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法德梦到自己落入了一片冰冷的水中,水面上隐隐折射着夜晚的火光,而他却无力地越沉越深……
就在这时,突然游过来了一条巨大的鱼,唐突地用尾巴甩了他两巴掌。
艾尔法德就此彻底失去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
悠悠转醒时,艾尔法德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什么荒诞的梦……
他“呃”了一声,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撑着胳膊缓慢地坐起来。
他还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场景,是那只魅魔嘀嘀咕咕地一直在耳边吵闹,再然后的事他就记不清了。
“……”
看了看身子上盖的一条毯子,艾尔法德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二楼的床上。但这张床却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被“不知哪位”力气大得惊人的家伙拖拽到了书柜和衣橱夹角形成的阴影中。
除了艾尔法德躺着休息的这一块区域,二楼其他位置阳光普照。
阳光漏进来的那块大洞外,布兰德正哼着乡村小调,挥舞着翅膀在半空中细致地抹水泥。
艾尔法德看着那张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脸,肚子里一股火气。
他默默掀开毯子下床,沿着楼梯回到一楼,沉浸在工作中的布兰德毫无察觉。
很少感到饥饿的艾尔法德惊讶地发现自竟然感到了强烈的进食需求。他平时吃的那一点点食物只适合低生命力的生活轨迹,昨天半夜的运动消耗远远超出了他的摄入,一向保持死寂的胃时隔多年咕噜噜叫起来,传达自己迫切需要食物的诉求。
看着扔在客厅地毯上的破布袋子,艾尔法德犹豫了一会儿。
他很不想拿布兰德带回来的食物。但是要他上楼去询问“我能不能吃你的储备粮”的困难程度不亚于让他当众跳舞,艾尔法德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翻开了背包。
布兰德现在属于欠债又白吃,他带回来的食物某种意义上自己本来就可以随意享用的。
——他是这么劝说自己的。
他从布兰德的布袋里翻找出了不少东西,有切成片的面包,混合坚果,风干牛肉,还有……一罐加了蜂蜜的果酱。
艾尔法德很少吃东西,更不吃甜的。但他却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对这罐看着就甜得让嗓子眼发齁的玩意产生了微弱的食欲。他尚还属于人类的身体遵循着万物本能,在支出后需要补充,而糖分是最快捷直观的摄取途径。
他打开了罐子。
布兰德花了足足一小时才发现艾尔法德已经醒了。
这也不能怪他——他制造的那块阴影实在是太完美了,床仿佛融入了黑暗之中,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清楚。布兰德还是干到一半突然担心艾尔法德是否睡得太久了,特意上前查看才发现人不在床上。
他叫着“艾尔法德?”走下楼梯,看到这位法师大人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神色和昨天看起来没什么差别,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要去二楼看书?我制造的阴影之角是不是很完美?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在床上监工了……哦!你吃了我带回来的蜂蜜果酱和面包吗?我好感动,你竟然吃东西了……我也特别喜欢那么吃!你品味真好哇。”
艾尔法德闭了闭眼睛。布兰德一出现,整个空荡的一层就吵闹得像进了市集。不需要任何人回话,他也可以说上很久。
“我昨晚怎么了?”艾尔法德冷冷地瞥了布兰德一眼,合上了书页。
布兰德一听他这么问,立刻紧张地挠了挠头发,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呃,你、你睡着了。”
是昏迷了。
虽然没掌握多少语言的艺术,但布兰德本能地感觉男人都不会太喜欢被说那方面不太行。艾尔法德一次后就虚弱地昏迷过去,肯定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当然布兰德觉得这没什么。除了没办法一口气填饱肚子这个小缺点以外,从各方面而言艾尔法德都是很好吃那种。
而且法师塔里温暖又柔软,还没有别人居住在这,他不用担心外人看异类的目光,可以放肆地把角和魅魔尾巴暴露出来,对本性不必遮遮掩掩。
“我睡着了,然后呢。”艾尔法德追问了一句。
“哦……然后,然后我就先把自己抬起来,把你抱在怀里,想要叫你起来,但你似乎睡死了,我有点着急,于是伸手拍了拍你的脸——”
原来那条鱼是你。
艾尔法德隐隐作怒,瞪视布兰德的蠢脸。
不知道艾尔法德火气从何而来,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他发火了,布兰德继续着他的个人表演:“拍完后你反而睡得更熟了!我给你喂了点清水后听到呼吸还挺平稳的,想说可能睡饱了就醒了,于是就把你扛到二楼的床上平放好,盖上毯子……”
