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苏繁鹰

又一批药材和大夫被送入了烈女村。

晏清姝瞧着装着药材的麻袋上,描着一朵鸡蛋大的白玉兰,心中倍感疑惑。

这些药材都是程凤朝送来的?

他远在夏绥,如何知道和元郡有时疫?

正思索间,红玉突然兴冲冲的跑过来:“姑娘!容大少爷来了!”

“谁?”晏清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容止,容大少爷,他从清河赶过来了,说是收到了谢巽风的信,快马加鞭赶了五日的路,才赶了过来,要助姑娘一臂之力。”

晏清姝赶忙让红玉带路,两人一路奔至隔离区,远远的便见到随着洪大夫在病人中穿梭的容止。

容止,容大人的儿子,当之无愧的天纵奇才。

荣夫人是很有名的医师,一手医术皆是家族传承,只是因着世人对女子行医颇为偏见,使得荣夫人一手医术难得施展,便在嫁人后毫不吝啬的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

而容止确实争气,不单单学会了荣夫人的医术,还从外祖父荣老太医那里,习得了不少传承。

只是他作为容大人的儿子,将来必定要入仕途,那些医书便在他考中秀才后封存了起来。

如今容止的到来,对于晏清姝确实是一大助力。

容止于行医看病上或许远不如其他医师,但在配药和不同药材的药性用量上,绝对没人比他更精通。

晏清姝没有去打扰他,转而去药房继续帮他们磨药。

容止确实是个对药性把我很精准的人,他与十几位大夫通宵达旦研究药方计量,最终定下了一个新的治疗瘟疫的千金方,并在太阳初生之时,率先给轻症病患用了下去。

又一天一夜之后,用了新药方的轻症病患很快便退了热,再搭配养胃止吐的药方,已经能吃得下硬食。

这个消息让原本陷入麻木的人们再次燃起了希望,不少已经退热的轻症病患来到药房帮忙煎药,一锅又一锅的汤药被送到了村子的各个角落,连农田上的棚屋也没有落下。

病人在好转,许多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生生被拉了回来。

十日后,临近冬月中旬,烈女村的疫情终于得到控制。

但附近其他郡县的疫情,却开始严重起来。

裴凛坐在桌案上给父亲写信,凉州的情况必须上报朝廷,但这个上报人不能只有廖世同,还要黜陟使薛平睿、左布政使裴述之联名上奏,才能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

第一批被治愈的病人被凉州军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继续观察。

红玉目送着他们走出了村口,看着他们对殿下千恩万谢,对洪大夫等人连连叩首,不禁感慨万千。

她以前从来不明白,为什么殿下总是盯着底层人的利益,在朝堂上大肆驳斥、批判六部的玩忽职守。

待撸掉一些人的官帽后,又换上一批也不是那么干净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被换上了的人或许各有各的私心,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喜欢在细枝末节之处找问题。

例如元狩二十三年黄河决堤,朝廷拨款赈灾,其中出现的问题,就是户部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参议从上报的账目中发现的。

说来也巧,那人家里从前便是修筑河堤的工匠,对堤坝之事颇为熟悉,因着他争气,才改工籍为士籍。

可放到现在的红玉心里,那或许不是巧合,而是殿下故意为之。

殿下熟读百家,各行各业皆有涉猎,也时常听东宫女官们讲她们家中的故事,了解不同行业的困苦与顺遂。

有许多朝臣借此抨击殿下不务正业,耽于玩乐,可正因为殿下了解百家,才知晓辨认药材,知道时疫时最缺的会是哪几味药,她们才能在马行街顺利登上役夫的太平车,带着洪大夫最需要的药材,救烈女村的百姓于水火。

殿下确实不是朝臣最期待的那个,却是万民最需要的那个。

又过七日,临近冬月底,烈女村的疫情彻底被控制住,病人按照病情的轻重缓急分别送往了其他村落治疗,洪大夫等人因着已有治疗经验,被分散安排至和元郡不同的村县。

晏清姝也送出了她最后的一封信。

她要亲书奏折,上报和元郡时疫情况。

程渃定然会想尽办法保住徐鹤渊,这是他现今唯一能全权掌握的兵权,程磊与他并非一心,且多年呆在辽东未曾回京,未必会听他调遣。

但晏清姝绝不会让程渃有机会颠倒黑白,所以她要将这份折子递上去,不是给程渃看的,而是给谢敏看的。

给程渃的政敌看的。

她要朝廷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置喙她越权行事,提审徐鹤渊。

落下最后一笔,晏清姝的双眼越发迷蒙,额角汗珠滚落在纸面上,她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将信塞进信封里,交给了红玉。

