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写玉看着眼前人。林丛的那双眼睛澄澈透亮，似乎真的只是单纯问她这样的一个问题。

那种香有特殊的效力，贺写玉让她去拿一些用，这听起来，少不了狎昵的味道。

贺写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沉默着。

最开始不知道什么情况也就罢了，后来知道了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却还是一个不查就中了计。

说到底，没有防备心这件事，也并不是贺写玉的错。

无论她再怎么提高警惕，但作为一个在现代长大的A，成长的环境就注定了她不会遇到那么多危险。

只能说，本来就两种生活方式的人，也不应该强行融合在一起。

贺写玉心中多少有些唏嘘，身体里那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游走，并不突兀，但又不能让人忽略。

一如眼前林丛。

她并没有逼问着答案，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站着，就让贺写玉觉得，她好像什么都说了，也好像什么都没说。

贺写玉有无数种辩解的理由，但那些话落在林丛平静如水的眼眸中，又有多少分量呢？

贺写玉突然不想欺骗于她，不想按照剧本那样发展，让那眼眸中最后只余一潭死水的沉寂。

她应该给林丛一个答案，给她一个真实的、不含欺骗的答案。

“倒也没有其他的意思。"贺写玉的声音轻轻的，散落在一片晚霞中，“只是我刚刚忘记了，以为那东西是个好东西。所以觉得，你也应该用。”

她换了称呼。

林丛的眼神微动。

她听出来了贺写玉的话外音。无非是觉得，她值得这世间所有好的东西。

她仔细辨别她的脸庞，希望从那上面找出来那她再熟悉不过的，仇恨与厌倦的痕迹。

但她失败了。

贺写玉的神色，让她如坠云层，轻柔与绵软包裹着她，她无法着力，有些手足无措。

她抬起手，尝试着在云朵中寻找贺写玉散落的只言片语，将其重新拼凑成句子，思考其中更深层次的意思。

但那些话语入手，皆变成缠绵的风，拂过她指尖，烫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霞色飞在贺写玉的脸上，竟一时让她有些分不清，到底那脸上的红晕，是因为晚霞，还是因为真心。

林丛垂下了眼。

她想，她应该是见过这种眼神的，毕竟她们曾经相爱。只是所有相爱的过程都有着不一样的美好，可相爱的结果，却都大差不差。

沦于鸡毛蒜皮或是相看两厌中。

林丛抚摸了下怀中的兔子，她放任自己在回忆中沉湎。

但突然，她的手顿住了。

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不知为何，都好像隔了一层纱，模糊不清。

当时的心境和体会，竟是半分都想不起来。

她微微皱了下眉。

贺写玉回神，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轻轻咳嗽了下。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皇后便先回去吧，朕在这御花园再走一走。”

药效还没有下去，贺写玉第一次觉得冷风扑在面上不是一件坏事。

那种感觉也并不是很强烈，她觉得再走一会儿，说不定就没事了。

林丛瞥开了眼，淡淡地说着：“赵妃的香，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烈的东西，陛下想要扛过去，倒也可以。”

林丛并不避讳谈这些，而贺写玉听了这些话之后，多少也放心了些。

她多少舒了口气。最怕的就是没有解药，那她恐怕只有等着再重来一次了。

林丛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见她放松，多少勾了下唇角。

“她虽然急于要个孩子傍身，但也不敢伤了陛下的身体。”

贺写玉这时候才想到，赵妃的所作所为，其实也皆是为了子嗣。

现在各方势力都很着急，也就会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

她看着林丛，想到了昨天“梦境里”的事。

之前并不知道这或许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贺写玉对林丛早上的表现并没有追究的心思。

但此时，她却多少有些好奇。

到底是故事线真的发生了变动，她误解了这一次的林丛。还是早上时候的可怜，只是她夺取怜悯的一种手段。

于是，贺写玉问：“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因为想要子嗣而做出这样的事吗？”

林丛的眼神放到了贺写玉的脸上。

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笑着应付过去，说她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她永远爱着她。

但看着贺写玉认真的神色，那些虚与委蛇，突然间都没了意思。

她竟感觉到了些厌烦。

“陛下想要臣妾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她不笑了，眼神中的笑意也一起退了个干干净净。

“会或者不会，重要吗？这背后的，不都是虚情假意。”

