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悲叹风雪浅

钰谨是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德叔凄厉又无助的叫喊,她瞬间清醒,警惕地从榻上爬起。得益于独行时的习惯,她在朱逸的府衙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和衣而卧入睡,此时她第一个冲出门外,手中握紧了那把防身的短刀。

“我的孙孙啊!” 德叔在府衙门口跪地痛哭,钰谨走近,皎皎月光下,那名少年家仆躺在地上,被割了喉,血流满地。

府衙的大门敞开,钰谨的马已经不见了。

钰谨只在白日叩响府门时,匆匆见过那少年一面,不知他就是德叔的孙子,也不知道他只是心善,给自称讨水喝的人开了门,便惨死在对方刀下。

钰谨跑出大门外,四下早就没了人影,她又赶紧跑回内院去查看朱逸。朱逸此时已经起身,独自来到了房门外,钰谨冲上去焦急地问他:“二哥!你还好吗?”

朱逸扶住赶来的钰谨问:“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有强盗闯入了府衙,把我的马偷走了,也……也杀害了德叔的孙子。” 钰谨咬了咬牙说。

朱逸险些要站立不稳,颤声道:“宝泰被……不,不会是强盗。合歌镇上的人不会来府衙为非作歹,而叵罗人……金逍和燕平御下极严,叵罗人不敢这么做。”

钰谨反而冷静了下来,对朱逸道:“府衙大门关着,怎会有人知道里面有一匹马可以抢走?也许是这人本来就打算来府衙行凶,且知道你疏于安保,骗宝泰打开大门后,杀害了宝泰,但瞧见了我的马,临时起意驾马逃走了。”

朱逸沉声道:“是统骑营的残兵。”

“你府中可还有其他人了?” 钰谨问。

朱逸摇摇头:“我的副将都被秦予杀了,原先府里伺候的人是最先被秦予杀的……后来大半都被我遣走,往北去了。只剩下德叔和宝泰。”

稀疏月影下,钰谨不敢容自己懈怠,拉住德叔强忍悲痛将大门关严,去原先的护卫房拿了一把提得动的长刀,回到朱逸的书房要朱逸坐在远离窗口的位置,自己则在朱逸身边守着,双手紧握长刀静静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和一个人焦急的叫喊。钰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站起,听到朱逸在她身后轻声说:“是燕平。”

燕平走入屋里,一时适应不了昏暗,点燃了火折子寻到蜡烛燃上,看到钰谨时,面上有片刻错愕。朱逸适时地开口:“燕副将,这是曹簌的妹妹,钰谨姑娘。”

燕平闻言,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为恍然,又带有一丝敬畏,对钰谨行了一礼,即刻对朱逸道:“朱先生,地动时军中营帐掉落到地裂中,大牢塌了,将看守秦予的护卫砸死。秦予趁乱逃了,我猜他可能会回镇上寻马匹逃走,又怕他潜入府衙害你,便来看看。”

府衙只剩朱逸和德叔祖孙二人,唯一的马匹是钰谨带来的。钰谨愕然,告知燕平。

燕平听罢毫不犹豫,立即转身和手下几个人去追赶秦予,临行时不忘嘱咐钰谨:“四周山势奇特,秦予要逃,只有往南回奉年一条路可走!我们这就去追他。世祖正在赶来路上,钰谨姑娘和朱先生还请暂留在府衙。”

听到秦予逃了,而且极大可能是偷了自己的马逃的,钰谨心中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和不安。

燕平和手下匆匆离去,钰谨扶朱逸回到书房,二人都没有心思回去休息,相对沉默了许久,还是朱逸先开口:“钰谨,燕平是可靠的人,他去抓捕秦予,你可以放心。”

这种关键时刻,反倒是朱逸在安慰自己,钰谨仍是觉得愧疚不已:“我的马倒是给了秦予便利。”

朱逸道:“若不是见到你的马觉得自己有了生路,怕是他此刻已经将我杀害了。刚才燕平说金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一定也会带更多护卫来。”

“也不知他从哪里赶来,需要多久。” 钰谨担忧道,走出门外。

后半夜,月已落,雪花飘不停,却积不起雪来。钰谨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区别于奉年皇城的气候和夜晚,回忆起和金逍在九曲街王大婶的面摊一起吃面,他送自己回家,让阿南为珠玑巷栽上银杏树。

钰谨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当然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可那时的金逍并未展露过野心,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有一天做了叵罗的皇帝。

钰谨又想起楚慕云来,突然眼中不受控制地泛起眼泪,心一阵阵地抽疼,远隔了千山万水,她决定走的那一刻,并不知道命运会把自己带向哪里,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如果以后再也见不了面了,他会继续自己的命运,把自己忘了吧。