“你去村口,将这封信交给裴凛,让他走官驿八百里加急,速速送往长安。”

红玉见晏清姝脸色难堪,心中担忧:“殿下?你还好吧?您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先躺炕上歇息一会儿。”

晏清姝轻轻摇头:“先去看看情况,今日开村分流,人员驳杂,马虎不得。”

然而,她刚刚走到屋门口,就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殿下——”

红玉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晏清姝,双腿跪在黄土地上,垫在了晏清姝身下。

此时的晏清姝,不止脸上毫无血色,脸嘴唇都泛着青白,双眼时不时失焦,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殿下,你的身体好烫!”

在外给病患系布条区分轻重的容止,一听见红玉的尖叫,立刻跑了过来。

他蹲下.身,被晏清姝的面色吓了一跳:“得罪!”来不及垫一方帕子,直接拉起晏清姝的手腕把脉。

“描述病症。”

洪大夫也闻声赶来,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的了?”

容止面色严肃:“是时疫。”

“什么?”洪大夫惊道,“姑娘什么时候感到不舒服的?要说实话!”

晏清姝声音虚弱:“有三日了。”

“三日了?”洪大夫连拍大腿,“姑娘也太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快!将人抱进屋里躺好,晴蓉去熬药,先退热。”

红玉将晏清姝小心翼翼的放在炕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都怪我,居然没发现殿下有异。”

“与你无关,我若有心要瞒,哪儿会让你们看出来呢?”

容止:“莫要说话了,红玉姑娘,烦请你去请世子进来,说明缘由,殿下不能呆在这里。”

“不!”晏清姝握住红玉的手腕,神色坚定,“不能让人知道长公主病了,明白吗?”

“公主?”洪大夫惊呼,转瞬又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您是长公主殿下?”

“我现在不能是。”晏清姝低声道,“碧玉是公主,我是公主府属官碧玉,明白了吗?”

红玉简直要被气死了,向来坚强的她,此刻哭得稀里哗啦:“殿下,我求求您了,爱护爱护自己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绝不能功亏一篑!”晏清姝现在说话都费力气,实在无法解释那么多。

她的目光看向洪大夫,语气强硬道:“红玉,送洪大夫和素娘出村,洪大夫,您的冤情,我能为您做主,但需要您与素娘对着和元郡的百姓,将过往的伤疤重新揭开,您可愿意?”

洪大夫定定的看着晏清姝,慷慨激昂道:“有何不愿?都走到这一步了,回头是绝不可能回头的!只要能将那狗官拉下来,让他罪有应得,别说是揭伤疤了,就算是丢了这条命,老夫也愿意!”

晏清姝心中石头落下,轻轻合上眼,声音已然弱到听不清:“红玉,带他们去见世子。”

红玉知道殿下决心的事不可能改变,只能摸干眼泪,带着洪大夫和素娘往村头走。

此时,村口围满了凉州军,病患正按照分类有序的排队,一个接一个的登上了平头车。

一袭藏青色束腰锦衣的裴凛格外显眼,不单单是因为他身边站着的麒麟卫,更是他独一无二的沉静气质。

一旁的碧玉等得有些焦急,但碍于她现在还是公主的身份,必须稳重,只能不断的在心中默念‘殿下无事’,让自己不要着急。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遥遥见到红玉跑了过来,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到殿下,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待红玉来到村口,她急忙道:“姑娘呢?”

红玉的双眼哭得通红:“病倒了。”

“怎么会!”碧玉瞪大了双眼,“你干什么吃的!”

说罢,就要往村里闯,被裴凛一把拦下:“她说什么了?”

红玉将洪大夫和素娘交给裴凛,重复了晏清姝的话。

“这怎么行!姑娘绝不能呆在这里!”碧玉咬牙切齿。

裴凛的指尖陷在掌心,低声道:“她只能留在这里。”

“裴世子!”

