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棠看着蛇鬼，心知他没死，但不知为何会装模作样，虽然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心下想明白，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为什么是并用……因为被按头下来的时候自己没留神，脚被碎石打到，受伤了啊！
想起这事她就来气，本来凭她自己的本事，多挡一会儿风不成问题，若不是那周越多管闲事……
但心里这么想，也不能真不承情，口中虽然不能抱怨，但心里总可以念叨吧，不然她脚上的伤谁负责啊。
周越见她没站起身来，反而匍匐着向前，微微皱起了眉。
姜小棠来到大老板身前，对她笑了笑：“您就是我们公司的CEO吗？”
……
大老板面色如常地看她一眼，眼底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姜小棠还没来得及看明白便稍纵即逝。
“哦，你是？”
“灵感部，姜小棠。”她回答道：“我们是来救您的。”
“救我？”大老板冷哼一声：“我还没那么不堪，需要你们灵感部的人来救。”
说完，她甩甩满头乌发，站起身来眺望着远处的晨光。
黄泉也是分白天黑夜的，这时正逢黄泉的白昼来临，这里的阳光是假的，是黄泉之主变幻而出的，只是此时熹微的光芒洒在一片红色的土地上，莫名有种生命的活力。
姜小棠继续坐在原地等待她开口。
“你们啊，做好自己的工作，说白了就是要让黄泉的很多脏东西暴露在公众视野里。黄泉没有新闻报道，我们人间需要有。两界的沟通桥梁不能断绝，断了的话，有违天道……”她眯着眼看着虚假的晨光，脸颊被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色，竟有种悲悯人世的感觉。
周越沉默了一会儿，一步步缓慢走到姜小棠身边，作势要扶她起来，却被她推开了。
“更何况……”大老板轻轻启唇，随即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员工和那两只鬼，声音却突然有些尖利起来：“你们觉得我有本事开设这样的部门，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吗？还用得着你们千里迢迢跑来救我？”
周围风声簌簌作响，似乎是尸风留下的气息。
姜小棠在风卷落叶的地面上继续坐着，静静地待了一会儿，随即翻身而起，一瘸一拐地扶住了周越的肩膀，看了会儿大老板，随即笑道：“那是您的事情，救不救人，是我们的工作。”
周越看她一眼，姜小棠跟着对视回去，似乎方才这种老老实实的客服发言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一样。
大老板一身红裙跟着风轻摇摆动，带上了丝凛冽，她对着周越一点头：“废话不多说了，先带我回去。”
姜小棠感觉到胳膊相触的地方，周越的肩颈突然有些僵硬，像是背上了什么沉重的负荷，得紧紧肩背给自己鼓鼓劲才能继续走下去。
“好。”她听见周越的声音有些发紧，全然不像之前游刃有余和黄泉里的鬼谈条件的样子。
一行人离开之前，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装死的蛇鬼，姜小棠表情复杂地指了指他：“我说，他这是在干什么？我本来以为下来一趟是一场硬仗，有很多事要做呢……说不定还要解决一下家庭纠纷……这，干脆就不用管了？照片呢？视频呢？说好的不解决就撕票呢？他这是把自己给撕了？”
大老板睨了她一眼，对周越说着：“我说你们部门新来的这个人是不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跟着摇摇头：“这儿有点不太好使？”
周越咧咧嘴，“没有，她习惯直来直去而已。”
大老板一脸震惊：“你管这种刀下舔血的行为叫做直来直去？那卧轨自杀是不是也算是真性情的直白？什么逻辑？”
姜小棠听了个全乎，却也不想过多解释，事情要是不尽快解决掉，难免后患无穷，这蛇鬼突然装死，虽然看起来是不计较这件事了让他们走，但……谁说这件事轮得到你来计较了？一开始不就是你自己的错吗？
姜小棠心里气恼起来，怎么说我们也只是打工的牛马，虽然说当狗仔听起来是不够体面吧，但也不只是狗仔啊，帮助活着的人提前了解到死后的世界，怎么说也算是一种开办预科班的行为吧，这简直就是学校的老师做派啊，多值得鼓励的一个部门啊。
至于那些细节的东西，和黄泉里产生冲突那也是难免的，再说，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们可是在伸张正义，要是什么都不说，蛇鬼的老婆岂不成了大冤种？我们一开始也不是奔着要你这点钱去的啊。你看看，我们这里的员工，哪里像是缺钱的样子？
姜小棠想着想着看了一眼周越，默默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好吧，好像确实有点差。”
“什么有点差？”周越听了姜小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些不明所以。
“没事。一点想法，不足挂齿。”姜小棠随口敷衍着。只要我表现得够淡定，他就不知道我在心里那一转而逝的小小想法。
