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一个头两个大，两边都伤了，他手还没碰到褚临安，又想去看看沈清羽头上的伤。

眼见褚临安不断地咳嗽，一滩水一样软在怀里，差点就没气了，他赶紧先抱着人出去。

等安抚完褚临安回来，屋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了，窗户大开着，冷风一阵一阵灌进来，屋子里呼啸着，尽是萧瑟凄凉的意味。

床上徒留一团黑影，还伴随着低低的哽咽声。

萧煜一掌挥亮蜡烛，顺道关上窗户，皱着眉往沈清羽走去。

灯一亮，沈清羽的脸立马埋进胳膊里。

萧煜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沈清羽竟然哭了。

萧煜坐在床边，碰一下沈清羽想让他抬头，谁知手指刚碰上沈清羽的衣服，就一阵冰冰凉凉的，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他赶紧找了褂子给他披上，轻声道：“别哭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好不好？”

沈清羽侧脸，把眼睛下面的泪痕擦干净深吸两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他很少哭，尤其是不想在萧煜面前这样。

他是来杀萧煜的，这下弄伤了萧煜的心头宝，萧煜怎么可能让他待在身边呢。

“对不起，我刚才···魔怔了。”

萧煜摸摸他的头，“没关系，临安说了，他不怪你。”

沈清羽抬脸看他，扯出一抹笑，轻轻地说：“我好累。”

萧煜说实在话愣了一下，从刚才沈清羽那样发飙来看，沈清羽明显是个脾气暴、做事不计后果的坏魔，瞧把临安给掐成什么样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露出这样一副委屈疲惫的姿态。

他揽着沈清羽躺下，给他把被子掖好，低声说：“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沈清羽垂着眼看萧煜放在脸蛋边的手，本想和以前一样睡觉的时候握着，但又想到那双手抱过别人，他又缩回手，翻身冲墙，睁着眼睛想，萧煜本来就不是梦里的萧煜。

萧煜床被占了，无处可去，拎着一床被子在屋里的美人榻上勉强，这美人榻又硬又小，他一个八尺男儿，在这张榻上连脚都放不上，再说他睡姿差得很，半夜喜欢乱动，一个不留神就得掉下去，他只能勉强闭着眼一边睡一边叹息。

其实那床如果换做是个普通人，他也就挤一挤睡了，谁让那儿睡得是个亡魂呢。

翌日一早，萧煜是躺在地上的，沈清羽一直在喊他，他两眼迷糊，眼前一切都蒙着一层薄纱一般。

等回过神来，沈清羽的脸都近在眼前了，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再动一下就能吻上沈清羽了。

他赶紧躲得离沈清羽远一点。

沈清羽端着一杯茶送到面前，“萧郎君，漱口吧。”

萧煜笑笑，含了一口杯里的水，又把水吐了，又得沈清羽擦脸侍奉，倒是美滋滋地享受了一下。

这一享受可不得了啊。

也不知道这亡魂从前干嘛的，侍候人的手艺是真不错，又是给他穿衣，又是给他束发，一套出门连招下来，竟然妥妥贴贴，而且每一步都完全符合他的心意，没有一处是要他提醒的。

沈清羽一边给他束发，一边目不斜视，“萧郎君，我也能叫你阿煜吗？”

萧煜想也不想，“不行。”

沈清羽也只是淡笑，“知道了。”

萧煜怕他多想，解释了下，“我是不在意谁怎么喊我，只是临安那小家伙，你别看他说话轻声细语，待人处事柔软温顺，其实发起脾气来十分难哄，我从前每每惹他生气，都要花上好大一番心思求他原谅，他这人又看重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我只好让他的每一份都是特殊的。”

沈清羽梳头的手慢慢停下来，而后拢起头发，说：“称呼罢了，我也不在意这些。”一边把他的头发束地整整齐齐的。

见沈清羽要走，萧煜一把拽住他，“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沈清羽顿了下，“去哪？···我和你吗？”

萧煜：“对啊，就我们两······”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响起来了，褚临安在门外喊：“阿煜，你起来了吗？我们出去玩吧好不好？”

沈清羽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他收拾好梳子，轻声道：“你们去玩吧。”

萧煜闻言赶紧应了一下褚临安，站起来笑着说：“等回来，我给你带桂花糕，你等我。”