“然后你就连人带床一起搬到了角落?你是不是大脑里只有水在晃荡?直接搬床再放人不是更省力吗?”艾尔法德得知自己像个货物一样被搬来搬去,没好气地开始胡乱开炮,刻薄地讽刺起布兰德的智商。
“哈哈哈!不用担心我,你这么一点重量在不在床上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布兰德嘿嘿笑起来,撸起袖子向艾尔法德展示他锻炼良好的肱二头肌。
“……”
艾尔法德嘴唇翕动了两下,布兰德“诶”了一声,凑过来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艾尔法德看着布兰德的脸,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滚回,二楼,干活。”
布兰德“唔”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怎么惹艾尔法德生气了。
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并非震怒,只是稍微有点那么点不高兴,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于是为了表达自己积极工作的精神立刻转身小跑回去,沉重的脚步声震得楼梯发出“咚咚”的响声,回荡在法师塔中。
……
时间由春入夏。
虽然布兰德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做工的技术是真的还不错,泥水抹得极为平整,如果不是新砖头和原本的墙有明显的色差,他几乎可以做到让它们从外表看起来毫无差别。
原本的窗户被撞得稀碎,于是布兰德在二楼大洞的下方后院里搭起了工作台,从后山的树林里捡回了粗壮的木头锯断、打磨、敲钉子固定,从零到有地制作出了新窗框。
就连极其吝啬夸奖的艾尔法德看了他的手艺后都淡淡地夸了一句:“还不错。”
这让布兰德信心大增,每天哐当哐当敲得更卖力了。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布兰德以春天来了和需要补充营养才好劳动为由,陆陆续续又故技重施好几次,两人之间似乎逐渐养成了某种不必明说出口的习惯。
反正一般来说只要不太过分,艾尔法德就不会愤怒地把他从身上掀下去——当然,反正也掀不动。
布兰德也不敢太过分,生怕艾尔法德又会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每次浅尝即止,无师自通了什么叫做可再生资源的利用。
他自认为两人这几个月的相处非常愉快。虽然每次第二天艾尔法德都会莫名其妙地指使自己去干一些擦地除杂草的体力活,但布兰德都欣然接受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要说艾尔法德最严重的一次发火是上个月底。在吃饱几餐后布兰德终于履行诺言,让他抽了自己的血液。得到珍贵的魅魔血液后,艾尔法德一头扎入了地下室开始了研究,连续数日都没有睡觉,食物也没吃上一口,累了就短暂地趴在桌上小歇。
布兰德悄悄下楼看到了艾尔法德疲惫的睡姿,想到这段时间吃喝都仰仗这位伟大的法师大人,决心回馈对方,于是找了口看起来很适合做饭的锅子,拿到后院的地上架在找来的树枝和石块上野炊,炖了一大锅冒着香气的鹿肉野菜汤。
端着食物拿去给艾尔法德时一切都还正常。他虽然犹豫了半天,但还是把食物吃光了,布兰德心中一阵自豪和雀跃。不过当他说出自己拿了哪口锅子去炖汤后,艾尔法德彻底发飙了——那是他用来炼制尸液相关药剂的重要坩埚!
匆匆套上兜帽外袍赶去后院时已经晚了,布兰德盛了汤后兴冲冲回屋,火都没熄灭。艾尔法德只看到了锅里烧干了的汤、变得焦黑的锅底、以及干到黏在锅壁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野菜叶子。
布兰德被痛骂了一顿,因此失去了室内居住权,被丢出了法师塔。
不过艾尔法德三天后出门,看到他缩着身体在门口和骷髅狗并排坐在台阶上,一人一狗安静地看着天空中的夕阳发呆,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回到塔里后,艾尔法德倒是没有再提只允许他在客厅待着的事,只是到地下室给重要的坩埚和素材都贴上了“某人禁止触碰”的警示标签。
“……”
别看艾尔法德外表那么冷淡,其实真的人很好……
一想到修完墙和窗户,自己就再没有留在这个地方的理由了,布兰德的心里就一阵阵失落,尾巴也打蔫地垂了下去。
如果他再故意把墙搞破一次,时不时就可以延长施工状态了?
还是说,这回真的会被艾尔法德愤怒地永远丢出去?
“……哦啊!”
布兰德感到有什么东西蹭过了自己的尾巴,惊讶地回头。
“这不是小骨嘛?你来后院玩吗?看门很无聊吧,反正也没客人来。你偷偷懒也没关系,我不会向艾尔法德告密的。”
上次被关在门外和骷髅狗相依为命时,布兰德擅自给它取了名字。艾尔法德说它只是野外捡回来的野狗尸体,没有名字,于是布兰德非常直观地开始称呼它为“小骨”。尽管艾尔法德说骷髅狗的智商远远低于普通活犬,除了自己这个死灵法师的魔法指令,其余时候是听不懂人话的,但布兰德显然不这么认为,依旧坚持这么叫它。
小骨在后院正中心站定呆立了一会儿,开始四处溜达,结束了它因为有魅魔陪伴所以不再孤单的巡视后,它回头用空洞的窟窿望向布兰德,原地摇摆了两下尾巴,仿佛在愤愤地大叫:我不是来玩的,这是巡逻!
随后它从另一个方向绕着塔,回正面守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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