚上行动前最后再见一面，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苏念没空再上楼了。

江亦斜睨着她：“为什么苏念跟你说不跟我说？”

温书意一边走，倒是认真地想了想：“可能和我沟通比较有效率。”

江亦冲她的背影没好气地喊：“两分钟，收拾完了去顾恋房间门口找我。”

他们今晚身上还带了任务，需要全程和信徒走在一起，拖延他们的时间。

顾恋推开门，一打眼看到江亦走过来，露出了标准的微笑：“这么准时。”

江亦挑了下眉，在心里吐槽这位顾小姐心理素质实在是登峰造极之好，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单方面一笔勾销之后，至少表面上是不会表现出丝毫的尴尬。

江亦：“卫宸他们呢？”

“在房间呢，”顾恋说：“宸一和他哥在一起。”

江亦有些意外：“他们连房间都能互相进？”他之前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卫家兄弟俩在峰麟里的bug事件。

“也是刚发现的，”顾恋笑了笑，“有时候会这样，也许系统又把他们认成了一个人。”

江亦面上惊讶了一下就过去了，心里却没有完全放下，暗自思忖出去之后最好再找人研究一下。

“奥对了，”他又突然想到什么，“我们联系不了盛澜，还要麻烦韩千屿在芯片上叫他一下。”

顾恋目光一动，长睫毛忽闪了一下：“他不和苏念一起吗？”

江亦：“苏念可能要晚点，让我们先走。”

“这样啊，”她抿了下唇，“那可要让他快点，必须所有信徒方的玩家都在场，才能开启审判夜。”

仁至义尽了，顾恋想。

他们知道苏念不是信徒的人，但是看样子，江亦是不知道的。若是提醒得再精准点，她其实更想直接问江亦苏念是以什么理由表示要晚点的，但是如果这样真的就太明显了。

“你放心，不会耽误审判夜。”

江亦听出了她的顾虑，或许又没有完全听明白，顾恋总感觉江亦这话有些意味深长。

苏念为什么要晚点儿？江亦心里当然有数，只是这种有数竟然莫名其妙地建立在许宁舟身上。

他想，许宁舟大概是有什么道具，可以让苏念在审判夜开启时不用处在D1那个空间，或者他们在楼下迅速搞定一切，让苏念赶紧上去。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或许是爱屋及乌的关系，他对许宁舟还算比较放心。

“嗯？”顾恋突然抬起手臂，江亦看向了她。

顾恋莫名其妙地看了江亦一眼：“千屿问我你在哪，他找你有什么事？”

江亦一愣，消息又发过来几条，就听顾恋说：“他带着盛澜上来了，让咱们所有人在一起等他一下。”

*

“审判号”其实并不算一搜豪华的游轮，它的内部构造简约又陈旧，基调是浅橡木色外加微锈的黄铜点缀，为了增加游戏的灵活性，地形也趋于复杂，房间与房间之间不是并列排置。在不露天的内部船舱，这里看装潢甚至更像一家航海风格的俱乐部。

但是D4确别有洞天，从D3的通道口出来，仿佛瞬间从中世纪的破败船舱走进了现代高科技实验室。

白色光滑的墙体，井然有序的房间排列，天花板上是光线均匀的内嵌式平板灯，在楼上总能闻到的那若有似无的大海的咸腥气在这里也消失了。

但是当苏念刚刚步入这个环境，第一感受却并不是明亮，开阔，相反，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精神层面直接碾压了过来，从上至下，甚至五脏六腑都颤栗了一瞬。

苏念身体一僵，瞬间看向了许宁舟，面色已经先沉了下来。

许宁舟轻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你对这玩意这么敏感吗？那还好之前被监视的不是你，不然得难受死。”

“为什么不早说？”苏念咬了咬牙。

“难道我说了你就不来了吗？”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许宁舟忽略了他的情绪变化，环顾了一周，自顾自说道：“这里是他们项目组的实验室投影，虽然制作成游戏场景的时候只保留了数据传输这一个功能，普通投放进来的玩家根本发现不了，发现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但是我爸那个人，你也知道，疑心病太严重了，所以干脆在这里插入了一个高级监控系统，只要踏入这片区域的人，芯片ID就会被锁定，并且实时监测至少24小时。”

苏念下意识抬起了手腕尝试轻点触发芯片。

“只有规则能看了，”许宁舟说：“这片区域监控的优先级是最高的，而监控本质上是对信息的掌控，所以通讯设备在这里无效。”

苏念没有再去尝试，冷笑道：“竟然不信任我，何必给我这么高的权限？”

“那你就要问你许老师了，我有什么办法，”许宁舟摊了摊手：“他连我都不信。”不然之前也不会监视他那么久。

“所以，苏念，”许宁舟直视他的眼睛，明明这么浅的瞳色，苏念却感觉里面深不可测，一瞬间猜不透许宁舟究竟看到了哪一步：“他现在或许就在显示器前看着咱们的对话，也会看到接下来这里发生的一切，所以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做，好吗？”

苏念沉默了片刻，看向许宁舟的目光近乎探究的意味。

刚刚一下到D4，剩下三人就被许宁舟赶去查看电路，钱宇不知道怎么带进来的工具箱，需要做一些前备工作，因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而之前许宁舟说的让大家回房准备一下，想来就是让钱宇拿上工具箱，而许宁舟也在皮革腰带上系挂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带着刺绣的织锦腰包，不知道装了什么。

看到此时许宁舟一只手正在无意识地勾玩着包上的金属挂坠，苏念突然若有所思地意识到，若无其事是假的，他其实非常紧张。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苏念倏地一笑，又很快收起表情，一字一顿道：“我当然会尽力，按照说好的做。”

至此，苏念甚至有些好笑地想，他的计划终于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击得壳都不剩了。

接下来，只能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