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危言耸听

鸿胪殿的东偏殿内,晏清玄独坐在一张塌上,面前是一封密信。

殿内明灿灿的烛光,映在他阴沉沉的脸上。

突厥使臣已经抵京三日,也和谈了三日,但从第一日起,就是谢敏和程渃在制定章程,从未有一个人来问过他,该如何,要如何。

他曾经以为,将程渃这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推到宰相的位置后,他的权柄能握得牢靠一点。

不曾想,程渃竟对一个妓子唯命是从!

他宁愿去慈宁宫问那个女人,也不愿意与他商讨!

明明他才是皇帝!

晏清玄看着眼前的信笺,神色越来越幽暗。

他曾经并不在乎百姓怎么想,可如今看着平威王因着贺兰山一战声望越来越高,晏清姝因着斩杀庆阳四十位贪官污吏而声名大噪,他才知晓原来民心真是个好东西。

可他想做什么,都有程氏在掣肘,即便想出手左右民意,也无计可施。

程渃身后站的是文臣,程凤朝背后皆是武将。

程氏太庞大了,从晏清姝离开后,就彻底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

因此,朝堂的话语权一直握在程氏的手里。虽然参与和谈,却像个高高在上的花瓶,而且整个和谈过程异常潦草,双方没有一个人提及平威军押下的那三千俘虏,都在为贺兰山的归属扯皮。他总觉得这不像是在和谈,而是在表演,在他面前演一出结果已知的戏,专门给他看,而私下里,早已经将结局敲定。

直到裴凛的到来。

一块碎瓷片,一道划在突厥使臣脖颈上的血痕,却仿佛是割破皮肉的利刃,将内里早已乌漆嘛黑的心掏了出来。

程氏和突厥人一定做了什么交易,晏清玄想。

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啪嗒——

轻微的落地声从窗户那边传来,晏清玄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向从窗户跃入的黑衣人。

赫然是本应该在夏绥的程凤朝。

晏清玄将信笺团成一团丢进火盆里,目光扫向窗外,那里暗影婆娑,程凤朝不是一个人来的。

“程大人此刻应该在夏绥等待和谈结果,而不是擅离职守,闯入宫廷。”

程凤朝并不在意晏清玄阴沉的脸色,单刀直入:“突厥人要清姝和亲,我大哥和太后都同意了。”

“荒谬!”晏清玄脸色阴沉,“且不说皇姐已经嫁人,就算要和亲,大梁也从来没有让长公主和亲的道理!更何况是一位做过哦太子的长公主,她手中握有大梁多少秘密,就不怕逼得太过让她反过来攻打大梁?”

“清姝不会这么做。”程凤朝道。

晏清玄笑了:“是,皇姐是这深深宫廷里最忠于大梁的人,就算和亲去了外邦,她也绝不会背叛大梁。他们就是算准了皇姐的性子,才会肆无忌惮的去算计她!”

程凤朝撩开墨黑色的衣袍,坐在了晏清玄的对面:“皇上近日忙于和谈,不知和谈结果如何?”

提到这件事,晏清玄就难掩心中愤懑:“你们程氏一手遮天,此话该去问你大哥才是。”

对于晏清玄的冷嘲热讽,程凤朝并不在意,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对方讽刺的并不是自己,也不是与他相关的人。

“皇上,若是让清姝和亲去了突厥,平威王失了一大助力,贺兰山必定落入程氏的口袋,到那个时候,皇上再想亲政,只会难上加难。如今眼瞧着太后势力越来越大,朝廷尽六成官员皆倒戈程氏,皇上不怕吗?”

晏清玄嗤笑一声:“这又不是朕登基之后才有的,朕登基之前便已经如此了,要不是因为程家一呼百应的威势,朕也坐不上这个皇位。”

程凤朝笑意渐深:“皇上没发现,自从普惠禅师入宫后,太后见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吗?而内阁一众宰相,六部官员,甚至大理寺卿等人都鲜少来问皇上的意见,而是直接越过皇上去了慈宁宫面见太后,皇上发出的每一份旨意,究竟有几份是皇上您的意思?包括平威军攻下贺兰山一带的战报,也是太后告知您,内阁却将消息捂得严实,防您就像防贼一样。”

这一番话,令晏清玄心绪起伏,覆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但他依旧警惕,程凤朝是他的伴读,他太熟悉这个人了,与程渃和太后都不同,他那双眼睛仿若能洞察人心,看透你内心最大的恐惧,跟谢敏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但他比谢敏更狠,也更无情。

