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阅遍千山色

天幕渐启,晨曦微露,迎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光芒,钰谨与一些随从护卫,向南踏上回奉年的路。

因要护送朱逸归故里,金逍派了一队精兵护卫护送朱逸的灵柩。又怕太大张旗鼓给钰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命燕平带了两个得力侍卫蒙左和蒙右随行钰谨,令护送灵柩的车队相隔一里远远跟着。

“燕平是你最强的军中助手,你现下把他派给了我,你怎么办?” 钰谨有些忧心地问金逍。

金逍只笑道:“小钰,你道我还是那个朝不保夕的孤胆王爷?我已经是叵罗的世祖了,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只有你。”

说着,轻轻把钰谨拥入怀中,在她耳边道:“我既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便要把我手下最厉害的副将给你。”

钰谨在他背上拍了拍道:“你放心,我会平安的,等我到了家,就给你写信。”

金逍仍拥着钰谨不肯放,也不让她看到自己脸庞,又道:“小钰……你在奉年玩够了,就回来,好吗?”

钰谨不语,只默默环紧金逍,在他怀中点点头。

春风仍不散料峭之气,一行人马踏上南行之路,钰谨忍不住回头,看着金逍的身影挺立在风中,衣袂飘扬,直到消失不见。

钰谨驭马之术已十分娴熟,又骑着叵罗雪山宝驹,一行人不出三日便到了阅州。从阅州往西过凤凰关便可进入西境,首过楼兰,是叵罗去往西域的必经之路。而西域和奉年之间,除了有阅州这条路,还有南边西蓉镇连接的龟兹国。

阅州作为交通要道,也是奉年重镇,已具不输皇城的基建配置。各国之间自古以来达成了默契,允许三教九流在此互通有无,做情报交换,连金别台当年计划一举攻打奉年时,也打算过绕行阅州。

从合歌,羽州一路行来,除了叵罗的长官接管了沿途一些大大小小的市镇,钰谨再没见到清晰明确的奉年叵罗之间的分界线,也并未见到两国百姓剑拔弩张的情形。

越往南,一切越是如常,若不是眼见一些田野耕地由于地动造成了错位和裂缝,会让人觉得,奉年与叵罗有着不必言说的百年不战之约,天下如今安好,而土地蚕食和战争只存在于历史书里。

到达阅州不久,从茶馆伙计的招呼和路人的闲谈中,钰谨就听到了当下阅州城里最热门的两个话题,其一是叵罗国新世祖金逍弑兄夺位,号召天下百姓北上尽归叵罗。其二,无独有偶,西境的西夜国朝堂政变,王后小月氏的母家谋反,攻入宫廷杀了西夜国王,推举王女赞丽继位,新的女帝赞丽命奇兵一举吞并包括精绝在内的数个小国,一夜之间风云变幻,江山易主。

钰谨一行人打扮低调,均带着斗笠面纱。此刻钰谨与燕平相对而坐默默不语。端起茶杯送至嘴边,才缓缓低声似是不经意地问燕平:“你们世祖果然要广纳天下百姓去叵罗?金逍……他什么打算?”

燕平不善言辞,不如阿南那般总能接上点什么话聊起来,只继续沉默。钰谨见燕平不答,也不以为意,因为她更在意的却是第二件关于西夜国的消息。

楚慕云是西夜国国王家奴的身份让她十分不解,若他执意要放弃这个身份,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她很想抓住小二打听清楚,西夜国宫廷政变,会对为他们效力的楚家如何?但金逍也说过,楚家的身份,本也是各国皇室之间才知道的事情,就是为了让楚家为国主做事方便,平常百姓又会知道多少呢?

“如今看来,奉年的皇帝是最没野心的!江山怕都要保不住啦!” 隔壁的酒桌又开始了侃侃而谈,钰谨侧耳听着。

“奉年的皇帝怕不是一心要修仙,不理凡间事,才任由国土被侵占也不出兵?”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

“你是西域人?第一次来奉年吧?你可知奉年是不拜神佛只奉人本的,皇帝怎会修仙?” 另一桌有人耐心跟他解释。

“我是去西域做了几年生意,但确是奉年人没错。” 头一个怀疑皇帝修仙的书生辩解道,“只是我父亲记得自他小时起,直到现在,奉年的皇帝就没换过,一直是这个模样。若不是吃了仙丹的修仙之人,这又怎么解释?”

