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度过在末日之城的一天吧。

苏念又逐字逐词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青年。

“一天？”

沈衍点点头。

两人面对面坐在商场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看装饰，这里曾经是一家咖啡店。桌子靠窗，苏念一边思考一边随意看向窗外，恰好能看到之前他跟踪小沅停留过的那块蓝色路牌。

他后知后觉地想，沈衍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小沅身后缀了人。

刚刚意识到沈衍发现了他的存在，是因为沈衍和小沅对话时一直堵在二楼楼梯口，没有往里走的意思。这栋建筑又没有标着“此处有人”，城市里还有这么多独立玩家自由行动，就在楼梯口讲话，未免警觉性太差。

于是他就知道，沈衍是故意站在那说给跟踪者听的。

那些话激烈又直白，当场把小沅打得五雷轰顶。一方面是沈衍是真的被小沅的自作聪明惊到了；另一方面，这是根据来人的行动辨别这成分不明的尾随者是敌是友的最有效的方法。

如果他当时转身就走，沈衍也不会让他有机会走出这栋建筑。

对面坐着的人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但久久没说话，沈衍不由轻咳了一声。

“你是想说这就是答案，”苏念淡淡扫他一眼，好像刚刚并没有想别的，自然接道：“我也考虑过这个点，毕竟峰麟世界的规则不会有废话，传送到这里后的信息给的非常简短，这确实是唯一的突破口。”

这也是为什么穹顶玩家告诉他们杀够数量的“魂”就能逃出副本时，他们觉得并不靠谱。

这和度过末日之城的一天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不可否认“魂”也是这个副本里非常重要的因素，它又代表什么呢？甚至那个“一天”真的指的是时间吗？会不会有其他隐喻？

这些疑点按理说都是进入这个新副本后亟待解决的问题，直接关系到逃脱副本。但是穹顶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实在分不出心神去考虑其他。

苏念毕竟是刚来不久，看来确实不知道什么，沈衍也不再藏着掖着。

沈衍：“穹顶建立之前的时候，我们三个只是个救助小队，帮助一些落难的玩家，当时有一件事我们奇怪了很久，为什么这些需要帮助的玩家身体素质好像都很差，而且是突然性的，杀死第一只‘魂’后的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快速虚弱……后来我们才知道了虚弱期的存在。”

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划过苏念的手腕，苏念正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手心朝内，沈衍并未看到他的数字。

“后来遇到的人越来越多，成立穹顶后，每个玩家的猎‘魂’数量我们都会实时追踪，逐渐发现了规律。虚弱期其实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猎‘魂’数1至72，第二个阶段是276至288，由于只要有一个人猎够‘魂’后全城玩家猎‘魂’数都会清零的机制，虚弱期的第二个阶段知道的人并不多。”

苏念目光一动，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食指搭在桌面上，他下意识画了个圆。

“你想到了，”沈衍一直注意着苏念的动作，目光中闪过一瞬赞叹，“两个阶段分别在首尾，把它们连接起来是对的。”

他在两人中间用手指虚画了个大圆，指着靠近自己的一侧。

“假设这里是0，同时也是288，”

“每个数字间的距离是均等的”他的手指沿着大圆逆时针滑动了一段距离，“从0（288）往前推12个数字到276”，他又反方向滑动了一段更大的距离，“从0往后推72个数字就是72。”

沈衍用中指和食指比划着276到72这段距离，目光炯炯地看向苏念，“这就是虚弱期的范围，你能想到什么？”

苏念目光停留在沈衍的指尖，“一个正常作息的人在夜晚睡眠的时间。”

沈衍表达得很清楚了，应该是已经提前测算过好多次，他手指滑动的距离非常精准，如果把这个大圆想象成表盘，276到72之间的距离大概是23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

那么结果显而易见，如果从虚弱期的范围开始推算，将288个数字全部置于表盘之中……等一下，为什么峰麟给到的数字是288呢？

苏念一愣，猛地又看向“画”在桌面上的圆，飞快地心算起来。

“不用算了，”沈衍单手压在桌面那“表盘”上，“我已经算过了，如果288和一天24小时对应起来，倒推下来每杀死一只‘魂’就相当于……”

苏念：“五分钟。”

沈衍有些吃惊：“你心算这么厉害。”

“不是算的，”苏念露了个浅笑，“不是五分钟，也就是四分钟或六分钟，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为什么？”

“因为这是杀死一只‘魂’的平均用时。”

沈衍恍然，通过虚弱期的数字联想到这和时间的关系之后，他是用一天24小时共1440分钟直接除以288得到的时间对应，但没有细想过为什么是5分钟。

苏念这话，却意外地又验证了沈衍心中的想法，本来还不确定的事情瞬间信心大涨。

苏念福至心灵般地抬头看他，问道：“所以你说的方法是什么？”

“度过末日之城的一天啊，”沈衍一字一顿又念了一遍。

“末日之城的时间是乱的，穹顶用道具制作了沙漏钟，我问过那些后来传送进来的玩家，副本内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那么沙漏钟的时间就只代表末日之城的时间。而‘魂’又能和时间对应上，它就像是代表五分钟的分针，每杀死一只‘魂’，时间就过去五分钟。”

