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优回过头看他。
他扬眉问:“想喝什么?”
几分钟后,常乐优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想起什么说:“一年前我有跟聂哥联系过,问他小风的情况,那个时候他说小风在住院,在那之后,我也有给他发消息,但都没有收到回复。”
徐渡泽坐在她对面,提及聂生和聂觅风,眸光一暗,表情难掩的悲伤。
“怎么了?”常乐优看出异常问道,她很少见到徐渡泽这副表情,心情一下紧张起来。
徐渡泽抬起头,尽量稳住声线,艰难地说:“小风……已经离开了。”
“你说什么?”常乐优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眼眶瞬间发红,噙着泪。
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告诉徐渡泽,告诉所有人,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可是徐渡泽不愿再说的神情在告诉她,她听到的是真的。
她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桌上,晕染一片墨黑。
或许是她的泪太过轻易落下,以至于还没来得及过多停留就消失了。
还没能……好好道别……
情绪一直无法平息下来,她颤抖着双肩,红肿着眼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小风住院五个月后。”徐渡泽低哑着声音说。
常乐优算了下时间,大概是在她得知聂觅风住院后不久。
原来是这样,她后面给聂生发消息问聂觅风的情况,才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她安安静静坐了有一个小时,期间一直翻看着手机里之前给聂觅风拍的照片,每一张她都是笑着的,阳光下,笑容明媚又纯真。
现在再看,心里却愈发觉得苦涩,阳光好似太过刺眼,夺走了在她心目中独特的存在。
“这是小风给你写的信。”
徐渡泽从楼上下来,把信放在桌子上,信封表面已经发黄,连同聂觅风在上面画的笑脸都变了形。
常乐优看到信封的那一刻,心痛到无法呼吸。
手机紧紧握在手中,揪心的疼。
犹豫许久,她才缓慢地拿起信封。
信封上面写着:写给最漂亮可爱的乐优姐姐。
把信拆开,里面有一张卡纸,卡纸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折痕,上面的字歪歪扭扭。
她有见过聂觅风写得字,很漂亮,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功夫练习过。
而现在看到卡纸上的字,她都能感受得到写信的人一定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想到这儿,滚烫的眼泪又不可控的滴落。
徐渡泽递来一张纸巾,他没有安慰她,只是默默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乐优姐姐,好久不见,我是小风。”
“今天是我住院的第四个月,待在医院好无聊,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好不容易让爸爸放我出去走一会儿,身体又受不了要回到病房,离开松良后,我眼里的天空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方块,有时候一朵云就能遮住我的整片天,我好想你,想让你陪我打麻将,想和你一起出去玩,想见大海,想和守则哥哥一起出海找鲸鱼。我也好想妈妈,我知道爸爸也想她,但他不能说,怕我伤心,所以我想妈妈也不能说。我也好久没见过阿泽哥哥了,爸爸有给他打电话,但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在想他是不是来找你了呢?乐优姐姐,我好像说了很多废话,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好多想去做但是还没来得及去做的事,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想回家。乐优姐姐,我好像后悔了,我当初不应该想着离开家,现在我想回去了,却回不去了……”
还没看到一半,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到一半的时候,常乐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视野模糊到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字,她一遍一地抹去,却一遍一遍的被遮挡。
到这种时候,似乎都在阻止她告别。
可是要怎么告别?
她连聂觅风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还答应了她,要等她回到松良……
一个下午的时间,常乐优的心情完全沉浸在聂觅风的事情上。
徐渡泽也没有打扰她,安静到等她回过神来时,才想起自己待在怎样的环境里,面前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她抽噎着,抹掉不存在,近乎流尽的眼泪。
双眼发痛,看着面前的人,沙哑问道:“你有见到她吗?”