沈清羽笑着点头，目送萧煜离开。眼底暗光奔涌，看向桌子上萧煜用过的茶杯。

他在凳子上坐了一会，站起来把茶杯洗的发涩，可是站在水池边发了一会呆，他还是重新把毒药倒了进去。

他躺回萧煜的床，这里承载着萧煜身上的味道，他拉着被子盖在鼻子上，沉沉地闭上眼。

睡着的前一刻，他迷迷糊糊不受控制地想，他喜欢桂花糕。

街上人来人往的，几乎是顶着萧煜的两臂往前挪动，他还好，算高的，就算被挤两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苦了褚临安，埋在人堆里，要不是萧煜护着，早不知道挤哪去了。

褚临安倒是不觉扫兴，一会摸摸陶瓷小件，一会看看玉佩彩带，不大一会的工夫，萧煜手里就堆了好几个包裹。

褚临安逛累了，找了家早餐铺子坐着。萧煜就站在铺子这，一直关注着人群。

街上没有一丝魔气。恐怕昨天那个那么强大，他连压制都压制不住的魔已经跑了。

萧煜眸子微眯，恶狠狠地扫视人群。

从昨天那个魔族看来，他聚拢魔族亡魂的法阵可能就快不行了。待三个月后鬼门大开，把手上这批亡魂全都送走，他也要离开这里去找个新的地方躲着。

不然位置暴露，他可能会被和他有仇的修士们分尸成一百零八块。

褚临安蹦蹦跳跳过来了，端了碗冰酥酪，“阿煜，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逛完了？”

“没意思。”褚临安撅着嘴拉着他进到铺子底下，坐着说：“我都在这待了好多年了，什么风景啊，什么玩意啊好吃的好玩的，早都腻了。”

萧煜笑了，“那你想去哪啊？”

褚临安又不说了，两手一叠撑着下巴，眨着星星眼说：“阿煜在哪我就在哪。”

萧煜正吃着冰酥酪呢，闻言笑着看他，“那我要是下地狱，你也跟我一起去？”

褚临安理所当然的模样，“下地狱就下地狱，有你在我就乐意。”

萧煜心中一动，抬眼看向褚临安。

对面小亡魂甜甜地笑着，风吹来，发丝俏皮地飞舞。

褚临安长得很乖巧，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其实这个性格很适合做他妻子。鬼门开了数十次，萧煜都没强硬地送走他。

但是再怎么喜欢，他也不会和褚临安在一块儿。褚临安是亡魂，该有的不该有的心思他都知道。

等三个月后鬼门大开能进轮回道了，也是时候把他送走了。

回过神，褚临安还眨巴眼睛看他，他噗嗤一下笑出来，“好啊，你个油嘴滑舌的小王八蛋。真带了你去，我还怎么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啊？”

褚临安叹口气，摇头道：“萧郎君就算待在百花楼里，也已经是左拥右抱了。”

萧煜笑道：“不准胡说，我和他们都没关系。”

褚临安眸子一亮，站起来坐到他身边，挎着他的胳膊说：“我知道，阿煜只和我有关系，是不是？”

“是是是，我就和你有关系，我最喜欢你，行了吧。”

褚临安仰着头，“哼”了一声，说：“谁要你喜欢。”坐回原位，偷偷笑着，连冰酥酪都吃不进嘴里。

萧煜正要笑他。

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一阵惊叫：“我的孩子！”

紧接着，人群突然骚乱起来，一阵哄闹声夹杂鸡鸣涌荡不止。不知是谁扔了什么东西，砰得一下砸到两人碗里。

紧接着，小铺子就被一阵挤压的人潮充满了。

萧煜眸色一凛，对站起来的褚临安道：“你先躲起来。”随后猛地冲出去。一路踩着各种货架子平稳落地在一个妇人面前。

妇人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失神的眼里猛地一下闪起亮光，二话不说扑来抱住他的腿，哭着大喊道：“萧郎君！我女儿不见了，你帮帮我，帮帮我······”

萧煜皱着眉把妇人扶起来，他就在这附近，却没有感受到一丝魔气，难道是昨天那个不成？

“夫人，您先起来，闺女在哪儿丢的？”

妇人手足无措，一口气梗在脖子里，颤抖着手，指着身后一个卖衣服的铺子说不出话。

萧煜明了，抬手向铺子施法，几乎刹那之间，干干净净湛蓝的天空猛地冲出遮天蔽日的修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