他的眼神明亮，说起自己的发现的时候，褪去了一些故作的老成，竟透出一些学生气的得意劲来。“那么只要严格把控杀死‘魂’的时间，将其与沙漏时钟对应起来，两个错乱的时间相重合，这就是真正的度过了末日之城的一天！”

苏念看着他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迟疑地开口，“你有什么可以支撑这个结论的直接证据吗？”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沈衍皱了皱眉。

明显是没证据。

还不等苏念开口，沈衍又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确实很难，容错率也低——不说那沙漏本来就是恰好有相关道具才能自制的，就算这里有能直接指示时间的工具，能稳定频率每隔五分钟杀一只‘魂’，还要度过两段虚弱期本身就很难做到。”

“但是跳出这个游戏……这么说吧，虽然不知道是要报复社会还是怎么着，那锋立公司的芯片设计了惩罚游戏，摆明了不想让人太顺利地通过，难度肯定是很高的。这已经是很符合逻辑也符合游戏难度的一种方法了。”

苏念不置可否，对上面前青年的眼神，他一时间也不想再多说败兴。反正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沈衍还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实践……

对于末日之城时间的问题，他有其他的考量。

“还有件事我很奇怪……”芯片震动了两下，苏念不动声色地在脑中回复了信息，嘴里不受影响地说道：“你既然已经找到了答案，直接带着你那两个同学走掉就好，反正你也没有很想管穹顶那个烂摊子的意思，守望者离开了，穹顶解散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真的觉得我不想管他们！”

沈衍的语气有些急促，一瞬间竟带上了一些怒意，像是自己的理想遭到了玷污，“你是不是觉得穹顶对我们三人来说只是在过家家？我们从救助小队开始，救过这么多人，难道是为了自己？看多了事不关己的例子，就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纯粹的善意了吗？”

“救过这么多人……后来发现实际是害了他们的时候，你依旧是这样想的吗？”苏念平静说道。

“……”沈衍瞬间僵住了，像是当头棒喝，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这些天他一直以来避而不谈连想都不愿想的问题，那被无私奉献的遮羞布盖着却掩不住它血淋淋的事实，突然被苏念一句话就摆到了面前，强迫他直视过去犯下的无法弥补的错误。

沉闷的雾蓝色天空未施粉黛，空无一物，长久地望着它时，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位时空感。外面是空旷的街道，远处高耸的钟楼被其他建筑遮挡，身处二楼只能看到钟楼顶端表针乱窜的巨大表盘。

苏念扫了眼手腕的位置，他那条消息发过去之后，对面好久没有回信了。

他懒得再给沈衍调节情绪的时间，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对面的青年突然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苏念一愣，下一刻，绚烂的色彩直冲进视网膜！沈衍刚刚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眼睛中倒影出的光。

一簇绚丽的烟花自城市上空炸开，就像是在雪山里行走了一天的旅客突然受到了高饱和色彩的冲击，苏念下意识眯起了眼。

星星点点的光芒迅速扩展，花朵绽放般一捧捧地盛开，又像流星似的快速消逝，残余的光影逐渐在空中汇成了几个字。

一切都好，别担

……没有“心”

“不是说信号烟花可以传七个字吗！？”江亦不可置信。

“谁让你加逗号了！笨蛋！”肖亚菲更不可置信。

女孩的骂声湮灭在了随着信号烟花的升起摩擦空气发出爆鸣般的巨响中。

烟花是江亦放的，肖亚菲的道具。

传信不是重点，只是信号烟花恰好有这个功能，江亦要的只是这声响。

这里是半封闭空间，那声音堪称余音绕梁，当场就震晕了几名处在虚弱期的玩家。其余人渐渐从持续的耳鸣中缓解过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源头——一手还握着道具的制动器，身形高挑面带微笑的青年。

走廊内鸦雀无声。

“现在冷静一点了吗？朋友们。”

他将肖亚菲推给芸芸，后退一步，和人群略微拉开一点距离，目光缓慢又有力地环视了一圈，声音清晰地响在走廊上，尽量让每个人都能听见。

“大部分人都处于虚弱期，我们不能现在往外走，必须先在这里修整，如果这个时候由于踩踏事件受伤或者丢了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有人注视着讲话的青年，他声音平稳，不疾不徐，说话间甚至有一种曾经深受爱戴的队长沈衍的影子，好像天然让人信服。

人们在这声音里冷静下来。

“这里空间狭小，行动不便，一会儿行动的时候所有人务必小心，注意安全。现在，请所有人先检查一下自己周围环境，是否有人跌倒或晕倒，如果有请帮忙扶到墙边——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哥，麻烦你开一下旁边房间的门，那个房间周围的玩家往里走几个，让出些空间来。”

群龙无首的人群听见了一个指令，下意识就遵守起来，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开始移动。

江亦又指挥几个玩家打开了走廊两边剩余的房间，玩家们互帮互助，就近分组带着一些虚弱期的玩家走了进去，走廊瞬间空了一大半。

江亦吸了一口重新流通起来的空气，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芸芸两个女孩自告奋勇去每个房间统计伤员，只剩肖亚菲还默默靠墙站着。

她看着江亦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没有其他意外，新穹顶要变成江亦的了。

我上榜了！我的天我没想到这篇小破文竟然还能上榜！

本来这周准备休息不打算更了，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突然看到了上榜通知！！立马爬下床开始码字。

以后改成17点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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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末日之城（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