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元狩帝铺下的路

黄秋山位于庆城西北十里外,是一座北朝南的弯月型山脉,山中有一处凹地,因着被山包裹三面,气候与西北不同,颇有些小江南的架势。

只是庆阳多刮西北风,这处山坳反倒不通风,因而弥漫了许多瘴气,所以鲜少有人定居于此,自然也形不成村落。

只有一些穷得活不下去的贫苦人,在此开荒耕种,维持温饱。

晏清姝一身男装打扮,特意将自己化成一位翩翩小郎君,带着猎风和霄云按照廖樊杰给的那张蝉翼宣上写的地址,七拐八拐的进入了山坳的小村子里。

这里其实称不上是个村子,整片旷野只零零散散的盖着六个小院子,每家每户的院子后面都修筑着巨大的窑,此刻正值隆冬,已经封窑,烟囱上干干净净的见不到半点风烟。

村子外开垦的田地里,有位身形精壮的老头正站在坎儿上指挥着一群青壮年翻土,见晏清姝三人骑马而来,蹙眉打量了一番,扬声道:“哪儿滴人?干啥来嘞?”

晏清姝翻身下马,朝那老头拱手道:“老人家,在下晏氏子弟,来见一位故人。”

那老头怀疑的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问到:“女娃?”

晏清姝一愣,她的扮相不说十分像男人,但至少在外微服出巡好几次,也没人发现她是位女子,只以为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少爷。

没想到这老人家瞧着老眼昏花,却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真身。

“是。老人家火眼金睛。”晏清姝不准备瞒着,她摸不准父皇留下的这批人到底是认谁,认她还是认廖樊杰。

老头让他们在田埂边等着,然后叫了个年轻人去报信,之后便没再搭理他们。

晏清姝站在田埂边,看着田地里的青壮年整齐划一的翻着地,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能与这老头套话。

一旁的猎风咦了一声,有些激动道:“银枪游弋翻山海,红梅摇曳定江山!”

站在田埂边的老头霎时看向猎风,眸光犀利:“后生认得章家枪法?”

“真是章家枪法啊?”猎风眨了眨眼,“我师傅叫章天硕,曾是千牛卫大将军,我小时候师傅就是这么教我练臂力的!”

老头快步走近,上下打量了一番猎风:“你肩头可是有朵烫梅花?”

猎风捂着自己的右肩,有些戒备的看着老头:“有是有,跟你有什么关系?”

烫梅花是师傅在他三岁时烙在他肩膀上的,当时只有小指指甲的一半大,如今,都长得与大拇指指甲盖一半大小了。

老头没有注意到他防备的神色,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喃喃自语道:“竟是硕哥儿养得那孩子,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还没等晏清姝询问,老头冲着田埂呼喝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便扛着三根长杆跑了过来。

直到近前,晏清姝才看清那是一.杆.枪!

枪头乌沉沉,上面镂刻着六瓣莲花图案,竟与澜玉那日所述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花瓣并无着色,不知是何含义。

枪杆一分两截,中间用旋扣衔接,老爷子拿到枪,三下五除二便枪装了起来,手腕一翻,杆身急颤,不怒而威!

“来!试试看!”老头将枪递给猎风,猎风看向晏清姝,眼中带着跃跃欲试。

晏清姝知道猎风是个武痴,看到好枪自然是忍不住想要上手试一试,眼瞧着这老头认识章天硕,想必当年之事章天硕定然也有参与,她有许多秘密需要探究,自然不会反对这个套近乎的机会。

得了殿下准话,猎风接过枪,立刻变得神采飞扬,与平日里的憨憨模样完全不同。

那杆长枪在猎风手中宛若活了一般,时而金龙狂舞,时而猛虎下山,弯直肆意,进退随主。仿佛这杆长枪是猎风的一部分,枪人合一,随性而动!

一旁刨土的青壮年纷纷停下来看着这一幕,他们曾不止一次听说过千牛卫大将军的太极枪法,如今真的见到,不禁心驰神往,随着猎风的动作舞动自己的双臂与步伐。

晏清姝望着这一幕,不由得想起父皇将猎风送去东宫时,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姝儿,章猎性情耿直做不得将军,但他将会是你此后最大的依仗。”

那时候她刚入主东宫不久,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对于父皇派下来的猎风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如此一位七窍有缺的人,又如何能成为她的依仗?