她的眼神丝毫没有避讳，直视着贺写玉。

林丛想，她真是疯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撕破脸的。

果不其然，贺写玉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她听懂了林丛的话。

不管林丛有没有那种心思，两人既然能在这里对峙，就是因为林丛没有孩子。

或者说，“她”让这里的林丛没孩子的。

两人看起来琴瑟和鸣的，但在这背后的，又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交易。

她多少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不是因为她答不出来会尴尬，只是为了林丛。

每个人在质问别人为何伤害自己的时候，都会将伤疤再剖开一次。

许多时候，坚强的外表和坚硬的外壳，只是为了让鲜血淋漓的内里，不会有血渗出去被人发现。

贺写玉沉默了，她在组织措辞。伤害已然造成，真心被辜负，那她究竟要如何小心，才能不伤着对方。

而她的沉默在林丛那里，却像是发怒的前兆。

人在冲动的时候，即使清楚知道自己在冲动，应该冷静下来，但却完全无法做到。失控的车，又如何能自然地回到正轨。

“陛下是在生气吗？”林丛抖了几下睫毛，微微笑了起来：“可该生气的难道不是臣妾吗？”

“孩子也好，赵妃的香也好，做不到的事，又为什么要承诺呢？”

她的尾音轻如羽毛，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也不知道她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只是这轻轻的语调落在贺写玉心中，却变得有如千斤重。

她在心里感叹着，贺写玉啊贺写玉，瞧瞧你干的好事。

虽然有些事并不是她做的，她面对指责时，也会多少有些委屈。但她有作为人的基本共情能力。

只要想一想，Omega以为相爱的那些曾经，其中竟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

随之而来的背叛和屈辱感，足够将一个人击碎。

最开始时，她有些疑惑，林丛的性格应该是清冷和高高在上的，为什么在这个世界，总感觉她有些不一样。那些压在温柔皮下的，好像尽是疯狂的火苗。

但现在想想，经历过这些事，大概很少人能不疯的吧。

“对不起。”贺写玉吐了口气，认真地道歉。

她并不想替原主背锅，如果有可能，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林丛，她会将所有的事都解释清楚。

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受到伤害的陌生人。

她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如果道歉会让她好受一些，她便愿意去做。

“……对不起？”林丛笑出了声。

她知道此时应该顺着台阶下，但她清晰地感知到她在愤怒，那怒火从不知名的角落而起，一发不可收拾，不将她燃尽不会停息。

“倒是好笑，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又何必道歉。还是陛下觉得，道歉了臣妾便会接受？这十几年错付的时光，就这样一笔带过了？”

她声音中压着颤抖，此时觉得太过荒谬可笑了些。

她曾怀着最美好的希望，窝在对方怀中，幻想着未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但后来，她知道她曾期待的生活，皆只是存在于期望中的泡影，甚至来不及戳，自己便破了。

贺写玉一时说不上话。

林丛并不放过她，“陛下若是真觉得做错了，现在弥补倒也不晚。彻底标记我，给我一个孩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在此处。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她将怀中抱着的兔子交到了旁边侍女的怀中。

那些下人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走远了些。

烛光摇曳着离开，夜幕之下，林丛的眼睛竟是比天上的星光还要亮。

林丛的手划过肩头，衣带被解开，外衣坠落在地。

刚刚的那抹霞光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又好像只是尽数敛于林丛的锁骨。

红色的胎记有些灼伤了贺写玉的眼睛——那是林丛燃烧着的证明。

“陛下……”林丛勾起唇角，还要说些什么，却卡在了喉咙。

只见贺写玉脸上没有半分不耐，也没有被她的行为吓到。

她只是弯下身子，将那外衣捡起，轻轻披在了林丛身上。

“何必呢。”她轻叹了口气，“有些话是双刃剑，伤着别人的时候，也会伤着自己。”

虽然性格不太相同了，但贺写玉知道，身为皇后的林丛，也一定是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的。

做这种事，她也不会有多好受。

她想以此来唤醒皇帝的愧疚心，可若站在这里的不是贺写玉，这把双刃剑，伤到的，大概也只有林丛自己。

“我无法办到你说的事，也无法和你重新开始。”贺写玉认真地说，用的是"你我"，而不是“朕”。

此时此地，贺写玉只代表她自己。

她终归是会回去的，她在现实生活中有她的事要做。她要去验证她对演员林丛的感情，或许会与她有一个还不算晚的开始。

而这个世界的林丛，在这里也有既定的生活轨迹。她想，若她有能为这里的林丛做的，就是改变世界线，让林丛当上皇帝，将她一家保全下来。

至于渣A原主，那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贺写玉并不知道穿越的时间会持续多久，但却知道她一定会回去的。若是她承诺重新开始，并以恋人的态度对待林丛。那有一天她离开了，林丛该如何自处？

她不想这样，多少有些不负责任了些。

置于林丛肩上的手散发着热度，但却让她冷静了下来。她的心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便瘪了下去，其中还有着隐隐的失落。

“我能做的，就只有道歉，让你好受一些。若是你觉得一句话轻如羽毛，那我便说一千遍，一万遍，总该有些分量了吧？”

小贺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呢。

而且回到现实，她就会发现小林比她想象的难搞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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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