他还记得幼时贪玩,为了让皇姐帮她瞒着,曾亲手抓了一只鸾莺送给皇姐,那只鸾莺特别漂亮,声音也好听,他想着皇姐一定高兴。

但是皇姐收下了,却在下一刻又将它放飞了。

他还记得皇姐当时告诉他,人这一生许多东西都能用金钱、名利、权势来得到,唯独这自由,是多少东西都换不来的。

不要轻易剥夺一个人的自由。

皇姐当时应了他,替他瞒着溜出宫的事,他高兴极了,临走时还答应给皇姐带桂花米糕吃。可他刚跨出宫门,就看见站在宫墙下等着他的程凤朝,而他的手中还握着一只鸾莺,与他送给皇姐的那只一模一样。

那只鸟已经没了气息。

当时的程凤朝依旧笑着,如沐春风,但晏清玄总觉得一股寒意从脚直蹿到头顶,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它手中的那只鸾莺。

程凤朝走了过来,晏清玄的呼吸急促,他听见程凤朝如川流击石般清润的嗓音在耳畔回荡,说出的话却如妖魔低语。

“殿下,自由这种东西,是皇权的敌人,要不得。”

想到这些,晏清玄打了个冷颤,他目光警惕的盯着程凤朝。

“你想说什么?”

“皇上还不明白吗?”程凤朝一双墨黑色的眼瞳,深深的望进晏清玄的内心,“太后找到了您的替代品,您很快就要被抛弃了,就像他们当初抛弃晏清姝一样。”

“荒谬!”晏清玄拔高了声音,以掩盖自己的慌乱。

程凤朝好整以暇的看着晏清玄:“陛下见过普慧禅师吗?”

晏清玄没吭声,他没见过。

太后回来之后,普慧禅师便一直住在先帝听经时的佛香阁内,那佛香阁太高了,他每每走到底下,都要仰头才能看到,却也只能看到一片金黄色的琉璃瓦屋顶,还有袅袅直上的香火。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程凤朝的声音缓慢而轻柔,像是在与旁人说一件很平淡的见闻一般,一件古老又常见的往事,“皇上应该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清姝尚且是东宫太子时,太后通过她清理了多少人,您的两位侧妃,一位容氏,三位兄长因着平阳贪污按都被夺了在外的差事,调回了京城,父亲虽没有被牵连其中却也被圈禁在京都,平日里管着一众飞龙使,却也难捞什么油水。另一位范氏,除了还保留着兵权外,还剩下什么?贬职的贬职,流放的流放,甚至连当家主母死了都只能一张草席裹之,连个灵堂都不敢开。当年追随您的哪些人,不是连根拔起就是卷入户部的风暴之中死无葬身之地,所有的势力都被打散,您是登基了,可还有能用的人吗?”

晏清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程凤朝戳中了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也掀起了他心中的滔天恨意。

可他太幼小了,勉强长出的羽翼也被折断,他的旧伤很难再生新骨。

“朝堂上的人不是忠心于晏清姝,便是忠心于程氏,而晏清姝走后,她的三百女官带不走,她的心腹带不走,她所经营下来的一切除了一个麒麟卫,还有什么被留了下来?没有了,都被程氏给绞死了,留出的空位都填补上了程氏的人,您每日坐在龙椅上俯瞰着御阶下的朝臣们,您就不恐慌吗?就不怕他们那一日烦了、厌了、直接一个箭步登上御阶,将您从龙椅上拉下来吗?”程凤朝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整个宫室里回荡的都是着规律的咚咚声。

晏清玄感觉他的声音似乎缥缈了起来。

“皇上,那三百属官如今也要保不住了,太后纵容您折辱她们,拿她们发泄,就是在断您最后的路。她一定不会原谅你的,她会成为太后手中最尖锐的刀,给你最后的致命一击。”

“你这是危言耸听!朕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只有朕能坐在龙椅上!”

“是吗?”程凤朝依旧敲着桌面,神色平淡,声音轻柔而缓和,“可若是普惠禅师是陛下的儿子呢?您见过他的那双眼吗?跟陛下一模一样。”

“不可能!”晏清玄嚯得一下站起身,死死瞪着程凤朝,试图从他的面容上来辨别此话的真假。

“太后当年生下的是个皇子,为了报复方氏才送了出去,然后夺了章氏的女儿,将其与元后方氏的女儿调换,再利用方氏的女儿为自己铺路。”

“皇上,若是这皇位还有其他人选,一位学识渊博且声名远播,一位在朝政中毫无建树,只能以来外戚,您是朝臣您会选择谁?”

“这朝堂不是只有贪官污吏,只有程氏,还有忠于先帝,想要报效朝廷的清官,还有一个谢敏。”

“皇上,您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因为开年接了个大单子,有点忙,下周的存稿都定时了,定的晚上九点,今天双更调整一下时间间隔~

爱你们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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