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家宴,不过是皇帝想试探萧景煜被禁足之后的状态,到显然整场下来,皇帝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翌日清晨,另一道圣旨便已送达东宫——命太子萧景煜即刻带队,前往京郊百里外的黑风岭,清剿一伙近日愈发猖獗、劫掠商旅的匪患。
旨意下得突然,甚至未给太多准备时间。美其名曰“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正可借此立威,一扫近日阴霾”,实则其中凶险,不言而喻。匪患真假难辨,地形复杂,远离京城,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萧景煜接旨时面色平静,只道:“儿臣领旨。”
待所有人离开东宫,“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萧景煜面无表情的看着圣旨。
“父皇的心既然已经知晓…那敬王又是什么角色…”沈栖朝更是不理解,虎毒还不食子呢,皇帝不至于这么心急吧…
“徐州季那边还没有消息,敬王那边先静观其变吧…这几日我不在东宫,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说罢,萧景煜轻轻抱住沈栖朝,不舍得埋在她的颈间。
沈栖朝很担心萧景煜的安全,如果说皇帝已经对萧景煜下了杀心,已黑风岭的地势绝对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在加上那些根本不要命的山匪,稍不留神只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要不…我们去见见皇后吧…”沈栖朝看着萧景煜说道。
“母后自年少就和父皇在一起,父皇想做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整个后宫只有母后一个人,如果母后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制止…”
萧景煜欲言又止,眼神中的情绪晦涩不明…
沈栖朝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假设…如果皇后知道这件事没有制止…那就说明是默许的!到假如说皇后目前不知道,如果贸然见皇后那就属于自投罗网,皇帝一定知道萧景煜知道了他的一切心思,那接下来就不是暗中麻烦了,可以以任何理由废太子…
沈栖朝不敢深想下去,她心疼的看着萧景煜,薄情不过帝王家,为了自己的**,自己的孩子可以随时舍弃。
萧景煜知道沈栖朝担心自己,摸着沈栖朝的脸颊,“朝朝担心我,我好开心。”
“这时候你还贫。”沈栖朝戳了戳萧景煜的头,萧景煜配合的顺势向后倒去。
他需要这场“功绩”来稳固地位,更需要离开京城这座囚笼,去获取一些在城内无法得到的东西。
他没有多再多留,亲了亲沈栖朝。迅速点齐一队东宫精锐,即刻出发。离去前,他只对沈栖朝留下简短一句:“守好东宫,等我回来。”
这一等,便是五日。
第五日黄昏,天色阴沉,一队人马带着浓重的尘土与血腥气返回东宫。去时精神抖擞的卫队,此刻人人带伤,神色疲惫中带着未散的杀气。而被护卫在中间的萧景煜,更是让沈栖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脸色苍白,唇色浅淡,竟是被青羽搀扶着从马背上下来的!左臂衣袖被撕裂,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肩头延伸至手肘,虽已用布料简单包扎过,却依旧有血迹不断渗出,染红了半幅衣袖。
“萧景煜!”沈栖朝再也顾不得仪态,提着裙摆疾步冲下台阶,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萧景煜看到她,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因牵动伤口而蹙紧了眉头,声音虚弱却依旧试图平稳:“无碍…中了点埋伏,小伤…”
沈栖朝看着伤口渗出的血,怎么可能是小伤。
直到后来,她才从青羽的口中得知,是山匪设下的一个捕捉大型野兽的陷阱,最后在缴杀的时候,最后几个人故意引诱他们过去,当时山里大雾,萧景煜不想放他们走,也想尽快结束,回到东宫守着沈栖朝,所以走在前面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直接掉进去,整个手臂被陷阱两旁的尖竹刺穿。
沈栖朝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那不断渗血的伤口,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强忍着泪意,与青羽一同小心地将他扶入寝殿,天玑也准备好沈栖朝的针囊和药箱。
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的过程,沈栖朝一直紧张操作,不敢有任何大动作,看着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伤口,缝合时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和紧绷的下颌线,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后来太医也来了,太医收尾做好一切,叮嘱完毕退下后,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烛光下,萧景煜因失血和疲惫而闭目躺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沈栖朝坐在床沿,看着他虚弱的样子,连日来的担忧、恐惧、以及此刻的心疼后怕齐齐涌上心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他未受伤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萧景煜睁开了眼。看到她泪流满面、强忍着不哭出声的模样,他微微一怔,随即用未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想去擦她的眼泪:“哭什么…不是说了…无碍…”
“朝朝,本来不怎么疼的…你一哭我更疼了,我心疼你。”
“可是我也心疼你啊,萧景煜,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沈栖朝哽咽的看着榻上虚弱的萧景煜。
沈栖朝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她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带着哭腔骂道:“萧景煜!你混蛋!你若是再这般不顾性命地受伤…我…我就不管你了!你听见没有!”