一众奉年人纷纷摇头,表示从没有见过奉年皇帝长什么样。钰谨拿起杯子,又放下,细想来的确如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又摇头强迫自己把摸不着头绪的问题先放一放。

钰谨惦记着回了皇城要和大姐婉秀见面,和她亲自讲朱逸的事。想起自己还未给大姐准备新婚礼物,决定到阅州集市上逛一逛,交代燕平无需跟自己太紧,然后信步走出门来。

阅州集市汇集各地奇货,自是热闹非凡,但钰谨并没有逛街的闲情雅致,在一个西域物品摊上,为婉秀选了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梳妆奁。

摊主也卖金丝红雪茶,不多,只得小小一包不足一两,价格却高得令人咋舌,摊主说是因为这种茶树长在雪线以上,极为难采。钰谨在漠园喝过,知道这是珍贵的,却不晓得居然会这么昂贵,又想到朱逸喝茶时的模样,心中难过得紧,便毫不犹豫把这包茶买了下来,决定要放在朱逸身边,与他一起下葬。

正待离开,钰谨又瞥见旁边摊位的一样东西,眼睛突然就被牢牢吸引住,再也走不开。那是一副纯白色的,毫无任何点缀的面具。表面光滑无痕,让钰谨想起歌剧魅影。它看上去太精致,太诱人了,钰谨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想要拿起来看一看。

“这张面甲多少钱?我要了。” 一只纤细的手快钰谨一步把纯白面具拿起,钰谨转头,看到一个也戴了头纱遮面的女子站在她旁边,轻纱下隐约露出笑容。

那女子见钰谨打量她,大方偏过头来,将轻纱撩起与钰谨对视,面上笑容不减。

“这位姐姐,不好意思,我见这面甲有趣,便要了。” 面前的女子明艳动人,与钰谨年纪不相上下,声音爽朗清脆,让人不忍责怪。

那女子身后远远的有隐藏身形但时刻注意这里的护卫,就像燕平和蒙左蒙右时刻保持距离但又保护自己一样。

钰谨想这许是一个微服出行的王公贵族,富家小姐,笑了笑,也将自己的面纱掀起,看着美貌女子答道:“我没见过这样精致的面具,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本只想拿起看看。先到先得,你买了自然是你的。”

那女子好奇道:“原来姐姐没见过茶白面甲?这是佛国高僧讲道时,他的僧众和弟子戴的。佛曰众生平等,国王和贱民都可以来听,不以身份身份论尊卑,所以要每个人都戴着茶白面甲。”

“我能看看吗?” 钰谨更好奇了。

“当然。” 那女子将面具递给钰谨。

钰谨接过细细看来,面具的手感凉凉的,的确精致,可惜只有这一副。钰谨端详了片刻,递还给那女子。女子却不接,歪头道:“茶白面具我在西域见得多了,本也只是一时兴起,姐姐如果喜欢,就送给姐姐吧!”

钰谨看了看美貌女子,她看着自己的脸上充满了真诚笑意,更衬出不少可爱。但钰谨仍是笑着摇摇头:“既是你看上了,我怎好夺爱,也许别处还有的卖。”

那女子赶紧答道:“别处是有,但佛国钟离家手工做的面甲可是不多见。” 见钰谨果然不懂,那女子笑得更俏皮了些,拉过钰谨的手道:“我叫布兰雅,从西夜国去往奉年游玩,与姐姐一见如故,想和姐姐交个朋友。这个面甲,就当是我送给姐姐的见面礼可好?”

钰谨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点头应承下来,冲布兰雅灿烂一笑:“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谢你了!我叫钰谨。你叫我小钰便好。”

“钰姐姐!” 布兰雅眼睛笑得弯起了一条缝,突然低声惊呼,将钰谨的左手拉进了些,摸着她横亘手掌心的那道疤痕问:“钰姐姐受过伤?”

钰谨将手抽回,淡淡答:“很久以前的事了。”

布兰雅却热心地追问道:“钰姐姐可去过西域佛国?你的疤痕,在佛国一定可以彻底消除治好。”

钰谨想起楚慕云提到的长在雪山上的消痕草,对布兰雅道:“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去佛国看一看。”

布兰雅爽朗笑道:“若钰姐姐去西域,我愿当你的向导。”

钰谨给布兰雅留了慕云绣坊的地址,说要赠她绣品,要她去了奉年皇城就到绣坊找自己。

布兰雅看出钰谨并非独行,很识趣地没有要求同行。

看着钰谨走远了,布兰雅明艳俏皮的少女脸庞上,才渐渐爬上一丝伤感来,对着身旁的侍女道:“蔓蔓,你看到了吗?她并不比我美丽,也不比我高贵,为何燕平会亲自护送她?”

一双骏马疾驰,蒙左蒙右策马远远跟在后面。钰谨转头问燕平:“燕平,你知道布兰雅是谁吗?”

燕平犹豫了片刻,终于答道:“回钰谨姑娘,布兰雅是西夜国原国主的小王女,当今西夜女帝赞丽的妹妹。”

一直惜字如金的燕平居然开口了,钰谨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追问道:“女帝赞丽?那……你见过赞丽吗?”

燕平微微骄傲地笑了一下,回钰谨道:“我很荣幸,见过赞丽将军!她是西境最勇敢的女将,曾带领两百人的女骑赶退过奉年上千人的军队。整个大漠和叵罗都赞叹她的事迹。”

钰谨虽是奉年人,听了燕平说的话,仍是不由自主对赞丽心生敬仰,原本对布兰雅抱有的一丝警惕心理,现在也打消了,隐隐期待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赞丽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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