突然钰谨听到背后一阵响动,转头看去,像是有人从房顶一跃而下,电光火石间,钰谨脑中好像突然启动了生存模式,毫不犹豫地拾起长刀迎上去。

来人像是极为熟悉府衙的情况,一个闪身进了唯一有亮光的书房,待钰谨走进书房时,终于看清了。

在今天之前,钰谨已经从不同的人那里打听过他的模样,好让自己在见到他时能一眼认出来。

有人说,他是武将,形状英武。有人说,他贼眉鼠眼,狡诈诡计多端。而此刻钰谨看到的人,面容憔悴,胡茬满脸,警惕的眼神中充满了凶狠和疲惫,但钰谨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来。

“你是秦予。” 钰谨听到自己说。

朱逸坐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听到钰谨的话,慌忙要站起,秦予却一手按住朱逸的肩膀要他起不来身。秦予习武出身,在军中多年,朱逸被秦予拿住一点都动弹不得。

“钰谨,你快走。” 朱逸已是脸色惨白,对着钰谨道。

“你是曹簌的妹妹?”秦予开口道,嗓音低沉嘶哑,和钰谨想象的并不一样。

钰谨毫不畏惧地直视他道:“是。你是杀害我哥哥的凶手。”

秦予闻言,嗤笑了一声,道:“曹簌并非我所杀,而是被叵罗人害死的。”

“你和金别台串通,向皇帝通报我哥哥阵前招亲,借机宣称有了懿旨要处死我哥哥,然后夺了军权,砍了我哥哥的首级。你要我哥哥成了罪臣,你的罪孽更重。” 钰谨往前走了一步。

“秦予,金逍马上就要来了。” 朱逸道。

秦予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朱逸的肩膀道:“你当我是傻的?叵罗地动,金逍必在都城屈犁,也没准自己都被地动砸死了,怎会来合歌?”

“燕平刚刚离去不远,他亲口说的,金逍已经在来的路上,马上就要到了。” 朱逸不慌不忙回答。

秦予看清了钰谨的模样,反而一脸轻松地笑道:“看你两手拿刀,都堪堪要抬不起来,你觉得你这样就可以制服我?”

钰谨神情严肃,直直地盯着秦予不说话。她没有学过功夫,也从来没有拿刀伤过人,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冲上去。

“那匹奉年平原驹,是你骑来的?我见到时,就知道有人从奉年来。而我逃走,燕平肯定很快就知道,也会往南追赶,也许会先来这里确认一下,我果然没有猜错。”

“你偷马时,就没打算回奉年,而是在附近躲着,确认燕平走了才回返?” 朱逸问,语气中多了一丝凄凉。

“朱大人猜的不错。” 秦予笑道。

“秦予,你要如何?” 朱逸又问。

“我要带一个人进山。” 秦予回答得利落干脆,“合歌往西,有一条上古山中密道通向楼兰。我要去西域。我本想带着朱大人你进山,金逍敬你,叵罗人就不敢为难我,我的路就能顺一些。现在曹簌的妹妹在,且眼不瞎腿不瘸的,那就再好不过了,金逍自始至终对曹簌心怀愧疚,一定更不敢让他的妹妹有闪失。”

“你就不怕,你劫了曹簌的妹妹,金逍要把你砍成八块。” 朱逸冷笑一声。

秦予毫不在乎道:“若我还一直在大牢呆着,你觉得他就会放我生路?他一定会折磨我,要令我认下曹簌的事,然后再让我死。横竖都是一个死,我当然要搏一条生路出来。”

钰谨的手心开始出汗,不由得握了握手中的刀,盘算自己的胜算,秦予说的对,自己没有练过武,现在这样肯定不行。可他如果带自己走,只有一匹马,近身的情况下,也许可以做些什么。

“我跟你走。” 钰谨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说。

“好,爽快,也省得我费口舌。” 秦予说着,就来拿钰谨的手腕。还没等钰谨反应过来,她的右臂就被死死钳住,秦予轻松卸了她手中的长刀,对着钰谨轻蔑笑了一下。

“钰谨!不可!” 朱逸颤声急着从椅子中站起,循声向秦予和钰谨的方向走去。

“二哥,我会没事的。” 钰谨强要自己镇定下来,自己和秦予走了,总能有见机行事的机会,而至少,朱逸会安全些。

秦予粗暴地把钰谨往门外的方向扯了一把,钰谨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门口,她看着秦予走到朱逸身前,背对着自己,笑着冲朱逸说了一声:“等燕平回来,留下的人必是要跟他通风报信的。朱大人,对不住了。” 说完,拿着那把刀毫不犹豫,一下狠狠地刺进了朱逸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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