她不需要依仗任何人,她的依仗就是她自己。

如今想来,她似乎误解了父皇的意思,他所说的依仗并非她理解的那样,而是父皇从一开始,就为她留了东山再起的后路!

章天硕、廖老太太……或许还有更多的人牵扯其中,他们隐瞒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因着一位父亲为女儿的筹谋。

突闻猎风一声爆喝,打断了晏清姝的思路。

她寻声而望,只见猎风手中长枪化作一道飞虹直奔一株金钱松,然而枪头堪堪擦过松枝之间,也未见松枝颤动分毫。

待猎风缩回持枪的手,晏清姝才看清枪头上静静躺着一小根松针。

她不由得想起了裴凛,她从未见过他耍枪,似乎从来到王府后,裴凛未曾拿过任何武器,刀枪剑戟在北苑校场排的整整齐齐,已经覆满霜雪。

裴凛舞枪又会是何种模样呢?

不知怎得,晏清姝突然有些想念裴凛了。

“好枪法!”众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晏清姝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面有刀疤的壮汉拍着手走了过来。

“好久没见过太极枪法,瞧着只有十三招,却暗藏无穷变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猎风,又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晏清姝,忽然道:“犹望银雪。”

晏清姝诧异了一瞬,接道:“快意江南。”

四周寂静无声,那壮汉盯着晏清姝看了很久,宛若盯猎物一般的目光,让晏清姝只觉得汗毛直立。

就在霄云和猎风一前一后护卫在晏清姝身侧后,他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撩袍一跪,对晏清姝施了叩拜大礼:“臣章天仰,参见慧敏太子!”

丰隆九年,梁元德帝驾崩于承明殿。

年仅二十一岁的青阳王晏泉登基为帝,史称元狩帝。

然而其登基的头两年,并未更改国号,依旧沿用了丰隆,直到丰隆十一年初秋,元后方氏诞下一女,取名清姝。

程氏虎视眈眈,方氏内部纷乱,西南番兵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际,元狩帝欲遣心腹章天硕前往西南平乱,却遭程氏百般阻挠,甚至以方氏性命相要挟。

元狩帝迫于无奈,改遣范秀去往西南。

“太后当年同时生产,但是男是女臣并不知晓,只是在您出生后的当夜,突然被陛下秘密传入昭仁殿,命臣拌成工匠,由晏氏旁支互送,随廖氏出城。先帝有言,若是在臣死前都无人前来,便无需再守着这个秘密,各自散去寻求生活。”

章天仰独自带着晏清姝三人来到一处地坑院内,轻轻敲响了房门:“衡叔,有人来访。”

“你当年多大?”晏清姝问。

“十岁,没人会在乎一个见天偷鸡摸狗的孩童的去向。”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站在门后,他一双眼睛泛着青白,显然已经瞎了。

“这位是?”

“衡叔,丰隆帝身侧的大太监,当年元狩帝赐姓名元衡,托他送我来的西北。”章天仰介绍道。

“他的眼睛……”

“被太后亲手毒瞎的,因着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晏清姝沉默。

衡叔青白的双瞳顺着声音朝向晏清姝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可是清姝殿下?”

“是我。”

“进来坐吧。”

老人的身形有些佝偻,步履却依旧矫健,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衣衫中晃荡,带着久经风霜的羸弱。

屋门被关上,衡叔斟了一杯茶,晏清姝刚要开口询问,对方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了晏清姝一跳。

“您这是做什么?”

“老奴有罪,当年中了程氏的调虎离山之计,没能护住元后,令其命陨坤宁宫,实在愧对殿下!”

“这又怎会是您的错?衡叔快起来,如今您既已出宫,便不必再称‘奴’,以‘我’自称便是。”

“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晏清姝笑了笑,道,“我身边的心腹便都是如此自称,衡叔当得。”

这番话又自谦之意,元衡既是父皇信任之人,其忠心定然没有任何问题,能守着这个秘密二十五年之久,晏清姝礼待于他是应该的。

晏清姝扶着衡叔站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后,自己才在他的对面坐下。

衡叔道:“桌案烛台往右转三圈,再往左转五圈,会打开一个暗格,先帝当年嘱托,便藏在暗格之中。”

晏清姝对霄云抬了抬下巴,后者点头领命,走到正北靠墙的桌案前转动烛台。

只听得轰隆一声,西南方向一个漆黑的角落里,弹出一块青砖,猎风走过去观察了一下露出的口子,小心翼翼的探手进去,摸出来一封被油纸包裹严密的东西。

这东西只比砖头小上一圈,却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猎风将东西交给晏清姝,晏清姝用匕首将其划开,内里是一叠存凭和一封信。