这话说得毫无威慑力,反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
萧景煜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听着她这近乎孩子气的威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苍白的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低声道:“好…没有下次了,再也不会让我的太子妃担心了。”
沈栖朝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瞪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让他记住。
“这次的匪患是正常的吗?”沈栖朝平静下来,有些担心的问着萧景煜。
“算是,我后来也打听了,这些山匪总是抢夺山下的镇子,早就已经人人恨了,而且也没有人宫里有来往,只不过身手都很好,他们估计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成为皇帝的刀。”萧景煜眼神淡淡的。
“也算是帮了当地的百姓,就是害你惹了一身的伤…得养一阵子了…”沈栖朝更是担心的看着伤口。
话落,天玑进来禀报,“殿下、娘娘,皇上那边来人了。”
两人相对视,萧景煜率先开口,“让他们进来吧。”
萧景煜握着沈栖朝的手,轻轻再手背上点了点。萧景煜闭上眼睛,只当没醒过来。
进来的是皇帝的贴身侍者,“参加太子妃娘娘。”
“公公请起,不知来东宫所为何事?”沈栖朝声音毫无波澜的开口道。
“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太子殿下,送来一颗千年人参为殿下补补身子。”说罢,便让后面的人把一只通体深红色的锦盒呈上来,打开放在沈栖朝眼前,果然是个好东西。
“多谢父皇,让父皇担心了,太子殿下还没醒,过了今晚,明天再去和父皇请安,多谢公公帮忙传达。”
“老奴先行告退了。”
等退出东宫之后,萧景煜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案前的这颗人参。
沈栖朝也上前检查一翻,“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正好补补身子。”
萧景煜不置可否。
第二日,萧景煜伤势稍缓,便不顾劝阻,坚持要处理积压的政务。东宫属官和前来禀事的大臣们,很快便发现今日的太子殿下似乎有哪里不同。
太子殿下依旧威严冷峻,批阅奏章、下达指令条理清晰,毫不含糊。但…他那受伤的左臂并未吊起,包扎的白色细布从袖口露出了一小截,而最为显眼的是,在那包扎的末端,靠近手腕的地方,竟然被打了一个…十分工整、甚至略显可爱的…蝴蝶结?
那蝴蝶结与太子殿下周身冷冽沉稳的气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想忽略都难!
每一位进出的臣属,目光都忍不住在那蝴蝶结上停留一瞬,又迅速敬畏地移开,只是那眼神中的惊异和古怪却怎么也掩不住。
萧景煜却仿佛浑然未觉,依旧泰然自若地处理公务。甚至在某位老臣汇报完,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殿下伤势无碍否”时,他竟难得地抬了抬眼,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无碍,太子妃亲手包扎的,我说不用,她非要坚持这样。”
老臣:“……” 一众旁听的属官:“……”
谁问了?
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皇宫,甚至隐隐传向外朝:冷面阎王似的太子殿下,居然顶着太子妃亲手系的蝴蝶结处理政务!还似乎…颇为自得?
于是,私下里,开始有胆大的悄悄议论:“没想到殿下竟如此…呃…敬重太子妃…”
“何止是敬重,我看是…咳,惧内?”
“嘘!慎言!不过…殿下今日心情似乎确实不错?”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萧景煜和沈栖朝耳中,他却只是一笑置之,甚至心情颇佳地多用了一碗汤。
晚间,沈栖朝也听闻了那些“惧内”的风言风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替他换药时,忍不住嗔道:“你何必……让他们那般议论?”
萧景煜看着她重新给纱布打结的手指,忽然开口:“别动。”
沈栖朝一愣。
只见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极其小心地、甚至带着点笨拙地,将那个新的纱布结……再次调整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模样。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沈栖朝,理直气壮,眼底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促狭笑意:“这样挺好。让他们说去。”
“我萧景煜怕夫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然与暖意,“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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