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科技并没有现代那么发达,后世的蒸馏萃取之类的功能,在这个时候是没有的,但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用花瓣碾碎当染料,多少还算是小事一桩的。
于是,贺写玉要的东西,没等多长时间就送到了她面前。
提着那个篮子,贺写玉再一次来到了林丛的宫殿里。
林丛正倚在桌前,手里端着茶盏,看向窗外。
身上还在隐隐作痛,但她脸上没有丝毫表现出来,神情仍如同外面的雨幕,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她脸上便出现了意外的神色。
先是隔着雨帘看见殿外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被压低的油纸伞遮着面庞,看不出来是谁。
她手中拎着一个盒子,步伐匆忙奔她而来。
她的油纸伞上画着艳红的桃花,与这个时节并不如何相配。
但林丛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只见那伞上的花朵,被落在油纸伞上的雨滴洗净,雨打在伞面上的“嘭嘭”声,似是那些花朵绽放时,生命律动所发出的声音。
也似是心脏鸣噪的鼓点。
林丛脸上的表情微动。
虽然看不见脸,但那身形,她倒是很熟悉。
就是不知道才刚离开没多久,她怎么就又回来了。
她想,若是那人又专门来安慰她,倒是让她有些无趣和失望了。
她起身,行了个礼,“皇上。”
贺写玉提着篮子的手扶了一下她,林丛借着力站起来。
这时候,她才抬眼看向了伞下的贺写玉,顿时,她有些惊讶。
贺写玉的状态实在算不得好,只见伞下的她额上沾着雨水,而她的衣物上也有,似乎是走得太急而顾不上这许多。
雨幕之下,万物皆蒙着薄纱,唯有眼前人带着坚定的双眸成为清晰的指引。
林丛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但并没有移开眼睛,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写玉。
她想,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要是眼前的人属于她该多好。
这么些年,只此一人踏雨而来,为她撑开了一把伞。
要是时间能不流逝,那么这种错觉便不会消失。
那双眼眸只会看着她一人,那双臂膀只会扶起她一人。
贺写玉并不知道林丛的这些心思,她现在的想法很单纯。
她想,就在此刻,就在今天,要林丛开心一些。
伞面倾斜,雨水在贺写玉的脸上聚集。
贺写玉腾不出手去擦,只是拉着林丛来到了屋檐下。
她将盒子交给林丛,然后认真将伞收起。
雨水顺着贺写玉的额头往下流,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
她一抖伞,睫毛上的那滴水珠就随着伞上的雨滴一起坠落到了地上。
贺写玉转过头看着林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而她脸上,却留下了那滴水珠划过的泪痕。
如鲛人泣珠,美得不可方物。
林丛攥了下手里的篮子,低下了头,温婉地问着:“不知陛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轻轻颠了下篮子,又问:“这篮子中是什么东西?”
贺写玉笑了笑,显得有些神秘。拉着她来到了店内,屏退了众人。
她将篮子放在桌上,将盖子打开。
林丛往里瞧了眼,有些失笑:“你冒着这么大雨过来,连伞都自己打着,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啊?怎么,是突然起了画画的兴致?”
那篮子里装了一叠红色的墨汁,还有一根毛笔。
“是也不是。这可不是一般的颜料,这是我专门让那些人用花瓣做的,对身体没有什么坏处。”贺写玉将东西拿出来,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林丛倒是不在意:“这种东西也并不是多难得,你要想要,赶明儿我吩咐人多研磨一些。”
贺写玉摇了摇头,直起身子。
她轻咳了一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郑重:“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能将你左肩的衣服拉下来一些吗?”