本以为一切天衣无缝，谁知一直在地面上坐着的白鬼，此时突然笑了一声。
在场几人纷纷扭过头去看他，那白鬼这时候也不害羞了，对着姜小棠笑：“你还真的很有意思呢。”
哈？
什么有意思？谁有意思？
见这几个人和鬼此时都转移了视线盯着自己，姜小棠后背有些不自在，她撑着周越微微耸了耸肩，对着他们笑着指了指自己：“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白鬼继续笑得一脸单纯赤诚，他点点头，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
嗯……
姜小棠一时间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什么玩意儿啊，为什么会有人，啊不，有鬼能读别人心里的想法啊，你这是开外挂犯规吧！
想着想着，姜小棠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心里开始琢磨别的东西。
“听说公司附近的奶茶还是挺好喝的啊，下次回去尝一尝好了，哦还有新的小点心，下次回去喝一杯……”
白鬼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带上一抹笑意，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姜小棠知道自己脑子里已经乱码了，反正她这个人活着就不喜欢动脑子，看着精明，实际上脑子能不转那是转不动一圈，当即决定破罐子破摔。
“你听到了就听到吧，没事，事无不可对人言。”
周越挑挑眉，没说话。
姜小棠余光看到这一幕，心里发毛，却还是一句别的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办……能怎么办……偏偏让她遇到一个克星那能怎么办。
她叹口气，对着白鬼一拱手；“总之，你要是能听见，那倒是方便了，不用我再解释一遍我们的立场了，等蛇鬼醒来，麻烦你帮我们说清楚，我们就不留在这里继续吸黄泉的空气了，怕回不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白鬼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那是自然。本来就是我哥这边无礼在先，我知道你们的部门，一直以来彼此也没什么矛盾，不能因为他的错，就牵连到你们。”
哎？你鬼还挺好的嘛少年。
白鬼微笑道：“不过，如果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你，我希望能直接听到你对我说话，而不是……”
他顿了顿，摇摇头，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不是你在层层面具之后的话。”
额……
姜小棠下意识又想在心里吐槽那根本不可能。但是及时拽住了自己的脑子，对着白鬼说：“我尽量。”
白鬼也不恼，只是平静地回答：“好，我等你。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听了这话，周越率先抬起头来，直视着白鬼，而白鬼却仿佛完全没看到这个人一样，眼神一丝一毫都不分给他，只是一双白瞳直直地看着姜小棠，微有些颤抖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无措，却更有一分喜悦。
姜小棠平常分析别人的眼神功夫可谓一流，这会儿却怕自己多想多错，也顾不得太多，转头不看他，空出一只手摆了摆：“谢啦，我……那个啥，有机会再回来啊。”
随即，她拍了拍周越的后背；“前辈，我们回去吧。”
……
一直到从黄泉的入口门出来，姜小棠还有些魂不守舍，像是在黄泉里见了人，人世间见了鬼似的。
大老板瞅她一眼，对周越说道：“你看看，我都说了，新人入职一定要培训，这可倒好，人家帅一点的鬼轻飘飘地说上几句，给她迷得，北都找不着了。”
周越看看姜小棠还在兀自发呆的模样，对大老板说道：“没有，她只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心里的话会被听到而已。一时间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了，只能先发呆平复。”
姜小棠听到了，但心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后背发凉呢，总觉得不再琢磨琢磨这件事，就会漏掉什么致命的关键信息。
“哼，好吧。”大老板冷哼一声：“总之，这种时候，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周越：“有空记得回家吃饭。”
周越沉默了一瞬，用手拂过姜小棠的胳膊，轻轻拍了几下，随口说道：“我知道了。”
姜小棠这时才像是如梦初醒，她有些迟疑地对周越说道：“饭？什么饭？”
周越不说话了，大老板甩甩自己的满头秀发，踩着小高跟，一身红衣在身后飘摇着就走了。
周越又拍了拍她：“走吧，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