徐渡泽点下头,“最后几天,我陪着她。”
“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常乐优质问道。
徐渡泽张了张唇,垂下眼眸,怅然若失地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常乐优身形一顿,“你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因为那个时候,我完全丧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
天色逐渐暗下来,屋内没开灯,暗得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好像只有这样,他们之间的对话才能稍微轻松一点,把悲痛咽进肚子里。
原本觉得能够抚平焦躁内心的风铃声,此刻也变得沉重起来。
世界失了色,人也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徐渡泽深吸一口气,声音小的几乎微不可闻,可常乐优还是听到了。
指尖不自觉地颤一下,黑暗中,徐渡泽低又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之前回过松良一次。”
一句话犹如直接把常乐优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天下着雪,你从咖啡馆出来。”
“你说的是年后?”常乐优追着问。
徐渡泽嗯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出现的不是幻觉,她看到的真的是他。
“可你为什么回来了,却不见我?”常乐优皱着眉,难掩心中的情绪。
“那是我刚决定接受治疗后的第二天。”徐渡泽不紧不慢地说,“跟着聂生离开后,我就独自一个人走了,我去了世界上名列前茅的几家医院,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恢复健康的可能,也有可能我更想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听到最后一句,常乐优觉得自己心堵得慌,振得疼。
他平静地讲述着他所经历的一切,好像都过去了,掀不起任何波澜。
在常乐优心里,却不是这样的。
"后来呢?"她哽咽着问。
“后来……我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位在国外进修医学的医生,他主要的研究方向刚好是我的病例,经过讨论,他劝我可以尝试接受一些特殊治疗,我犹豫了几天,最终选择接受他的治疗方法,但是我想在开始治疗前回来再看你一眼,如若不成功,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常乐优冷哼一声,满眼嘲讽:“看一眼你就不遗憾了吗?”
“显然我也低估了自己的贪婪。”徐渡泽无可奈何道:“我以为我只要看你一眼,就可以果断的转身离开,直到真正见到你后,我才知道,不愿意走,也舍不得走。”
他抬起头,隔着一层朦胧不清的黑雾,直视着她。
“常乐优,我不想走,可是我也不敢赌,比起我离开,我更不愿意看到你难过。”
“可是我已经难过了。”常乐优尽量稳住声线说:“在你当着我面选择离开的时候。”
“我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沉,没有丝毫想要辩解的意思。
常乐优难得强势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你重新遇到我了,我们就可以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徐渡泽立马反驳:“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乐优,我是认真的,我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你。”
“既然没想过,那你为什么还要找我?”
“你知道吗?”徐渡泽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我从接受治疗后,医生告诉我,有百分之之八十的概率,我的身体会在一次治疗中彻底陷入昏迷的僵直状态,一旦心脏开始停止跳动,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也有可能即便是醒了,我会丧失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这是最好的结果。”
“每一次治疗,我都觉得自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但当我躺到病床上的时候,我害怕了……”
徐渡泽平静地诉说着,只要一开灯,他泛红的眼角就会暴露的一览无余。
在黑暗中,人可以完美的伪装自己。
正因如此,人与与之间也会产生一定的距离感。
因为看不清,不能把握住对方的想法,只能从字字句句中分析,试探对方的真心。
他说他害怕了……
一滴泪落下,常乐优原谅了他。
“期间有一次醒来,我忘记了聂生,忘记了小风,忘记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忘记了你……”
徐渡泽语气停顿,他从位于胸口的兜里摸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此时屋内灯光忽然亮起,光亮得有些刺眼,眨眼间,常乐优看清了照片。
那是以前去濉沙的时候,聂觅风给他们拍得合照,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彼此的脸都有些模糊。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的记忆。
仿佛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最好的样子!
借着灯光,常乐优终于看清了徐渡泽眼里复杂的情绪。
“你今天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个吗?”
徐渡泽摇头:“我原本没有想说这些,来日方长,好久不见,我想先让你看看我好的样子,只是提及了小风,我才没稳住。”
“我知道了。”常乐优轻声说。
徐渡泽抬眼看她:“你知道什么了?”
常乐优憋着一口气,极为认真地说:“好久不见,徐渡泽!”
徐渡泽神情怔住。
她勾起唇角接着说:“讲真的,能够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你能平安健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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