林丛眼神滞了下,Omega的腺体在左肩后。
虽然说是要贺写玉标记她,但真要说做好准备了没,那肯定是没有的,那些话,也只是对贺写玉的逗趣。
感情很危险,她想。
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她多少有些承担不起再失败一次的代价。
人大概都是这样矛盾。别人给不了时想要的不得了,但别人能给的时候,又斟酌着要不要接。
“怎么,改主意了?要标记我了?”林丛没有动作,嘴角勾起,轻声问了句。
她的手放在领口,却并没有急着往下拉。
“不不不。”贺写玉连忙摆手:“只需要露出前面的胎记就行了。”
贺写玉顶着林丛目光的压力没有说话。
她实在是很难解释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大概只有做了林丛才能懂吧。
林丛抿了下唇,思考片刻,还是将衣服拉下了一些,露出了肩膀上那个红色的胎记。
贺写玉观察了一阵,拿起毛笔沾了些颜料。
她凑近了些,但仍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可能有些痒,你忍一下。”
贺写玉的睫毛纤长,一眨一眨的,让林丛有些分不清拂过她肩的,是毛笔还是贺写玉的睫毛。
应该是毛笔,她想,贺写玉的身体,应该是有温度的。
而毛笔,则多少有些凉。
她垂眸,看着那毛笔在她的胎记上涂涂改改。
有着扎,但却带起了细密的暗痒,如同那支毛笔不是在胎记上游走,而是在她心里冲刷。
实在是太痒了些,但却不知道哪里痒,林丛的身子略微颤抖起来。
贺写玉自然是感觉到了,但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往另外一方面想,见状,她只是问了一句:“凉吗?倒是我忽略了。”
贺写玉将笔搁下,手放在面前,轻轻呵气,又来回搓了搓,想让自己的手尽快热起来。在连绵的风雨中走了那么久,她的手已经被冻得有些红了。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虔诚又认真,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
林丛闭了下眼,止住了身子的颤抖:“没关系,继续吧。”
她想,没关系,要说,只是她的身子有些太热了。
就像是发,情期再一轮到来了。
贺写玉听了这些话,却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觉得手差不多热了,就将颜料放在手里捂着,希望能让里面温暖一些。
林丛看着这一幕,一个错眼间,出现了一些幻觉。
她突然觉得她和贺写玉,已经这样过完了半辈子。
不似在这般豪华的处所,没有万千人伺候。她们的生活不被窥视,日子过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而贺写玉每次给她端茶倒水,或是在床前喂药,都会如这般,先用手试着温度,感觉差不多了才会拿给她。
林丛用力闭了下眼,从幻想中走出来。
贺写玉仍是那副忙碌的样子,她知道,那些只是她曾经梦想的生活。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人爱她如初。
只是这两个要求,最后一个都没有实现。
“没关系,继续吧。”林丛有些强硬地重复着。
她已经多少明白了贺写玉在做什么,只想让眼前的事尽快了结,将绮思掩埋,连同着那些不能有的心思一起扔向远方。
贺写玉多少感受到了些林丛的情绪,正好她已经将手里的东西捂得差不多了,就将碟子放在桌面上,拿起毛笔呵了口气,继续画着。
她吹的这一口气,撩开了些林丛的发丝,绕到了她脖颈后,腺体也开始微微发烫起来。
贺写玉专注的脸就在眼前,林丛也难得体验到了一次,看哪里都不对的感觉。
索性,她将眼睛闭上,不再看对面的人。
可视觉被剥夺之后,其他感官就变得更为敏锐。
林丛多少觉得,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毛笔有多少个分叉。
她仰起头,微微喘了口气。
“冷吗?马上就好了,再忍一下。”贺写玉以为林丛是又冷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以前是学美术的,但这么些年没有画过画,技艺便多少有些生疏了。
按照她以前的速度,现在早已完工了,但因为第一次在人身上画画,她落笔多少有些犹豫,于是到现在才完成了一半。
林丛紧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哑了:“没事。但还是快些吧。”
贺写玉应着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丛只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贺写玉终于说了句:“好了。”
林丛睁开眼,第一眼没有看肩上的画作,而是看向贺写玉。
潮湿阴冷中,唯她温暖如昼。
“瞧瞧还满意吗?”贺写玉抓了下鼻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技术有些退步了。”
林丛将目光移向了肩头,她看见,从她的胎记中生出了一朵花。
一朵她没有见过,但艳红如火的花。
那胎记不再像是如附骨之疽一般黏连在她身上的怪物,而像是陪着她,在生命中盛放的美丽。
“在我们那,如果有什么东西想要遮掩的,就会在身上纹一些,或者说画一些东西。当然,有时候也不会为了遮掩什么,单纯就是为了好看。”
“而我希望,你往后看见这些花,想到的不再是将这些都遮掩起来了,而是这花真好看。”
不仅这些痕迹不用遮掩,你也不需要遮掩。
“希望有一天,你能大方展示出来这朵花。给我看也好,给旁人看也好。”贺写玉脸上的表情温柔。
林丛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肩,垂下眼睑:“虽然好看,但那颜料并不长久,沐浴之后,或者过段时间,自己便会消失。”
所以,你要在我身边,替我补上那些缺憾。
但贺写玉并没有听出来言外之意,只是微微笑了起来。
“我早就想到了。今天来只是看你喜不喜欢,要是喜欢,我就交代你的贴身丫鬟怎么画,到时候你什么时候想补就可以补。而且,可以等到你想露出这胎记给人看的时候,你再画,平日也不用浪费时间。”
林丛抬起眼,看见贺写玉沾沾自喜的模样,又是有些默然无语。
“可是,我希望它能永远在我肩上。”
而不是转瞬即逝。
“什么?”贺写玉没有听清,追问了句。
“没什么。”林丛掩饰:“这花挺好看的,之前没有见过,叫什么?”
一直处在兴奋状态的贺写玉一瞬间扭捏起来。
她的脸色突然飘上了可疑的红晕。
林丛心神一动,“这花,是有什么含义吗?”
贺写玉快速摇着头,似乎就是在等林丛说出来然后否认一般。
她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这花是玫瑰花,是一种很好看的花。但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林丛很想相信她的说辞,但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了些。
本来她应该高兴的,可她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能看出来,贺写玉的这种紧张情绪,指向的对象并不是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和她很像的那个人。
林丛轻轻叹了一口气。
恨她什么都不懂。
恨让她懂的不是她。
明天十点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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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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