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点霞光被夜色吞噬,陶苓这才回过神来。四周黑夜笼罩,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安乐街上的灯火陆续点亮,蜿蜒起伏。
“走吧,下去逛逛。”
沈青翎丢下这话,转身看向身后圆桌旁的苏丝丝:“苏小姐要一同去吗?”
苏丝丝站直身子:“自然。”
沈青翎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陶苓,等着对方先下楼。
陶苓不作多想,率先下了楼。
“苏小姐。”
苏丝丝正欲下楼,闻声立刻停了下来。
沈青翎走近,道:“我听时逸说,今日一叶盗贼又现身了,行踪似乎是在侯府周边发现的,眼下夜深了,你确定不回去看看吗?”
苏丝丝听后面色紧张了起来,上次她便是在深夜被一叶盗贼钻了空子,盗了她那么多值钱的宝贝,万一今夜那贼人死性不改,继续潜入她的闺房……
想到此处,苏丝丝面色惊变:“王爷,你得帮帮我啊,侯府那些废物压根防不住一叶盗贼的。”
沈青翎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安慰道:“你放心,我怎可丢下你不管,我早就安排了屈青守在侯府门外,只不过女儿家的闺房,还得需要你自己去守着。”
苏丝丝忧虑的点了点头:“多谢王爷思虑周全。”
沈青翎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陶苓在楼下等了一会,就见苏丝丝急匆匆的上了一辆马车走远了,沈青翎不急不忙的从楼梯处走来,步履轻盈到让人以为他是有什么高兴事。
“她怎么走了?”陶苓问道。
“不知道啊!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别管她了,我看这街市热闹正盛,我们得好好逛逛。”
沈青翎带着陶苓去了好几处人多的摊位前凑热闹,有些陶苓见过并不觉得新奇,有些倒是头一次见,甚觉有些意思。
投了箭壶,点了花灯,捏了泥俑,看了杂耍……玩的尽兴,吃的也开心。
逛到临街上,陶苓觉得熟悉,目光四处寻找,看到了一处画坊。
“那不是戚老板的画坊吗?”
沈青翎顺着视线看去,随后调转了方向。
陶苓不解:“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沈青翎道:“不去。”
陶苓道:“为什么?你跟她关系不是很好吗?”
沈青翎道:“关系好就要去吗?再说了,我现在可是在陪你,怎好意思丢下你去找别的女人。”
陶苓有些惊讶,毕竟有关沈青翎的风言风语太多,总结而出就是美酒美人常伴身侧,可眼下他竟然要丢下美人,只为陪着自己无聊闲逛?
“我倒是无所谓,看着时辰也该回去了,你还是去看看戚老板吧!上次酒馆不欢而散,她应该挺想见到你的。”
“可我不想见她。”沈青翎面色一冷,突然认真道:“怎么?你不想见到我吗?”
陶苓道:“倒是没有……”
“那就行了。”沈青翎目光变得柔和,“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摸黑穿过一个巷子,来到一条没什么人的街道上,街面铺子紧闭无光,唯有街尾处的一个酒馆尚且点着灯笼。
陶苓走近些,发现酒馆门前靠着一个人,约莫五十岁左右,只是她看着酒馆的门头布置,觉得眼熟。
沈青翎自觉提醒着:“还记得我上次带你来喝过酒吗?这是许掌柜。”
陶苓立刻反应过来,道:“当然记得,许掌柜酿的酒实在是一品难忘。”
许掌柜笑道:“姑娘真是抬举我了,姑娘喜欢喝,随时过来找我,管够。”
沈青翎一旁道:“那可不行,她若是嘴馋了,得先来找我。”
许掌柜一脸明白,道:“王爷说的是,姑娘若是想喝酒了,让王爷陪着你来。”
陶苓扯了扯嘴角应付一笑。
此时酒馆里没有一位留客,许掌柜换了门前的牌子,掩上一边木门,带着沈青翎二人往里屋走去。
“前些日子酿的桃花酿眼下只剩一坛了,王爷若是不着急,可再等上几日,有三坛子的花酿已经发酵,而且这次酿出的香味会更浓郁些。”
许掌柜打开一个酒缸的盖子,一股说不上的奇怪味道扑鼻而来,熏得陶苓直挥手掩鼻。
沈青翎低头凑近闻了闻:“确实,这次的酒香味发酵的很重。”
许掌柜笑道:“多亏王爷提供的原料,这次的桃花也很新鲜,您看,这上面飘起的一层乌紫浆液都是花蜜。”
沈青翎满意的看了一眼,随后看向离自己有几步远的陶苓:“站那么远干嘛,过来看看你的酒。”
“我的酒?”陶苓皱着眉头,掩着鼻子走近,“这酒你要送给我?”