一封元狩帝的亲笔信。

清姝,见字如晤。

我不知你如今是已登基为帝,还是落于困境寻求故人相助。

我猜想,当元衡将这封信交予你的时候,你已经饱经风霜,不再是被偏宠着的天真小姑娘。

请原谅我写下这封信时的匆忙,此刻你娘正在坤宁宫努力带你来到这个人世,忽闻程氏阴谋的我只能情急之中出此下策。

程氏所怀之子并非我的骨肉,迎她入宫乃是你皇祖母准许你娘入主坤宁宫的条件,为的是隐瞒她未婚先孕的事实。那孩子是方氏骨血,你可利用此事令方氏为你办事,但方氏狼子野心不可低估,切勿与他们交往过密,以防反噬。

苏氏蕙兰所怀乃是兄长之子,若是他将来安分守己,便将他送去横川,那里是兄长与苏氏定情之地,还留有苏氏与兄长拜堂的竹楼。若是他与你争夺至尊之位,便不可轻饶,帝王之家最忌感情用事,你如今是我的孩子,若你失势,难保不会被人暗算。

我想你活着,好好活着。

最后,我想告诉你,你娘是一位有智慧又温柔的女子,是我此生挚爱,若今日之劫难能顺利渡过,我想待你将来继承大统之后,带她再走一次西北。

可我也知道,若你将此信打开,我与珍儿应是已经沉眠于天地之间。

孩子,不要为我和你娘的逝去而难过,也不要因为如今的困境而迷茫。你已经受过全大梁最好的教谕,没有人比你的眼界更加开阔,没有人比你的后盾更加坚实。

我已经为你铺好了前路的九十九步,如今只剩这最后一步,请你务必沉稳而坚定的走下去。

晏清姝合上信,早已泪眼婆娑。

她万万没想到,父皇竟为她筹谋至此。

在初闻自己并非太后亲子的时候,她心中是迷茫的。

无论太后对她好与不好,毕竟是陪伴了自己二十五年的人,不可能半点感情都无。

只是偶尔会因为她戒备的反应、厌恶的眼神而感到伤心。

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

只是,当年在坤宁宫确实死了一个孩童,那个孩子又是谁的呢?

还有许多疑问尚未理清头绪,但当下晏清姝最要紧的事,还是将羽化锻刀法带回去。

晏清姝将信收好,将余下的银票尽数交予霄云保管,然后看向元衡:“衡叔,你今后可有打算?”

“方才殿下既将奴当自己人,定然听从殿下安排。”

那一双青白的眼瞳看着晏清姝,似是能看透人心一般。

晏清姝哑然失笑。

一位在宫廷中摸爬滚打,一路成为皇帝心腹大太监的人,早就练就一双慧眼,他看人从来不用眼,而是用心。

“衡叔,我也不与你打弯弯,我原是被封慧敏太子,但在登基之前被程氏拉下了马,还扣押了我三百多名属官在宫中,这些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如今我即将嫁与平威王世子裴凛为妻,婚书已成,但萧关战事吃紧,暂时办不得婚礼。我住在平威王府上,身边除了八个心腹,还没有能在外行走的自己人,尤其是生面孔。”晏清姝刻意加重了生面孔三个字。

元衡一听便懂得了她的意思,咧嘴一笑,道:“殿下,此后元衡与章氏遗部,便是您可以在外行走的自己人。”

说完,他站起身,朝着晏清姝弯腰行礼。

晏清姝长舒一口气,此时便这般定了。

“我待您去取羽化刀法。”

门重新被推开,外面除了章天硕,还站着不少人,有年轻人也有老弱妇孺。

他们看向晏清姝三人的目光没有丝毫戒备,只有好奇。

衡叔扬声道:“以后,咱们便是长公主殿下的人了。”

众人并不诧异,接受良好的跪拜在长公主面前:“参见殿下!”

看着整齐划一的人群,晏清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自己已经在造反的路上了。

她摇摇头,甩开脑海中的思绪,说了两句话,便跟随衡叔去了另一个地方。

垂死病中惊坐起!!!!

早上七点半的时候突然收到银行短信,发年终奖了!!!!啊啊啊啊!!!激情码字更一章奖励一下自己!!

中午还会更一章~

今天大概率会三更哦~~~

没什么比发年终奖更开心的事情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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