裴凛冷静道:“你们跟随她多年,应当了解她的脾性,如今徐鹤渊认为碧玉是公主,加上麒麟卫和平威军在侧,投鼠忌器。但若是让他知道公主病重,以他心狠手辣的心性,难保不会孤注一掷痛下杀手,她留在这里反而更安全。”

“那也可以带去别院啊!徐鹤渊也不会知道!”

裴凛:“但他会去探查!别忘了,在他的眼中,姑娘是公主派来的探子。所有重症都留在村子里,她不能是那个例外。”

“为什么不能是?她是公主……的属官!”

裴凛肃然而隐晦的说道:“徐鹤渊因什么被百姓诟病?他做下的那些事是因为什么?因为权利,公主殿下既要为民做主,便不能跟徐鹤渊一样。”

红玉头脑充斥着晏清姝虚弱的模样,整个人就是一团浆糊,裴凛的那些道理她不懂,她只觉得裴凛不在乎殿下。

碧玉倒是冷静了不少,她知道殿下这是又钻入了牛角尖,却没想到世子爷居然看得明白,还任由殿下如此胡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裴凛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将她偷出来。”

碧玉:“……”

红玉:“???”

傍晚,裴凛带着木盒和折子来到凉州和元郡的官驿,直到子夜方出。出来时已是一身重甲具装,面带麒麟面具遮住下半张脸。

他一路向西奔袭,直至奔入原州与凉州交界的山脉密林方勒马而止。

一道三长一短的呼哨吹出,原本昏暗的密林瞬间被上百支火把点亮。

一名同样身着重甲具装的骑兵走上前来,朝裴凛拱手道:“将军。”

裴凛微微点头,目光巡视着三千整装待发的狼川铁骑,高高抬起了左手。

三千黑点在夜色中朝着山下俯冲而下,再次隐没在夜色之中。

晏清姝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红玉正在旁边侍弄一株红梅,见她醒了,连忙朝门外喊人。

晏清姝略一蹙眉:“这是哪儿?怎么将我带出来了?”

红玉解释道:“是世子爷将您从村子里偷出来的,这里是世子爷租下的小院,在城外西南十五里处,周围没什么人家,不会传染给别人的。那个……世子爷在外面,您要见见吗?”

晏清姝抬起头,看向红玉手上的红梅,问道:“这是他折的吗?”

红玉点头。

“就隔着门板说两句话吧,正好我也有事要交代他。”

“哎!”

红玉赶忙在门边喊人,然后将门关紧:“世子爷,您别介意,如今殿下身体不适,还是少接触的好。”

“我明白。”裴凛的声音有些低。

晏清姝走到门边,隔着薄薄的窗纱能看见裴凛高大的轮廓。

“世子,徐鹤渊不是个善类,我们对酌鸢坊的事只是猜测,他与酌鸢坊是否有联系,是否参与道人口贩卖的事情上,还需查明实证。还有死奴的去向,只一个酌鸢坊不足以消化那么多死奴,更多的死奴去了哪儿?徐鹤渊是程渃的亲信,程渃信他生过信方哲康,徐鹤渊一定知道。只要我们……”

“除了这些之外,你没有别的想要跟我说的吗?”裴凛打断了晏清姝的话。

晏清姝愣了一下,呐呐道:“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吗?我这几日呆在烈女村,消息确实闭塞,若是你和碧玉查到了什么其他的,可以告诉我,我与你们一道想对策。”

门外的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晏清姝觉得对方可能离开了,可那高大的轮廓依旧映在纱窗上,那样伟岸。

裴凛叹了口气:“算了,与案情无关,不说了,你放心,徐鹤渊交给我,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晏清姝搞不明白裴凛的意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过当下还是徐鹤渊的案子比较重要。

两人又说了一下案情,决定了接下来的走向。

裴凛离开前,将一枚玉佩从开敞的窗户中放在了矮塌上。

“这是我娘从海昌院求来的,一共有一对,我将这枚送你,希望保你平安。”

红梅在寒风中簌簌而歌,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晏清姝站在窗口,瞥见了带着面具的裴凛,那面具她曾在城隅斋收藏的书本上见过,二十五年前,灵卫军大将军便是戴着这幅面具征战沙场。

她组建了一支传奇的骑兵队伍,名为狼川铁骑。

狼川铁骑配置参考唐玄甲铁骑,也就是由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率领的玄甲军。

腊月二十五放假!耶耶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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