沈青翎道:“对啊,喜欢吗?”
“不喜欢。”陶苓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撇过头看向别处。
沈青翎见状将她掩鼻的手按下,解释道:“你闻到的气味是刚发酵出的酒糟味和花蜜味,等一段时日的陈酿,味道可比你上次喝的要浓香许多。”
陶苓光听着就忍不住干呕一声,连忙拿另一只手捂着嘴:“你意思是……我上次喝的就是这玩意?这哪是花蜜的味道,这纯粹是烂掉的臭味,呕——”
许掌柜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姑娘,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原料,这是发酵产酒的必经过程啊!”
陶苓自然理解不了这些,沈青翎也不再多言,而是拉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随后,在没有经过陶苓同意的情况下,趁她不备,竟然将她的手塞进了那坛乌黑黏稠的酒缸里。
“啊!”
陶苓猛的一惊,想挣脱抽出手来,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你——你干什么!”陶苓瞪眼看着沈青翎。
“酿酒啊!”沈青翎跟个没事人一样,“用手揉搓这些花瓣,会加速发酵的过程,你也能尽早喝到这些酒。”
陶苓仍旧挣扎着:“可我现在不想喝了,你赶紧放开。”
沈青翎:“不放。”
陶苓:“你放开!”
“不放。”
一旁许掌柜看在眼里,嘴角含笑的劝道:“姑娘,你就应着王爷的意思吧,不然我这小店今夜怕是闭不了灯了。”
陶苓仍旧试图挣扎着,但是握着她的那只手力气很大、很紧,甚至有些微微的痛感。
“行行行、你放开,我自己来搓。”陶苓泄了气,还是选择顺从沈青翎。
“你不会,我教你。”
见陶苓安稳的坐下来,沈青翎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他将陶苓的手握在手中,带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将那些碎末花瓣放在手中揉搓。
陶苓盯着手上那些碎物,脸上神情痛苦。
“等你闻习惯了,就不觉得难闻了。”
沈青翎的声音响在耳边,陶苓能感觉到有微微热气喷在脸颊上,但她不敢回头。
冰凉的花瓣在指间游荡,陶苓却觉得双手越发炙热,她看着那双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指骨修长白净,好看极了。
自从误打误撞的和沈青翎结了羁绊,陶苓从没有认真细看过对方。一是她觉得沈青翎浪荡放纵,实乃噬之以鼻。二来,虽然对方总是一脸笑意,但她总能看出其肉里藏刀,实为伪善,更有一股从内心涌上来的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也这般讨厌过他似的。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陶苓闭上眼,脑海里依旧是一缸乌黑黑且无法言说的黏物,只是此刻,她竟没有先前那般的排斥,而是在回味着手指泡在里面的触感,温度。
这一夜,陶苓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九岁时,因为贪吃树上的果子,一个人闷声爬到树干高处,努力的去够那颗果子。就在她因够到果子而开心时,有人丢了一颗石子过来,好巧不巧的将她手中的果子砸了出去。
为了抓住果子,她顾不上自己仍旧位于高处,也顾不上脚下微动的河水,更顾不及丝毫不懂水性的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
她为了那个果子,掉进了河里。
她挣扎着、无助着,鼻间喉间全是涌进的河水,将她一点点往河底拖去。呛水间,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她虽听不清,但她一定知道,就是岸上说话的那个人,故意砸掉了她的果子,使她遭受到如此险境。
所以,她非常讨厌他,她一定不要他好过。
第二日,陶苓被告知,沈青翎要她继续跟着许掌柜学酿酒,并且还下了一道指令:必须喝到她亲自酿的酒。
为此,陶苓虽是满嘴不情愿,却也还是乖乖的去了。
事实上,对于酿酒,她还是有点兴趣的。其次,现如今皓盛军暂时接管一叶盗贼的搜捕,阁中也无旁事能使唤上她,再加上她也不太想整日里待在阁中,出来就当是散散心。
和许掌柜的这一日,陶苓自认为相处的还算舒心,除了书上那一尘不变的刻板理论,其余有关于酿酒的说道,她还是很乐意听的。
直到天黑,陶苓才从酒馆出门,沿着街道往御息阁的方向走去。
御息阁位于城西区,途径一片林区。林区是官家栽植,日常有人照料,所以地面上的枯叶都只是零星散落。
陶苓沿着小道走,却觉得这林中与往日有些不同,四周地面干净无一片树叶,而在林子深处,却堆放了一小堆的树叶。
那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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